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九尾狐 第六章 绡泪万倾(6)

作者 : 六小溪

鲛人泪第六章绡泪万倾(6)

那红绡才醒,娇酣犹在,朦胧间,瞧着画上的那张俊俏的脸在眼前有些模糊,努努嘴,不觉又朝前俯近了些身,单手大咧咧的捧起俊俏,掌心一片温和。

时光容易把人抛,红裳樱桃伏在绿衫芭蕉袖下,香梦沉酣,约模半刻钟,傻姑娘后知后觉的醒来。

本想着是出花前月下的戏文,不想正角儿小旦迟迟不至,等的桌上一碟儿热腾腾的黄花小菜冷了又凉。见红裳暗动,我赤眼一转,恨铁不成钢着瞅着她,姑娘呀,刚刚黄金时段你的情窍去那儿神游了,怎么就错个半刻钟呢!这地上有草铺垫,头上有月托衬,树阴荡漾,芭蕉坐怀乱乱,情意自发,多好的气氛,你还单方面酝酿个什么感**彩呀!唉,天时地利样样不缺,但你偏就不争气,要是早点儿醒了,也是个红配绿、双人和啊!

卜算子看着我急躁躁的样子,问了一句很有深度的话,他说:“九歌知己,前几日你不是才念过那句‘一寸光阴一寸金’么?”我未回过意,恍惚道:“哦,是后半句罚抄了五十。”

书房里,夫子一手背后,一手卷书,蹒跚晃脑,仄仄平平讲解道:所谓的古谚语呢,就是先人为提醒后世子孙,本想着将自己那些年,狂妄而又诗意的青春实践,制成传奇小故事,流芳百世。但苦于囊中薄弱羞涩,只得节文缩句,将笔墨纸砚开支省下糊口,不得已屈于现实,忍痛将尾大不掉的潸泪故事本身吝啬掉,撮其骇要,换成了精之又简的警语,广泛散播于坊间,谣传予大众,扎根街头小巷!

窗外,绿芽新吐,树上卧着俩鸟,一灰鸟,一白鸟。灰鸟撅着短尾巴,对白鸟啾俏俏:“你朝那边挪挪,我这儿晒着太阳了,前几日可刚做的保养呢,莫又黑了!”白鸟慵懒伸翅,打着哈欠,对灰鸟啭慢慢:“闺友!你是纯天然的黑,多晒晒,肤色更健康!”

听闻树上热闹非凡,叽叽喳喳勾引的我托起脑袋,侧身,偷眼明察秋毫。正要了解事情下一步的进展,忽然,耳边啪的一吓,檀木桌子被不明物震的清脆,不期然树上的鸟也跟着受了惊,俱忽愣愣的扇翅远避。

一时,群响毕绝,空旷幽静。见鸟都跑了,无甚意思,便恋恋不舍掉回过头。不知何时,夫子端正的站在檀木桌前,将私藏于水袖中的长戒尺捞了出来,正放在我的小手附近显摆着。

夫子满面堆笑,一边又将戒尺抵在檀木桌子上“当当”轻磕,要挟道:“元九歌,你来解释一下什么叫‘少壮不努力’!”

神会过夫子眼中微妙,我捉襟见肘的起身,不自在的吞吞口水,警惕盯着那戒尺,煞有介事提醒道:“夫子,你跑题了。今日讲学的是全体谚语共通渊源,而不是开个小灶对针对某位特定谚语进行剖膛分解。”

夫子吹瞪着八字精明须,兢兢业业撩下了脸,我慌忙不迭转调儿,战兢兢道:“夫子,学生知道了!学生知道了!这句话讲的是,如果年少时候只晓得蹲在屋中一味野蛮念书,而不努力的追寻外面大千世界的奥妙,长大以后就会成为一个将麦苗错当秧苗来浇水的迂腐书呆子,终身后悔不及!”

青语听了,静默默的忍了半晌,矜持扯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夫子极不庄重吼道:“元九歌!”

我一个激灵,脆蹦应道:“学生在!”

夫子火道:“手!”

我吓的闭了眼,认命呈上哆嗦的双手,等了良久,尺子还没落下。我一脸诧异,微挑起一支眼,只见夫子左手高扬起戒尺,右手和蔼可亲的指着书本上的一行小字,教训道:“这后半句,回去罚抄五十,细细体会其中精粹!”

我托着摊开的手,侧头端详着那句短尾巴的“寸金难买寸光阴”。嗯,字数不多,笔画不少,心里小九九道,正宗的小楷就不用考虑了,还是用狂草颠舞一番来敷衍罢。如此权衡罢,自以为得了便宜,遂买乖应道:“好!”声未完,戒尺忽闪不及的重重落到手心。我痛的眼泪哇哇直叫:“都罚抄五十了,还打!学生还以为夫子你今日难得的动了善心,便宜了学生一顿呢!”

夫子又扬起高傲的戒尺,绽出一个比早春和日还要慈祥温暖的笑容,纳声惊疑道:“我不是教过你吗,吃亏是福!”说着,厚重的尺子又狠狠的落下,掌心开始有了大红的喜印,夫子毫不动容,抬起戒尺,谆谆教诲:“九歌,人要懂得惜福!”

泪流的稀里哗啦,手上撕心裂肺的痛,传到了大脑中枢,我悔不当初,小狐狸果然斗不过老狐狸,撇嘴痛哭:“学生明白!学生明白!”

