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距离死者死亡还有两天时间。
现世夏风婆娑,渐转萧瑟。百树枝叶枯黄泛散,泫然欲坠。几日前还不绝于耳的蝉叫声,不知何时已经平息下来。整座城市,不乏繁冗,一年四季,依旧不胜热闹,生者临世,死者归天,如此循环辗转,千年不变。
远避城市喧嚣拥挤的幻想乡里,此时此刻,却是另一番迥然景色。
世外桃源里,突然迎来寒风刺骨的冬季。不到一天之间中,大雪飘飞,冷风凛冽,吹面如割。所有树木转瞬间尽数凋败,枝干颓然,枯叶随着漫天的飞花雪沫,呼卷翻飞,或是被狂风骤雨般的白雪积压在地。
突如其来的冬季,将整个优美如画的幻想乡,装饰的如同白纸一般苍凉,放眼望去,万里漂白。纵是那颗百年来从不凋谢的西行妖,也在这诡谲冬日的侵蚀下,只留有枯枝败叶,见不到一点粉红花瓣的影子。
驻守幻想乡已守护博丽大结界的灵梦女巫,也就此将一切猥琐皆抛在旁,以这突然驾到的茫茫冬日为重任,展开对此次异变的调查。
巫女有巫女的责任,死神也在尽心完成自己的工作。
今天,千叶朝奈老人的家里,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听闻骤然传来的叩门声,老人脚步蹒跚地缓缓走向玄关,可那叩门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老人不由眉头微皱,扬声道:“来啦!”
推开门,门外的身影却让老人呼吸堵窒,浑身一颤,欣喜,释然,愧疚,思念,溺爱,顿时百感交集。月兑口道:“你你回来啦!”
门外,站着一位西装革履,戴着眼镜的年轻人,一头黑发不知怎地有些杂乱,那双隐藏在镜片下的眼袋上,好似一夜未寐一般,挂着浓重重的黑眼圈。这人赫然就是老人日日翘首以盼的孩子,千叶雄二!
只是今天看来,千叶雄二脸色苍白,眼睑疲困,丝毫没有昨日趾高气昂的傲然之态。
他右手夹着案板,案板上的复杂公式未得以解答,还有几处仿佛自暴自弃,笔记杂乱有如涂鸦的地方。
千叶雄二推推眼镜,单刀直入,问道:“死神先生在哪?”
没有亲人之间的问候,他语气高昂,俯视老人的双眼仿佛利剑一般泠然刺骨。
老人心下悲凉,如利剑穿心,心绞疼痛,眼中悲喜交杂,难以抑制,想来他此行并不是为了自己,但他始终是来了。这几十年来,对于自己的怨恨,依旧难解难分。
少年闻声而来,从转角走出,对于千叶雄二的突然拜访有些意外,少年指了指自己,问道:“你找我?”
千叶雄二见少年的身影,心中一喜,竟越过老人,径直走了进来,他夹着案板,一把拽过少年的胳膊,将他带进陈设有泄矢诹访子石像的房间之中。
千叶雄二将案板放在桌上,忽然嗅到满屋的香火味,他睥睨了诹访子石像一眼,目光中满是厌恶,连忙拿出手帕捂住鼻子,以防浓重的香火味沁入鼻子。
千叶雄二一手用手帕捂着鼻子,一手指着案板上密不可分的公式,说道:“昨天你说过你知道这些公式的答案是吧!”
少年粗略扫一眼,点点头,说道:“是啊,怎么了?”
“是这样的”
千叶熊二从怀中拿出一张厚重饱满的信封,他脸色严肃地将信封推至少年眼前,少年这才看到信封上空无一物,没有收件人,没有地址,甚至连发件人都是空白的。这厚实的信封中所装的东西,因此不言而喻。
千叶雄二继续说道:“明天傍晚我有一场学术演讲,这场演讲对我的人生来说是一次特别重大的机会,不允许任何闪失但是,这几天来我一直止步在瓶颈前,如果无法解答这个公式的答案,也就意味着演讲无法进行我的人生也就玩完了。
所以,我喜欢死神先生能够将这公式的答案告诉我,这些钱就都归你了!”
少年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他拾起转满钱的信封,在手心轻轻掂了几下,说道:“哎呀,挺重的,感情数量不少呢明天傍晚的演讲真的对你十分重要?”
千叶熊二满脸献媚,谄笑着点点头,说道:“是的!是的!如果死神先生张张您的金口,让我演讲成功,今后我定不会忘记死神先生的救命之恩!”
