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泪第六章绡泪万倾(3)
红绡软软跪,一脸倔强,含笑明朗道:“这些后果我都知道,无法成仙也好,堕入妖籍也罢,我都心甘情愿,只求仙人能够剪断束在信女脚下的地缚线,红绡至死不悔!”
一记红鞭伤印,烙在掌心,昭昭赫然。不是所有小说网站都是第一言情首发,搜索151+你就知道了。
看着血红的鞭痕,红绡脸上的怒气一纵即逝,心疼的吹着湘泽的手心,取出一方绢子替湘泽轻轻包扎着,一边又絮絮嘱咐着:“湘君回去后一定要敷药,不然化了脓,可不是闹着顽的!”湘泽盯着红绡认真的表情,微笑着:“我记住了,你也一样。”红绡低着脸,将红绢在湘泽手背上绾了结,梨颊含笑带嗔:“我就不用了,反正湘君刚也说了,我的皮比较厚实,经得起打!”
湘泽瞟了一眼系在手中的红绢子,面上又恢复了冷峻刚毅,挑眉哼道:“这话我可是从你那儿原封不动听来的,怎么能是我说的呢!”说着便拂袖翩翩,华丽转身,刚走了两步,翩翩戛然而止,他背对着红绡,沉吟一瞬,薄唇抿笑:“药,我会给你送去!记着敷药!”声音中的轻柔飘留在她的耳畔,人早已飘远了。
次日,不知湘泽是有情还是无意,招呼也不打,只留下了一瓶上好的膏药,就回了洞庭。
红绡躺在床上,背上如针挑刀剜一般,疼痛难忍。
而卜算子因嫌弃我身上有痛,带上很是不便,就很义气的将我丢下,自己一人出去快活了。我孤身卧于屋子横梁上,僵挺着脊梁骨,背后灼辣辣的,灼的我心里有一个万个冲动,恨不得立刻解下腰带,悬梁自残,以痛制痛……
睡不着,眯着眼儿,朦胧中,屋子内部有了动静,恍惚睁开眼,原来是那日惹祸的小丫头,正抽抽噎噎着,哭肿了眼。
扒在枕头上的红绡欠起身,颜色雪白,气弱道:“别哭了,我就是多捱了两鞭子,身上有些痛痛的发热,并无大碍。”小丫头抹眼淌泪儿道:“都是我的错,才害得姐姐这样。”红绡略辗转,身上的一道道鞭伤,扯的撕裂,禁不住嗳哟喊了几声。小丫头忙将袖中的膏药拿了出来,轻轻的替红绡敷上,一面又道:“姐姐,这膏药湘君让我给你送过来的,说是一日三次,连着用个七八天就好了。还让我转告你,说什么皮就是再厚,也不是铁打的!”
红绡靥下羞涩,压着快节奏的心跳,镇静道:“湘君真是这样说的?”小丫头欢快道:“是啊,是啊……对了!姐姐,前几日湘君在安波沙洲丢了一块水令,今儿可巧被我捡到了,姐姐你瞧。”小丫头将水令递到红绡眼前,红绡托着那令端详一阵,道:“这是行雨水令,快还给湘君罢。”小丫头说:“可湘君今天一大早就回去了。要不,姐姐先收着,等湘君下次再来南海时姐姐替我还给他。”红绡点点头,留心多看了一眼,才行雨水令包好,压到枕头下。背上清清凉凉的,减了几分热痛,估模着是药效上来了。红绡浅浅一笑,伏着枕头,又昏昏沉沉睡去。
见红绡安慰睡了,我飞下悬梁,放缓着步,艰难出了屋。
一只脚刚迈出门,卜算子就满面春风的走了过来:“猜猜我在那边宴会上见到谁了?”因恼他丢下我自己出去偷乐,我阴阳怪气道:“该不会是遇到你心上人罢!”卜算子笑道:“还真是心上人,不过是你的!”我停下步子,茫然的看着他,卜算子道:“青帝跟着北溟一起来了南海龙宫,现如今在正殿赴宴。”心重重一荡,我呆呆看着卜算子,狠掐他的胳膊:“你说、谁同北溟一起来的?”卜算子嗳哟了两三声,挣月兑我的毒爪,郑重道:“青帝!”耳边轰隆隆一阵,泪本能的流下,已是几百年不见,他过的可好——我揉着眼中淌下的泪,笑道:“北涵公主也来了?”心里想的明明是陈述句,到了嘴边却蜕变成了疑问句,自己这样还真是可笑。