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酿,准确的说,是刚蒸馏出来的“牛伶醉”上桌后,甘林就后悔了,这事闹得还有点大!
事情还是从主桌这起的头儿。
门神爷一边筷子不住,大嚼着美味的“飞黄腾达”,一面心上只系着甘林说的“不见不散、不醉不休”,这见是见了,可醉还没醉。不觉放了筷子,左手抓着盆中的蚂蚱往嘴里送,右手拿起面前的空酒杯只管晃悠。
甘林见这光景,早已猜透几分,凑到门神爷耳边小声说道:“元帅不必沉吟,小可新酿的‘牛伶醉’比不得旧日的‘特勒浆’,上得急,上得早了怕要出乱子”
尉迟元帅被甘林一句道破盏中心思,不觉哈哈大笑起来,大手一挥:“小子,不就是你包中的小‘绿牛’么,从陈仓到泾阳,这一路你予他人无数,却单单舍了老黑,定是怕俺一口把你囊中的存货全砸吧了。莫说是巴掌大小的‘绿牛’,就是来上几坛,也不妨事。上!”
一声令下,几十名虎骑军士抱着新蒸馏的“牛伶醉”上了场,看着坛口一丝银线起落碗底,鼻翼间一缕从未闻过的奇香飘过,所有人都举着筷子忘了争抢,眼巴巴地盯着那根越来越细的酒线。
军士手中的大坛一点,那根酒线果就收了,再看碗里,只浅浅地刚没碗底。
片刻寂静之后,宾客们看看各自碗里几乎看不见的那点酒,又看了看主桌上的元帅和甘林,终于按奈不住火气,一个个脸涨得通红,高一声、低一声地开始嚷嚷了起来:
“哼,大帅府何曾如此小气,水还没润喉,‘飞黄腾达’几筷子就没了,这可好,酒还今天流出去的口水多!”
“哎,不是讲好‘不醉不休’么?回去都没脸说!”
“稍安勿躁,这定是用来涮碗的,待会一准来个满的!”
看看元帅脸上有些挂不住,甘林叫过皮三定,小声吩咐了几句,这才又给每人碗里加了些,也就半寸厚。众怒稍息。
得,好歹能看清碗里有是没有了。将就点吧!
甘林端起酒杯举起酒坛,朝门神爷躬身一举:“元帅莫怪,前者非是小可吝啬那些‘绿牛’,唯以那酒为别外得来,出于他人之手,敬您,心中不安。此‘牛伶醉’却是不同,以您床下皇上御赐之‘特勒浆’为原液,再用小可蒸馏之法再造,经三日火武之火提纯,方得此佳酿。这一杯,是我敬您的”。
三秒钟后,事就来了。
尉迟元帅扔了酒怀,左手抢过薛仁贵怀里的大坛,仰头就嘴对嘴咕咚咚猛抽。
甘林带着薛、甘两人,冲上去就拽门神爷的胳膊,被一人一脚踹到了桌子底下。
甘林从桌下爬出来,刚一抬头,就看见门神爷左手提溜着大坛,仰面朝天而立,肚中咕噜噜一阵响雷滚过,“呃!”门神爷伸脖打了个攸长的酒嗝,一抹嘴,瞪着大眼四下寻找着什么。
一低头,正看见甘林刚从桌下探出半个脑袋,一脸惊恐地盯着自己。门神爷虎爪一抻就把甘小子从桌下拽了出来:“原以为‘绿牛’少,给你小子留了面子没强取,现在这么一大坛一大坛地造,才给老子上这么点,亏得象老母鸡抱蛋似地护着你!还有多少,全交出来,那‘特勒浆’是容易来的么,不得有点补偿么,再哆嗦,捆了见官!官,就是我,重打你三十军棍,咋滴?!”
哎,这下祸闯大了,门神爷,高了!
能不高么?唐代的“特勒浆”只是粮食发酵后得到的原液,属于米酒,度数不过十来度,而以它为原料经过后世蒸馏技术加工而得的“牛伶醉”,却不下65度。
门神爷刚才仰脖之间,可是大半坛就下了肚,足有两斤多!
