青丘九尾狐 第二章 青帝(3)

作者 : 六小溪

“我花了数百年来寻她,如今好容易遇上,虽说有些事情她忘了,但我却记得清楚。寻找最快更新网站,请百度搜索151+这次,无论她愿不愿意,我绝不放手,绝不!”

青帝见我安稳立在松枝间,微微一笑,将细白长羽下端捻于右手,绒羽处斜倚落在左掌心,转而又朝白袍点了头。白袍吁叹着气,抱琴伏地而坐,低眉,信手调弦两三声,清音凝转,飘绕于空旷山间。丝乐轻拢,一弦一柱聚起光华,或扬或洒,浮悬于苍青白羽。

溶溶月下,苍青起舞,白羽慢摇,衣袂风流舒卷,恬淡潇洒十分。倏尔,有风催紧,白羽回旋潇潇,苍青纵身凌空,惊起曲乱重重,嘈嘈切切急挑几回,方才碾转续续迎上。待拂羽点足落地时,转袖曳曳翩然,轻带漫漫凝落,矫稳傲然,神彩万千。一时,风渐消退,飞萤萦光而至,曲又缓缓,白羽回旋,引得点点流萤迟摇,绿光穿梭白羽苍青间,若星河淌月,脉脉流华。

青松上,我眼也不眨得痴迷了进去,一面暗赞道:这就是姥姥口中说的上仙续灵舞么,果真好看。苍青又一个流逸飘转,扬眉散倦,回眸凝盼,对我浅顾一笑,刹那间,芳华盈溢,多情和风摇曳,浸得人两靥渐红微热,覆手心间,屏息凝神,胸中重重落下一拍,怦然,心动……

待舞落曲终,风轻云散一时,苍青将白羽滞入风中,瞬时便化成澹澹白霞,飘渺散去。树梢上,我捧着醉得红烫的脸颊,忘乎所以的沉溺着,脚下微微一顿,沾了松脂,颤巍的身利落的从枝间滑了下来,针叶间噙的残雨剩水,急急的赴着我的后尘,哗哗一阵,冰冰凉凉的打落在脸上。

空中,一双温暖的手轻稳的将我接住,柔笑着:“九歌,你欠我的可是越来越多了。”

我忙得紧紧环住他的脖子,焦急辩道:“青帝,我一定一定会还清的!”

青帝抱着我缓缓落了地,笑道:“还不清也不要紧。”

我不悦:“那怎么行!”

他凑近我的耳朵,安心道:“只要你在就好。”

白袍抱起古琴,起身寻了过来,埋怨道:“青帝,就为了这么一个破败不堪的小山丘,我堂堂的北方之主可是专门把我的宝贝灵霄琴取了出来,不行,你必须好好的补偿我一番!”

青帝轻笑一声:“灵霄琴被你空置了几百年,这次你倒是应该谢谢我,不然它又是一捆供你烧火取暖的烂木头罢了。”

北溟挥手收起古琴,又冲我炫耀着:“小妖,那你该怎么谢我呢?”

我理了理飞乱的发,清嗓两三声,试了音,方才正言评价道:“你的琴弹的很好,可远不及青帝的舞。”

北溟闷黑着脸,牙咬的是恨吱吱的。我重重咳嗽一声,忙又婉转道:“但总的来说,你对整青丘还是有恩的,我也没什么好的东西来谢你,等下次月圆,我还你一壶千年百花酿就是了。”

北溟瞪大了眼:“千年百花酿?”

我道:“是。”

北溟伸出手指,坐地喊价:“两壶!”

我应允道:“好。两壶。”

青帝蹙着眉,劝道:“九歌,一壶就足矣,给他两壶太浪费了。”

话还未完,北溟就一把推开青帝,冲到我面前,扯着衣袖,使劲晃着我欢言着:“九歌,九歌,你可是讲好的两壶,不能反悔!”