卜算子赔着小心,意味极为深长的瞟了我一眼,生怯怯道:“来了。”心咯噔一下,眼不甘心的合上,青帝你待她可真是不同,这么快就发展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神速啊,看来不久之后我就要送你一份红双喜的大礼了……鼻子酸酸的,我赏了卜算子一记拳头,凛然生威道:“当务之急,你还有闲心去看别人拈花惹草!”卜算子也不躲避,任拳头重重落下,温温笑道:“我是……”我甩着发痛的手,侧首冲他会心笑:“我明白的!”卜算子道:“明白就好,我可是放下了身段替你打探的,见一见?”我飘渺渺道:“别瞎挡搁了,赶紧得办了正事,出去醉一场罢。”一面又挥袖,哗哗翻过一页命书。
命书一页三年,转眼便是九载。
至伤痛痊愈后,这姑娘留下唯一的病根就是喜欢上了丹青,喜欢丹青本是无可厚非的事,可红绡姑娘却另辟蹊径极为个性的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她成了一个专画湘君的丹青高手。
笔尖缓收,红绡搁下笔,摩挲着挂在项间的水令,无尽的思愁涌上眉头,木雕一般站在桌边,看着画像,心心念念着本尊。
桌上摊着还未晾干的画,画中男子冷峻刚毅的脸,薄唇讥诮上扬。同一个人,同一个表情,红绡画了一张又一张,一遍又一遍。我无聊的打着哈欠,这画重复的不下数万次了,手都磨出茧子了,还要托物言志画到什么时候啊!
一幅幅画像卷折了起来,挤挤堆满了好几个大架子,年代更久的则放在了箱子里保存着。
我轻叹着,这就是所谓的相思成灾,画像泛滥?
可我与卜算子心里却始终还未能整明白,红绡为什么如此挂念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子,当时两人不过是语言寥寥数句,沟通的不仅是很不明白,还产生了一些微妙的火花碰撞。但沟通不明白前提是湘泽帮她挡了一鞭,救下她半条命的后又无微不至的送上一盒极品膏药。这一举动,放到我与卜算子这类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粗线条的思维就理解为,此等小事,何须挂齿劳心,干完这杯,再走一个也就放下了。但这位红绡姑娘心思显然与我们俩不是一个路子的。难道这真是南陵说的,有些打情骂俏的感觉是只有当事人才能领会到的?当我与卜算子以此设了赌注,展开种种辩论的时候,事情又有了下一步进展。
洞庭大旱,一年间滴雨未下,主湖干涸,涸到了万径鱼踪灭的地步,支流湘水自然也难以幸免的涸住了,但更可怕的是涸继续延续着,没有尽头。红绡刚得到这个消息时,失手摔了一支茶盅,幸运的是长公主神色恍惚,并没过多追究。等好容易偷溜了出来,红绡就火急火燎的赶往了鲛人冢。
据老一辈的人讲,这鲛人冢里葬是鲛族的历代的族长,佑人极灵。
冢前,红绡捧着不吃不喝的虔诚,已经站满了一天,身心俱是疲惫不堪,直立的身子也开始大幅度的左右交替,跟晃鸡蛋似的。
我拍拍鼓胀的肚皮,晚饭明明是喂得饱饱的,现在它却不合常理的透着空月复感。轻轻捻着酸痛的腿,阵阵酥麻,我自怨自艾着,如今我与这红绡姑娘就像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她蹦踏蹦踏自虐几下,绳子的另一头就有了反应,以同样的方式鞭笞着我的身体,让也平白无故的跟着活活受着一样的罪,那些鞭伤疼痛的真实感亦是由此而生。月老说了,这就是我自作孽的修行!
