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林算刹不住车了,指着地图唾沫四溅,肆意汪洋:“想当年汉高祖明修栈道暗出陈仓,一旦得手,**没坐热就立即挥师东向,何也?正在于此地所倚者唯背靠终南雄山,出关而北却一马平川,渭河平原根本无险可恃。若项羽轻骑自北而来,汉军必无葬身之所,再被赶回汉中都算是万幸了!高祖如何,可算得英雄?老刘尚且如此,更何况……”
皮三定这个臭货,竟敢捂我嘴,反了你了。照腚又是一脚,踢个正着!薛仁贵,你眼有毛病啊,挤什么挤,没看小爷正说兴头上么?
甘林洒水车继续一路狂奔,弄得眼前受众不停抹脸。李靖赶忙伸手把地图往回拽了拽,洇了水就花了。靠,这是嘴么,这简直就是喷壶!
喷壶很激动:“今两位元帅欲弃泾阳深谷坚城,于此死地与敌对决,是以群羊趋虎口,末将以为智者不为。再者,左右府库若迁于此,是拱手资敌尔。颉利据宝货后必转而再攻长安,到那时,我大唐府库尽失,以何购军需,又以何赏犒三军!以弱制强,所资者唯军心尔。军心一失,社稷必危,这仗就不要打了,降了吧!都到草原上挤女乃吃串,输个鸟~蛋精光拉倒!”
“啊!……哈……”听得甘林暴了粗口,门神爷竟然还想笑,被军神爷一拳捣在肚子上,捂肚咧嘴哎哟了一声,回到长几上找他的大酒樽去了。
李靖面色凝重地把手按在甘林肩头捏了捏,都道知音难觅,却不想近在眼前,竟是这黄口小儿!他不仅没有因受到甘林的指责而不喜,反而被这员小将的赤诚和激情所感染。
其实李靖也是从内心中一万个不赞成南迁府库的诱敌之策!
百战余生,一代名将,他怎会不知这么做无异于饮鸩止渴。但如果不用府库的金银宝货吸引颉利移兵南线决战,只怕片刻功夫,突厥的马蹄就将踏破长安宫阙。新生的李唐必将步前隋后尘,不,这可比前隋还短命!
一滴苦泪在李靖眼眶中打转。这个刚强的汉子经历过无数的恶战,身上数十处战伤刀刀要命,箭箭夺魂,他何曾皱过眉?若仅是自己与死神照面,他无话可说,眼都不会眨一下。可现在关系着大唐的国运,关系着天下万千子民。取舍之间,却是难坏了铮铮铁汉!
“不就是水么,就是干核桃,小可也要榨它二两油一两水!”甘林的二杆子劲上来!
“噢!”,这却与正闷头灌酒的尉迟恭对了脾气,门神爷抬起毛毛茸茸的大脑袋:“找水算不得本事,要是能捎带手把颉利做了,才是好汉!”
“枰上无言驱虎豹,胸中有计走貔貅。咱不就冲这来的么!”
看甘林瘦狗屙硬屎,闷头顶雷往前冲。皮三定是个糙人,也不会说话。当时急得直搓手,一时顾不了许多,勒着甘林的脖子就往后拽,嘴里还不停地嚷嚷:“打住、闭嘴,你得上嚼子!”
甘林回身又是一脚,三定捂着裆部跳起三尺高,疼得在地上直蹦!
“立军令状!本帅索性与你走一遭,要是胜了,老黑这顶帅盔归你。要是败了,本帅头前到阎王那给你开道!”机不可失,尉迟敬德间不容发,加了一句。
薛仁贵挤得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甘林拿鼻哼了一声,懒得搭理!
“立就立,咱也不是白给的!”甘牛逼头一歪,脖子上青筋毕现!
“好,军无戏言!”,门神忽地一下从长几后站了起来,砰的一声,把手中的大酒樽重重地摔在地上。
“哎!”薛仁贵在旁边一跺脚,附在甘林耳边轻声说道:“公子,咱中招了。你没看见两位元帅眉来眼去的,必是联手做了套让咱钻呢!”
啊!甘林抬头一看,两个神人果然正相视而笑,表情奸邪无比。甘怒汉立马肠子都愧青了:要坏菜,冲动是魔鬼!
皮三定低着头,用铁榔头般的大拳头照着甘林的背囊一下一下着着实实地砸着,满脸的恨铁不成钢。甘林知道,那是在砸自己呢。弱智了,在智力上被三定鄙视了!
“不长记性,这下着了李二人精团队的阴招了吧?!”甘林仰头看着大帐的尖顶,这下不用挤眼鼻,一准有泪!
呸,两个老玻璃,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么!
李靖拍拍巴掌,帐外立即冲进来两员小校,手里的大托盘里分别放着笔墨纸砚和一洗鲜红的朱砂印泥。
看两小校晒得跟红萝卜似的,一身水湿。不用问,必是自己前脚进来,后脚就在帐外日头底下候着了!哎,俩老玻璃看来是志在必得,早有准备啊!
甘林心中暗暗叫苦,再看尉迟大爷,此刻重又坐在长几后,一边可劲地大嚼花生,一边狞笑着用密布钢髯的大下巴冲自己点了点,那意思:小子,接着吧!
甘林伸手拿起托盘上的那卷纸,刚想取笔,在条文上动点脑筋扳回败局。展开一看,三个猩红的大字刺眼而来:军令状!再往下看,已是一二三四,条条陈列,果然是有备而来!
罢罢罢,丢了手艺,着了道儿,认栽吧。再说如此人物联手,输了也不算丢人!