尺子又起,一叠连声:“明白就好,明白就好……”说罢,尺子又是十几下高低起伏,麻兮兮的手上渐渐抠出了一道棱角规则的长槽。

后院,连绵不断的哭声猛于狼嚎鬼叫,听的人无不诡异一笑,叹息着:“唉,不知天高地厚的二小姐又开始单枪匹马的挑逗夫子的尊严了。”

回首过往的辛酸,手火辣辣的发抖,我无比赞同道:“是啊……此情此景,我深深体会到,为何我们家夫子会对后半句‘寸金难买寸光阴’那么的情有独钟了!想必是他年少时候,光顾着钻研书中颜玉,屡屡错过了现实中与窈窕佳人风花雪月的良辰!唉……原来,大家都是有故事的伤心人呐!”

等睡够了,红绡一面姣娜缓起身,一面迷糊抬手揉眼,细微扇着细长的睫毛,轻轻开了眼。第一眼,入目的便是湘君那张临摹过数千次的冷峻侧脸。薄唇讥诮上扬,简直就是从画儿上扣下了模子,浇铸出来的一样,与原版相比不差分毫!

湘泽见怀中人儿有了动静,修眉凝柔,双眸脉脉,眼紧紧追随着红衣;那红绡才醒,娇酣犹在,朦胧间,瞧着画上的那张俊俏的脸在眼前有些模糊,努努嘴,不觉又朝前俯近了些身,单手大咧咧的捧起俊俏,掌心一片温和。等暖的差不多了,手又肆无忌惮的挤压摩挲着那张清面,就如同蹂躏一块破旧抹布那般。

眯眯眼上扬,红裳细瞅绿衫脉眸。四目正对,来往间,绿缠红绵,情思脉脉;牵的人,心神醺荡,赤腮煎熬。

眉目传情半晌,热温疾速上升,风情无限。湘泽再次把握住机会,不动声色的倚近芳泽,刚要吻了上去,癔症的红裳慢慢瞪大眼,目渐转清明,“啪”的响亮,双手突兀将俊俏煞住。

湘泽逗趣道:“这会儿知道防备我了?可刚刚怎么就紧捏着人家的脸不放呢!。”

红绡知是刚刚一时未睡醒,不觉忘了情,动了手,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倔强拿过袖子遮脸,侧身向外,装傻不语。说时迟那时快,湘泽一把夺下她的手,见她星眼未饧,急得面红萦羞,不胜娇怯,早看得痴了。

湘泽松下手,凉唇轻抿,习惯性讥诮上扬,貌似随意轻咳两声,正襟端起帝王庄严架子,故作凝重道:“想我堂堂湘水龙君,却被你一个小女子这样随手捉弄,要是传到外面去了,本君的面子往哪儿搁啊!”湘泽这句讲得虽是顽笑,但他生的刚正,无意识中就赋予了这顽话活的灵魂,给了人强劲的压迫感。

下一刻,这种无意识的压迫巧妙无误的传达到红绡的内在薄弱的而又多情的意识里,她倔强的脸,唰的一下,由红急遽转白,心里冰涩涩的,就好像刚刚还在云端兴奋着,转眼功夫,就被摔降到地底,还无缘无故挨了一身透心寒的污水,拔凉拔凉的。没想到,妾无意有情,君有意无情,竟是这样的一种憋屈。红裳神色慌乱略带失落,垂下眼,心如死灰。

见红绡沉吟不语,脸色大变,湘君眉头凝疼,知是顽话咬字儿有些严重了,本想搁下脸,俯个就,赔身下气体贴几句,可一开口就顺着天生的纡尊冲劲儿,公务性的绷了官脸,颐指气使道:“念你此次初犯,本君就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你便是!”说罢,撑破了脸皮儿,装着无所谓,可心里终究还是有几分放不下,柔眼摆渡到红绡脸上,偷偷探量着。

红绡低着头依旧不言不语。湘君见状,额上冒出细汗,沉眸微急,转彷徨,再转忐忑,缓声减速道:“我刚刚就是开个顽笑,你真当真生气了?”此话一出,形容枯槁的红绡像得了灵丹妙药一般即刻死灰复燃,正要张嘴发声,忽的又似想起了什么,忙闭紧了双唇,一个劲儿的摇头。

湘君奇道:“你怎么不说话?”红绡指了指自己,焦急的红着眼,连连摆手,嘴巴还是一成不变紧紧闭着。湘泽怒脸带伤,眸子由忐忑,倒转彷徨,再回转未微急,强势提速道:“莫不是真得生了我的气!不愿理我了?”

红绡拼命的摇头,慌的手足无措,勾勾画画胡乱比划着。湘泽眸子归于平静,笑道:“我知道,你没生我的气,对不对?”红绡乖巧的点头,一面又将行雨水令从项间解下,递到湘君手中。湘泽接水令,搁在手中看了半晌,微笑怔怔,心悸,眉招展,触情弦,又唐突掩之。悄然侧首,又绕回了原来的话题:“那为何不讲话呢?”

珍珠泪簌簌而下,湘君见红绡哭了,慌了神,手足无措,僵着笑脸,凶巴巴哄道:“再这样,我怎么对你的救命之恩言谢呢……”红绡继续抽抽搭搭的,孤芳自泣,湘泽轻揽过她的肩缓缓拍着,生怯怯笑道:“好了,我不逼你,若是愿同我说,就说;不愿意说,就不说,我只想要你笑着,一如既往的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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