我被他摇的头晕目眩,连连应着:“我知道了,两壶千年百花酿,你快别晃了。”

北溟立即松了手,满意点头:“果真是个好孩子!”。一边说着,一边又扯过青帝的衣袖擦了擦刚刚碰过我的手。

一旁,我默默看着眼里,心里大骂:我可是九尾狐仙,看得起你就是好的,你竟敢嫌弃我脏!斜眼凝思,眉尖舒展,一计忽上心头。

月圆,那两人如期而至,我取了几壶酒带到了峭壁青松下把酒邀月。

北溟端杯,浅尝轻抿,一入口便觉此酒香冽清醇,遂拿起一壶自酌慢饮着,一面又赞叹:“小妖,你竟然真有千年花酿。”

我端起琥珀杯,摇晃一阵,笑道:“你也太小看我了,不就是一壶花酿吗,又不是多么好的东西,难道你以为我哄你不成?”

北溟一脸鄙夷,又自己斜满上一杯,一口干尽,也不回话,只是对着月光细细把玩着手中的雕有梨花的水晶方樽。

青帝搁下镌着桃花的红玉斗,答道:“这百花酿是昆仑仙品,一般只有西王母才可享用。几年前,我与北溟参加蟠桃会,也不过是尝得了一瓶百年的花酿。”

北溟将方樽拿到我眼前,问道:“小妖,这酒杯可是一套十二支的?”我点了头,缓身便将装着酒杯的桂木盒子递给他。北溟逐一看了,指着其中一个琉璃莲花盏,扬眼就道:“这支送我罢。”

我扶着沉重的头,倦意袭来,指了他用过的白玉方樽,笑道:“好啊。不过,你需得把这只也带走,我嫌它脏了我的地!”说罢就咕咚一声,合眼倒下。

半睡半醒间,但觉周身清香绵绕的。忽有声音戏谑道:“上次,你肩上受的伤该不会就是因着她的原故?”

另一个清声道:“不是。”

那戏谑轻轻一哼:“不是?”戏谑又悠悠念叨:“不管是不是,你离她远一些终归是好些。”

清声冷冷道:“奇怪,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替我担心了。”

戏谑无奈劝道:“千年的百花酿就是瑶池上仙保不定也凑不齐一壶,可她一个长在青丘普通的小妖竟一下子就拿出了七八壶。你再瞧瞧这些盛酒的盅子,红玉斗、白水晶、绿琉璃,雕镂奇艳,迥非俗物,件件都是天上地下少有的珍品,她挥手就送了我。”

清声质问:“那又怎样?”

戏谑声不满道:“怎样?你想想,这世间可以让西王母如此看重的能有几个!而放养在青丘的这位又是谁!”

声响渐大,吵的我堵了耳朵,蜷缩成团,不时一件软软的东西盖在了我的身上。

清声微微不悦:“小声些,九歌睡下了,你别吵了她。”

戏谑声庄重轻叹:“青帝,她是九尾狐,不是任你随随便便就能沾染的。”

清声苦笑:“这事么,我早知道。但我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总不能由着她这样胡乱折腾自己,命会没的。”

戏谑急道:“她的命你倒是看的重,那你的呢!当初就是为了这九尾一族,你才会——”

清声怅然失落:“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戏谑肃然紧声:“好!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我不追究。但你听清楚,以后,若是因着她的关系,你再伤了半分,哪怕流了一滴血,我就立刻取了她的性命!”

静了片刻,朦胧中,戏谑又沉声一叹:“可为什么非要是她,东海的珊瑚,西海的珠玑,实在不行我们家的北涵也是好的,你其中随便挑上一位,总比她强。”

清声悠悠笑着:“北溟,其实你是知道的,我与她以前见过。那年,她才十四岁,竟可修了人形,作为狐族唯一的公主赶赴昆仑桃花盛宴。”清声沉默半晌,黯然道:“可三年后,登仙台那一场大火将所有的东西都烧净了,此后,我花了数百年来寻她,如今好容易遇上,虽说有些事情她忘了,但我却记得清楚,这次,无论她愿不愿意,我绝不放手,绝不!”

戏谑讶然:“青帝,难道她竟是桃花宴上的那个狐族公主?这……怎么可能!”

清声又不紧不慢笑着:“是,她就是九族的九歌公主,不会有错。而且,东海的珊瑚公主已经许了别处,珠玑、北涵都是小孩子,而我,也只当她们是妹妹。北溟,你就省省力气,让我清静些时日。”

戏谑冷哼道:“青帝,算一算,她和北涵倒是同年的,难道不算小孩子?”