还是薛仁贵反应快,用另一个大酒坛从尉迟元帅手里换下了甘子,这才解了围。
门神爷又是仰头狂抽一口,眉头一皱,不是酒,倒也酸甜可口,刚才那一通爽饮,倒有些辣喉,这甜水正好此时畅饮,倒是佐酒的好物。
咚咚咚……
院子里更是乱了套,各桌上的宾客们面带不屑地将碗底里的汪月光一饮而尽后,手捏着脖子脸弊得通红,不再出声。随后,象是被火烫了**似地全都从座位上蹿了起来,追得桌旁司酒的虎骑军士抱着粗陶大坛满院跑。
前堵后追,外带飞出的鞋子、大碗,中了招的虎骑军士眼睁睁看着酒陶被劫掠而去,军旅生涯里首次失守竟发生在元帅府中,这让许多大唐勇士无法接受,坐在地上愣愣地发着呆。
实在想不明白一向文静的教书先生怎么能干出月兑了鞋往别人鼻嘴上捂的龌龊事?还有大营隔壁一向和善的刘二叔,昨天还笑嘻嘻地说给介绍了个好妮子,这两天相看相看,这怎么抬脚就往要害踢,二妮怎么着他了?
门神爷喝光了甘林预先备下的那坛醒酒汤后,趴在桌上眯了半个时辰,抬眼看了看甘林和周围的属下,一脸严肃地站了起来,手指着比战场还乱,打得七七八八的宴会现场:“嗯,那个什么……啊、是吧?嗯,好……本帅先去休息”
说着,背手迈着方步向着卧室方向走去,甘林要送,门神爷摆了摆手。
元帅醉醒了!
院旁的木桩上,绑着不少醉汉。这是皮三定的主意,喝醉酒不犯法,但实在是怕出去闹得满城不安生,再惹点乱子,可就麻烦了。这是首宴,后面连着几天还有好几场呢。
“绑了,凡是喝醉的,一律绑了,等酒醒再放!”
皮三定的大嗓门声音忒高,
书院的几位先生全光着脚,此时刚走到院口,听见这嗓子,拐过月亮门撒腿就跑,也顾不上满地的碎石扎得直跳。
乱了,乱了,大帅府的首次隆重宴会就这么折腾到天快亮,才闹哄哄地收了场。
满院子是翻倒在地的桌椅和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鞋子,院角,薛仁贵、皮三定和几十名虎骑军士陪着甘林坐在地上傻笑……
首宴办成这样子,彻底是砸了,元帅见了甘林就绕道,满泾阳城的百姓更是没一个人说好的。
“什么“飞黄腾达”,少得可怜,夹都夹不住,头上还被桌对面的家伙用筷子敲得都是包,比“垦委”院门口的石狮子头上的都密!……”
“酒,就更没法提了,啥味?没味!从当兵的怀里抠出来的酒坛回来小心地用水涮了三次,涮出来的水里也没品出味,白忙活了”
……
后面的几天,看着端上来的大盆里,“飞黄腾达”越来越少,宾客们的火就更大了……要不是昨天大人小孩一起动手,到后面林子里捉得半袋子蚂蚱,今天孩儿他娘也能给炸着过过瘾,还不知怎么发这无名火呢?
不就是头天大家多喝了几口,小气得后面就开始定量了。哪有碗,就个竹管子往酒坛里一插,每人吸一口。原以为在家练好的肺活量能占便宜,谁知那甘将军让人在竹管中央装了个小开关,旁边的虎骑军士单看着沙漏,时间一到就拧开关,嘴吸麻了也白搭。
元帅府还贴出告示,说其它二十几口井全出了水,这酒就能敞开供应了。难怪这些天老少爷们都往打井的工地奔,能出三分力的绝不出二分,可着劲要把其余的井都钻出甜水来。
……
到了第六天开宴,大盆里的“飞黄腾达”只浅浅地铺了个盆底,几百名宾客在院里跳着脚嚷嚷了大半夜,最后甘林出来,一人八大碗井水作了补偿,才把大家劝了回去。
好在是最后一天设宴,这原料已经没了。现在天上只要有只飞虫,地上必伸出七、八个长杆,头上绑着个大网迎头劫杀。
蚂蚱被追杀得成了稀罕物,城南富商最多的地方,听说一两都卖到了三钱银子,还是优惠价!
帅府后院,一声声中气十足的笑声响起,猛然划破寂静的庭院。门神爷搂着甘林的脖子,看着满院子一片狼籍,跟遭了强盗似的,颤动钢髯、仰天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