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杰说话语气从来都是和和气气,听得我忍不住安静下来,叹一口气,对他说:“我之前都和她们都拥抱过,你也要走了,相识一场不容易,豪爽一点,咱们也来一个临别前的拥抱吧!”说完,我们两个就惺惺相惜抱头痛哭,互拍彼此肩膀以示慰藉。
“喂,你们俩干嘛!峰哥还在边上站着呢,就这样秀恩爱了!”毒舌的帆哥过来,拿了一大串钥匙,看样子是收拾好准备赶我们一群人下班。
“就是说嘛,你们太不顾及我的感受了……”峰哥假装委屈的说道,转身去前台,大喊着,“诗维!来呀来呀,我们也来一个临别前的拥抱啊!”
紧接着……诗维回答了什么,我是真不知道了……
当天晚上我们一行五人下班比较晚,便相约一起去吃饭,也算是为小杰和诗维饯行。峰哥和路帆坐一排,上齐了菜和酒,一场絮絮叨叨的饯行宴就这样开始了。
峰哥和我不喝酒,其余三人你一杯我一杯,几杯酒下肚,毒舌男就上了脸,红彤彤的脸蛋简直叫我不敢直视。紧接着展开对我们三个新人的各种教导,说完诗维就说小杰,不仅是工作上,就连性格上不太和谐的地方也被他揪出来一一点到。我默默吃饭听的不亦乐乎,峰哥也很高兴,三番两次带着满嘴的油腻站起来盛饭,还不忘念叨一句:“不要这样看着我啦!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慌慌!”
我好汗颜,峰哥肯定是在沿海城市呆久了说话有点广东腔,让人憋不住想笑。
“别笑别人,阿诺,说你呢!认真点儿!”对面红脸毒舌男忽然对我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本来早就想说你的,但因为你还没毕业,又没接触过社会,所以没怎么给你说。趁今天这个机会要好好教导你一下!”
酒后几个重音吓得我一口饭没吃进去,原来帆哥看我不爽已经这么久了。
“每次叫你去逗一个宝宝你都畏畏脚的,平时说话那么顺溜,到小孩子面前就什么都说不出口,这还是引导师吗?叫你和诗维一样放开手脚,都半个月了,自己还不能独立完成一个拍摄任务,你自己看看也不好意思吧?!”
帆哥说话没有很凶,一边吃饭一边盯着我,“知道你干不了几天就要走,但是对于自己的工作和责任总不能随便敷衍吧?我做事有个原则,就是在我上班的地方要辞职的那一个月我会加倍努力比平时做得更好,这样就算是你离开也觉得光彩,也能给曾经的共事的人们留下更深刻更优秀的印象。”
听他说那么说再想想我日常工作的状态,觉得不好意思,筷子放碗里都没动。见我许久沉默不反驳,峰哥来插话:“阿诺别生气,路帆这个人其实心肠挺好,就是说话不好听。但他是为你好,他说的这些不仅仅是对你现在,将来你换了工作也是很有用处的!”
“我知道我这个人说话讨厌,但我不会害你,因为我以前也和你一样。”帆哥估计是喝酒了话比平时多点,但句句诚恳,我听在耳里记在心里。
其实应该感谢,社会上不会有几个人会冒着和你闹翻关系的风险诚心诚意地指出你的缺点。就着这一点,帆哥在我心目中的形象顿时高大上了。
当天的晚餐要走的两个人心情貌似有些沉重,都没怎么说话,尤其是诗维,一个人坐在单席上喝闷酒。她本来就是个豪爽的女汉子,讲话嗓门大,直白坦诚,而且乐于助人,很容易活跃气氛,可是这天却安静的异常。
我在她侧方,举起茶杯碰一碰她的酒杯,不说其他话语,望她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顿饭吃了好久,也说了好多话,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最后我们酒也喝完了,话也说够了,站在公交站看着分离如秋风扫落叶一样彻底的时候,再没人笑得出来。他们都走了,剩下我一个人继续等公交。
在燥热的空气里我曾回头看过那个楚洛轩以前去过的酒吧,想起那天种种狼狈。这一天我不狼狈,只是有点微漠的悲伤而已。
回到他家里时已经将近十点,我在不远处就看到房子里很多灯亮着,他还没有睡。在屋里看了一圈,没见着他,安静地来到后院才现他坐在木廊里看着夜空呆。身边摆了一些点心,我看过,应该是夏季冰糕和一些清凉的和果子。
是该和主人一个问候,哪怕仅仅是基于礼貌。“ただいま(我回来了)。”我说的很轻,不想太惊扰他。
小公子没有回头看我,只是娓娓说道:“お帰り、今日は遅くなったよね(你回来了啊,今天好像有点晚呢)。”
“嗯,因为……几个关系好的同事要调走了,一起吃了顿饭而已……”对于他平静的问句我有些惊讶,原以为他再不会多理会我来着。
由于在花园里没那么燥热,除了虫鸣扰人之外其余都好。他长长地“哦”一声后拍拍身边的木廊,说道:“这边有点心,是在那边料理店买回来的和式冰糕,要不要尝点?”