清声惬意道:“那又怎样,我可以待在她身边,慢慢的等她长大,护着她,百年、千年多久我都愿意。还有——”清声转了调,告诫道:“以后我与她的之间的事情,就不劳你掺杂在中间费心了,如果又有上次登仙台那样的情况,你自己权衡!”

我听的迷糊,头开始胀痛起来,我心里明白这酒劲开始上来了。忽的,一只温暖的手轻覆在我的额上,像极了姥姥的味道。梦里,姥姥笑吟吟的,远远对我招着手,慈祥道:“丫头,早就和你说过百花酿是不能同仙酴醾混吃的。头又疼了吧,快过来,我替你揉揉。”我扶着晕晕乎乎的头,扑入姥姥怀中,任她揉着我双鬓。

林间的叶子绿了一回,又渐渐黄了下去,我攀下一根掉光叶子的秃树枝,凭着记忆,一遍一遍比划着他教的苍青白羽舞。一旁的青帝摇摇头,端正了我的肩,笑道:“九歌,你到底给北溟喝的是什么,害的他那几个月醉醉醺醺,直嚷嚷着头疼。”

我点着手中的树枝,莞尔一笑:“千年的百花酿勾兑了仙酴醾。”

树枝被青帝轻轻从手中取出,他道:“记住慢步时执羽一定要稳。”我点了头,拿回了树枝,他又问:“仙酴醾?”

我解释道:“这是瑶池最烈的酒,入口清淡,与百花酿的味道有几分相似,一般的神仙极容易将二者混淆。同样的一壶酒下肚,百花酿不过两三日醉意就散下去了,而这仙酴醾么,后劲可是刚刚缓了上来,仙力较浅的呼呼睡个五六年,也就没事了;仙力高的,可能就会痛苦些,比如像北溟那样头痛几个月,此后两三年内沾不得酒味。”

他问:“你放了多少?”

我得意道:“不多,一壶放了两三杯。”

他诧异着:“你怎么没事?”

我哈哈一笑,挥舞着树枝,得意着:“我的酒品是数一数二的好,当时就醉的睡了过去,消了酒意。”

青帝摇头长叹道:“九歌就不怕他来寻事么?”

我丢掉树枝,揉了揉酸眼,痛心惋惜着:“就是怕他事后过来算账,我才白白祭出了两只上好的酒盅,让他不好说些什么。”

刚说完,我的右眼皮开始突突的活蹦乱跳,遂又不安问道:“青帝,你同北溟打起来到底是谁比较厉害?”

青帝低声含笑:“九歌知道怕了?”

我伸出小指比划着小节,怯生生道:“只有这么一小点。”

青帝宠溺道:“放心,你的琉璃盏早被他妹妹夺去,准备将来送到南海龙宫,当南海长公主的生辰贺礼。还有,无论你惹了多大的祸,都有我担着,知道么。”

我松了一口气,以手压平右眼跳动,顽笑道:“如果我把天捅破了呢。”

他认真道:“那我就把地翻过来给你当天,可好?”

我听的嗤嗤一笑,不以为意,瞥见他腰间的玉笛,奇道:“你会吹笛子么?教我可好。”

他将两支玉笛取下,递了一支给我,说:“好。这支玉笛以后就是九歌的,不许你随便把它弄丢了。”我单手接过笛子,他又问道:“九歌想不想学古琴?”

我低着头,正认真把玩着青玉笛,听他这么一问,吓的闪身,抖抖擞擞的扶稳笛子,急急摇头,担心道:“我想你极有可能把我送到北溟那儿去。所以还是再青丘跟着你学笛子好,古琴么,就不用了。”

此后,青帝便在青丘长住下来,这七百年间,他教会我许多东西,其中有两样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个是他的笛子,清脆悠扬,绕梁三日;另一个则是他给的希望,极其的绚烂美好,如同三月枝头上的灼灼桃花,可风过花落,等待我的不是累累硕果,而是空荡枝头的孤寂廖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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