水中的夜,没有星星,没有月,有的是步调统一的寒冷,漫长,加诡异!
我浑身抖擞,困的是哈欠连天,眼泪直流,而卜算子这会儿也不知道又混到那儿去瞎逛了,啧啧……多好的知己呀,我一有事,他就想家猫见到耗子似的,临阵月兑逃。
当我这边睡意渐浓时,那鲛人冢的石头缝子里突兀传过一股高深的叹息,声声莫测,连绵不断。红绡听了如醍醐灌顶,精神猛的一振,躬腰作揖。
那石头缝子里沙哑着声道:“所求何事?”红绡道:“信女红绡,欲离南海,求仙人剪断束在信女脚下的地缚线。”石缝道:“鲛人一旦剪断了地缚线,以后就会四处漂泊,回不了自己的出生地,也就再也无法成仙了。”
站了一整天的腿不停的打着哆儿,红绡软软跪,一脸倔强,含笑明朗道:“这些后果我都知道,无法成仙也好,堕入妖籍也罢,我都心甘情愿,只求仙人能够剪断束在信女脚下的地缚线,红绡至死不悔!”石缝沉吟半刻,吩咐道:“即是这样,就将你的血水洒满冢前的石碑。”红绡依言而行,毫不留情的用利器在左手心“刺啦”划开一溜儿长道口子,顿时红色的液体汩汩涌出,不一会儿便汇成了一小捧。红绡慢慢抬手,微微倾斜,将一捧血水由石碑顶上浇下。
殷红的血顺着石碑凸凹不平的表面拉开了数十道细流,待血水流至底部,听得鲛人冢内轰隆一声巨响,炸开堆砌好的冢石,碎砾飞溅,地猛的震动,尘埃奔腾四起,将平静的水域搅得混浊粘稠。我坐在地上,同海水一起颤动着,不时尘埃中有了人影,慢慢踱步朝红绡走去。
老者鹤发童颜,着得是一身的黑衣。我深吸了一口气,拧着大腿,带着痛楚的清醒又重新开了眼睛,认真细看了一番,才隐隐约约辨认出了老者的盘旋的蛇尾,心里暗道不妙。
老者捻须道:“多谢姑娘放我出来。”红绡白脸镇静问:“你是……”老者眯眼成线,微笑道:“我是谁,对姑娘而言并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帮你兑现你想做的事情。”红绡迫切道:“你真的能帮我剪断地缚线?”老者肃然道:“可以。但容我再多提醒姑娘一句,地缚线断了以后,姑娘的寿命便是那一万多斛的珍珠泪,泪尽了,你的命也到头了。所以,姑娘不可随意哭出眼泪,方可保一世平安。”
红绡点点头,老者双手一合:“那今日在下要先取姑娘三千斛珍珠泪作为引子,以化解你的脚下的地缚线!”掌声刚落,红绡的眼中就开始源源不断涌出米粒大的珍珠,老者缥缈着声音:“初时的泪珍珠白而扁小,等到泪水渐少,流出的珍珠愈是的饱满滢绿,眼会愈发的疼痛干痒,目中可见之物也会随之模糊不清,这些要紧之事,姑娘一定要切记、切记,小心、小心!”
天亮时分,一颗颗扁圆的白珍珠大小不一的悬在水中,红绡清面楚痛,眼肿了起来,如同熟透的桃儿一般,当然,脚下的地缚线也如愿以偿的断了。身下再无牵绊的红绡悬在水中,晃悠不定,好听的音色嘶哑道:“仙人若不嫌弃,便收下我这三千斛珍珠泪,当作谢礼……”话未完,一小股水流便卷了轻飘飘的红绡朝远处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