好些天不和我多说一句的小公子忽然作出这样的邀请,不怀疑他想冰释前嫌的意图,我也没好意思拒绝。坐到他身边先道谢,然后拿起一块细细咀嚼,再抬头和他一起仰望明朗的夜空。
嚼着清凉的糕点心思却在身边人身上,他想当作一切都没生,我就更不能多做计较,像这样平和地相处总归是比争吵好太多。我们没有说很多话,却也没有尴尬。和谐的片段中我无意看见点心的包装盒上写着店家的名字,有些眼熟。在记忆里搜索一番后惊讶现,那家料理店就在我上班影楼附近的步行街里。
“呃……冰糕很好吃呢,什么时候买的啊?之前还没看到过……”我若无其事的问道。
小公子没有察觉那是个试探性的问句,很寻常地回答:“肯定是今天啊,夏天的东西都要吃现成的才好……”
他说这话时显现出一些富家公子特有的优越感,换作平时我一定要挤兑这个表情,可如今我只关注话中的时间段。“今天”,说明他去过那里,亦或许……见到过我。
“怎么还不去睡,都几点了。”沉寂良久后他忽然打破静寂。
“哦,我明天休息啊,今天晚睡一点没关系……”我本来说得轻巧,可话语之后觉一个事实。原来明天就要走了。
他也在那时沉默,始终不看我。“是么,那就去收拾东西吧。”
“嗯。”我轻声应道,便马上起身进屋,像逃离什么似的赶紧回到自己房间里。
这一天是否太多别离,原本该擅长离开,但到分别的点上看到什么都是依依不舍。看来这个世界上,真是没有比切断好不容易缔结的羁绊,更残酷的事了。
夜里有稀稀疏疏的声音,我有些困倦,辨不清花园里传来的究竟是风声还是雨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气不好,开窗来看,地面一片水渍,想来雨是在夜里停住的。
我已经收拾好行李,离开时把房间里外都打扫干净,像自己刚来时那样整洁如新。最后望一眼,便再无留恋径直下楼。要和楚洛轩道别。
那时他刚用完早餐准备去书房,见我下来随和地问候一句“早上好”,让我有些失措。“要走了啊,今天堂叔过来我就不送你了,他到时候载你回学校……哦,去吃点东西吧,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下来,就让他们把早餐放到冰箱里了。自己去拿。”
楚洛轩是怎么了,头天晚上开始就有些不正常。“哦,谢谢你啊……”我说得有些顾虑,他没答话自顾自地离开了。
听了他的话去厨房拿早餐,心里还在疑惑他怪异的举止,却在拉开冰箱门的那刻一股清香扑面而来,瞬间消散了所有思绪,整个视界里只剩下那一层冰箱里像极了白莲的满开花朵。我惊讶了好久后,拿出一朵花来细看了一阵,猛然间一个名字袭上脑海:昙花。
昙花一现,只在晚上开放的花朵鲜活地存在于我手中,楚洛轩是要等待多久才见到昙花开放再一朵朵地采摘下来后悉数保存的啊。
我心绪复杂地凝视眼前手掌般大小的白色花朵,现花群正中簇拥着一张精巧秀美的卡片,犹豫地拈来看过却只有简短的三个假名:ごめん(抱歉)。
终于忍不住笑出来,你做错了什么需要道歉的事啊,明明该说这句话的人是我才对,这样抢别人的台词真的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