细看条文,一拍脑门,原来后世垄断行业那些无良条款都是从这来的!林林总总一大堆,看完就一个印象:被卖了,只能说“噎死”,还没处说理去!
纸卷下方,就只剩下豆腐块大小的空白,那是留着给自己签名划押的。明摆着没商量呗!
正迟疑间,那边尉迟大神熊步而来,一把抓起甘林的手,在印泥池里摁了下去,再抄起纸,往甘林手上一戮,随手递给李靖:“药师,拿下!”
军神接纸在手,眯眼嘬嘴,细细地吹着上面潮湿的印泥。
甘林耳边响起了经典曲目:“……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万恶封建社会,没处说理啊!
看着甘林眼冒凶光,直勾勾盯着大帐角落里的兵器架出神,生怕年轻人不冷静,伤人或自伤终究都是个事儿!门神爷赶紧把他碳棒般的姆指也在印泥里蘸了蘸,十分仗义地掀起甘林的衣角,在他肚皮上一摁:“别说咱爷们欺生。有个闪失,老黑陪着你,以此为凭,说到做到!”
甘林咧了咧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这算哪门子规矩,小爷就不洗澡了,敢情天底下人都跟你老黑一样,身上阵阵财气逼人!
门神拍拍手,一步三晃,惬意地回到长几边。李靖十分小心地把军令状揣进怀里,跟了过去。
皮三定很狗腿地捡起地上的兽头大樽,毕恭毕敬地捧到两位神人面前。甘林怒从胆边生,冲着三定撅起的肥腚就是一脚:“老~子还有戏,你倒底哪头的!”
大樽飞出,里面的残酒洒了一几,两位神人却并不在意。尉迟恭用棒槌粗细的手指从案几上捉起一粒大枣扔进嘴里:
“药师,看样子咱哥俩可以给皇上递折子请旨了,趁着天好,让皇上赶紧在长安城给颉利营造府第。晚了怕就来不及了!”
“对,旨意下来,愚兄愿意把我的宅子让出二十亩给那羊肉贩子开衙建府,算是见面礼!”李靖曲指而言,果然是精细人,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小弟出三十亩!你东我西,北面正好是秦二哥所在,让他也把宅子往南扩扩,咱哥仨把颉利这老小子夹中间。给他来个树洞掏鸟,横竖都是堵!嗯,颉利大门南开,外面是兴仁坊,就不围了,也得透透膻气不是?免得说咱爷们不地道,欺负个卖串的!”尉迟恭一出口就是大手笔,方位感也很强。
“府第修好,只待捉了颉利,放将进去。咱哥仨每家墙上再开道门,直通他府。登堂入室,想去就去,烤肉,大串,马女乃酒,可劲地造。专在夜深,轮流串门,把这些年那老小子欠咱们的瞌睡都找补回来!”军神爷的正人君子形象雪山般崩塌,没成想心地如此阴暗,损招是张口就来。
“对,就这么办……”
“噢…嘿嘿……”
“啊…哈哈……”
……
看着俩人头抵头说得起劲,甘林直想抄起帅案上的大印砸过去。听见了么?害人的主意就是这么来的。刚才签军令状的坑也必是这么合计出来的,肯定也是在那张长几上,窝都没挪!
得干点当街撒尿、焚琴煮鹤的事煞煞风景,败败这俩人精的兴致!
甘林扯着嗓子喊了起来:“两位元帅是兵家泰斗,定知道兵者如水,从无定势。择泾阳邀杀颉利,亦是以弱敌强的险棋,胜败难料,万一阵仗不利……”
尉迟敬德浓眉抖动,大手一挥,神目如炬:“没有什么万一!说过了,真是天不佑唐,老黑就陪你下地狱。咱可是死过多少次的人了,怕个甚?!”
李靖更是气人,斜眼瞟了一眼甘林,不愠不喜,一脸的不相干,有一口没一口、自顾自地嘬着兽樽里的酒,随手抓起一把花生米塞到门神爷嘴里。
哇噻!这俩风云人物原来还是风~流人物,共用一樽变相iss就不说了,还公然互喂撩人,当着大家的面玩起了背背山!莫非红绋女只是个幌子,那虬髯客和尉迟敬德才是李靖莫逆?!
甘林肝边火起,真想硬气地回上一句:“俺也是穿来的,大不了从那‘虫洞’穿回去,怕个甚!”
嘴刚动了动又收住了……实在是怕话到一半,“虫洞”一词触到伤心处,自己先忍不住倒在地上打滚痛哭。哎,到时丢面子、折名头,最受伤的还是自己!
这就是个命!
还是先考虑正事吧,再说找水制水对自己来说并非难事。干他狗~日的突厥人,不也正是自己此行目的么!
看眼前这对元帅推杯不换盏,互喂枣豆的恶心劲,敢情是合着伙挖个坑把我装进去,哥俩就都撒手不管了,单练我一人?!
甘林冲到长几前躬身抱豢,再一指帅案上的地图:“请俩位元帅上座观图,共商退敌之策!”
冷不丁一惊,李靖被咽到嗓子眼的花生噎得直咳。尉迟敬德赶忙握起簸箕大的拳头把军神后背捶得咚咚山响,打铁的动静听得众人直皱眉!
“啊…噢…”李靖伸脖鼓眼,可算把花生咽了下去。含着一泡眼泪抬起头,一脸茫然。甘林心中一阵颤栗:莫非战神真的忘了还有退敌这档子事儿了!?
这还打个大西瓜啊,小爷不侍候,趁早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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