此时,老人一直默然不语地站在房门前,看着房间中自己孩子与死神的对话。尽管神情凄苦,喜悲参半,但或许对她来说,自己的死和孩子的重要的演讲都是明天傍晚,如果要她选择的话,她宁愿做尽作为母亲的职责,只要孩子能够演讲成功,即使孤独,自己也要带着微笑上路。
千叶玩弄着信封,将装满日币的信封拿捏成各式各样的形状。
千叶雄二看着少年脸上的笑容,心中大感惊喜,想到死神先生即将答应自己,想到自己演讲成功,台下哄然,自己被受之各式各样的荣耀,想到今后自己能够过上衣食无忧,受尽万人敬仰的生活,顿时欣喜若狂,险些笑出声来。
少年忽然将信封放下,双手交织在桌上,沉吟道:“你觉着这就是你的人生?”
千叶雄二立时一愣,一直在庆幸未来的他,突然有些跟不上少年的思绪。
“你这个家伙!不要小看人生啊!”
少年骤然神色一凛,置于桌上的手徒然直拳轰出,待千叶熊二反应过来时,少年排山倒海般的拳头已是重重地轰打在他的脸上,通透如水的眼镜片顿时龟裂四散,作为碎片紧紧的粘合在眼镜框上,没有一块掉落出来。
一直在门外观望的老人,不住惊叫一声。看着自己孩子被拳头打得扭曲的脸庞,仿佛少年的那一拳是打在自己身上,心痛难当,佝偻的身体顿萎瘫软。忽然老泪纵横,哭出声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你!”
千叶雄二轰然坐倒在地,他瞠目戟指,怒视着少年的目光因为裂纹纵横的眼镜片而模糊不清,如蒙大雾。
少年忽然起身,迫至千叶雄二身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双眼凌冽如冰,砭人肌骨,这眼神竟与方才千叶雄二进门时看待自己母亲的眼神一模一样!
少年抬手指着一旁泣不成声的老人,怒喝道:
“如果你以为人生只是如此,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明明有近在咫尺的亲人,明明亲人无条件的包含你任何过错,心系一处,对你的成功而感到高兴,对你的失败而感到惋惜,对你的无情她也只是一笑带过!如果这是这样,你还觉得这就是人生,没有亲人陪伴的是人生,那么你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你知不知道你比别人幸福得多!有一个爱你的母亲,有一个将思念寄托在信封里却不敢寄出去,怕打扰到你工作的母亲!有一个一如即玩的供奉着你口中所谓的‘迷信’的母亲!你究竟知不知道,她一切都是为了你!”
少年说道下半段时,情愫莫名有些急躁,一双怒火喷薄的瞳孔深处,仿佛有一似朦胧的液体,缓缓周旋
少年不失魂落魄的千叶雄二,嘶声怒吼道:
“我告诉你,或许对于憧憬科学的你们来说,科学才是光明,神明的存在是违背常理的,是邪恶的!但是劳资现在告诉你,有光明的地方就必然有阴影,有阴影的地方就必然有光明。不存在没有阴影的光明,也不存在没有光明的阴影。
卡尔荣格在一本书里说过这样的话:‘阴影是邪恶的存在,与我们人类是积极的存在相仿。我们越是努力成为善良、优秀而完美的人,阴影就愈加明显地表现出阴暗、邪恶、破坏性十足的意志。当人试图超越自身的容量变得完美,阴影就下了地狱变魔鬼。
因为在这个自然界里,人打算变得高于自己,与大蒜一样变得低于自己一样,都是罪孽深重的事’!”
少年随意地拿起笔,在信封上写了几串数字,并将信封丢回千叶熊二怀里,说道:
“连最简单的隐性薛定谔公式都解答不出来,你还算哪门子科学家!连事物的统一都搞不清楚,随意诋毁信仰的人,滚回去挑大.便吧,你这个弱渣!”
千叶雄二被少年说的神魂具失,他朗朗跄跄地站起身,将满是碎纹的眼镜摘下,放进口袋中。文字首发。他一言不发,脸色阴郁。最后深深地看着门前泪光纵横的老人一眼,默然走出门外。
千叶雄二上了车,无力地关上车门。
看着信封上的两行字。
一行是公式的答案。
另一行则是说千叶朝奈将会在明天傍晚去世。
千叶雄二沉沉地叹了口气,习惯性地拿出手帕,将破碎的眼镜擦拭干净,脑中却莫名回荡起少年的斥责:
“连最简单的隐性薛定谔公式都解答不出来,你还算哪门子的科学家!连事物的统一都搞不清楚,随意诋毁信仰得人,滚回去挑大.便吧,你这个弱渣!”
千叶雄二低吟一声:“不是我弱,而是”
话没说完,他摇摇头,发动汽车,转眼消失在小巷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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