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过得异常忙碌,兜兜转转一下子就到了夜间。吃过晚饭后秋香便紧遵华夫人的命,煎了药给华文端去,好看的小说:。等她敲了门,开门的却不是夏香,那是个十五六岁的丫鬟,名字叫做菖蒲。
说来也巧,这丫鬟正是回华府那日放风筝被华夫人责骂的几个丫鬟之一。
她长得清秀,开门的时候眼底还带着一抹倦意。
见秋香看她的目光一愣,她便瞬间清醒了过来,黑白分明的眼珠一转就对秋香开口解释道:“秋香姐,夏香姐在一个时辰前去了,晚上有我守着大爷。”
她说话的声音轻声细语,显然是一副江南女子的味道。
说罢,她目光扫过秋香提着的食盒。
眸光一转便又问道:“秋香姐是来送药的?”
这心思倒是灵敏,秋香暗叹一句,不由朝她点了点,给食盒递与她手中。稍作迟疑,公式化问道:“大爷可有醒?”
“晚饭的时候醒了一会儿,用了点汤便又睡下了。”
秋香淡淡颔首,轻声道:“既然大爷还睡着,那我就不进去叨扰了。”
说完两人垂眸对视一眼,秋香拂过裙摆转身离开,身后也不时传来了暗哑的关门声。
走出院落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沉下来,没有星光只余一片黑色,夜沉的厉害已分不清哪里是东边哪里是西边,月亮也只有一个小小的弯牙,几乎有一半以上被笼罩在黑暗之中。
明天大概会下雨……
这么一想连四周途径的风都带上了阴冷的气息。
秋香不由加快了脚步。
她没有提灯笼,月光也无法照亮,唯有靠着记忆里的路线往回走。
等穿过了一道拱门,只见眼前突兀一亮。
某个暖橙的光点聚拢在花圃之中,把周围绿色的枝叶点亮。晚春的青草味依稀可闻。
秋香远远看去,便见有黑色的人影在那里晃动,跟随着那抹暖橙色的聚光秋香看清了他模糊的身形。
深色的家丁短衣,头上的帽子随意地耷拉着,他手中提着一个大红色灯笼,那暖橙色的光便来自那里。
只是离得太远,在加上光线不明,秋香一时还看不清他的长相。
也不知那家丁跑到花圃中做什么,看他拨弄着花圃,低着头,弯着腰,那姿态倒有几分寻找东西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遗失了什么物品。
秋香幽幽收回了目光,本不打算再做观察。
但这时忽然有风吹过,把树叶打的簌簌作响,秋香不自然抱起了双臂,然后她便模到了袖子中那枚被她收起的牛角梳子。这天太过忙碌,她还真差点把牛角梳的存在忘记。
她指尖一僵。
说是迟那是快,当秋香模到梳子的瞬间,眸光一闪。
忽地再次像花圃中的那个家丁看去。
她眯着眼把那个身影仔细打量,似乎有种看透看穿的力量,一时让她松开了抱着双臂的手。裙摆轻拂,只见秋香悠悠挑了眉,眸中有淡淡的微光闪过,在这黑夜之中也算得上是明显。
她眺望一眼笼罩在黑暗之中的道路,突然翘起了嘴角又很快松开,最终她放轻了脚步慢慢靠近那暖橙色的光点,。
刻意踮着脚尖,那步伐仿佛比猫儿还要来得轻盈。
随着暖橙色的光愈发接近,那家丁的身形也跟着与记忆中的重合。深色的服饰在黑夜中更突显了他较为纤瘦的身躯。
秋香在靠近,他却埋首与花圃之间毫无所觉。
花圃之间悉悉索索的碎响声也随着接近传入她的耳畔,这声音在这个时候显得有些挠心。
秋香抿了抿唇,在花圃的边缘停驻脚步,她倒也不说话,只挑眉把对方的模样收入眼底。
虽说灯笼的光线不甚明亮,但也聊胜于无,凭着淡淡的微光足以让秋香把他的侧脸拼合。他此时正蹙着眉毛,抿着一双薄唇,眼底擎着淡淡的焦意。
那翻开树叶,仔细勘寻的样子,果然是寻找什么无疑。
秋香不动声色观察了一阵,把袖子里的牛角小梳拿出把玩在手心。
等对方快要露出失望的表情时,她便收拢了手心,几步跨进花圃。
白皙的手掌摊开在对方面前,秋香语气平静:“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其实在秋香跨入花圃时已有了声响被他所查,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直起腰,就见因为灯笼反射着光亮的梳子呈现在了眼前。
不等他思考,下意识就有了失而复得的情绪,他道:“正是!”
这时,秋香也道:“果然,我就想它自个儿怎么就从苏州跑来了无锡。”
语毕,对方就立即直起了身,迎接她的是那双深邃的黑瞳。
他看见秋香的那一霎那,眼里是一种吃惊,不过他很快收敛了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秋香看不懂的复杂。他眯着眼瞅一眼秋香的面容,又瞅一眼牛角梳子。
他突兀笑道:“它果然同你有缘。”
秋香撇了撇嘴道:“你那时跟踪我!?”
他道:“姑娘冤枉我了。”
秋香睨他一眼:“我如何冤枉了你?你大可解释看看。”
“我自然是去求签卜卦,山塘寺的卦向来远近闻名。”他答道。
“子不语怪力乱神!华安竟也信这个?”秋香挑眉,眉宇之间摆明了是对他的不信任。
他笑笑摇了摇头:“似信非信。或许本来是不相信的,但或许现在却有些相信了……”
秋香问:“为何?”
他指了指秋香的牛角梳子道:“你看,兜兜转转它还不是到了你手中?冥冥之中总有注定,这话不假。再套用姑娘的话便是——这梳子合该是你的。”
他估计是听见了那时秋香对解签人说的话,此时便以此证明。
秋香不免紧蹙了眉头:“你这话说得有些牵强,我从未说过我要这梳子。”
“可它分明在你手中。”唐寅笑道。
秋香听罢,便把梳子往他手中一塞:“它现在在你手中了!”
说着秋香抬了下巴,语气正正。这使得唐寅一愣,瞬间过后他捂住脸大笑起来:“也罢,等你什么时候想拿回来了便来找我,其他书友正在看:。”
他把梳子收在了怀中,但面上仍然在笑,肩膀颤抖,胸膛起伏。眼中淡光被染成了暖橙色,他笑眼看着秋香,目光灼灼就像是温暖的火焰,可她却被他的笑弄得心生恼意。
秋香不自在地问他:“那你又为何要买这梳子?”
“一时兴起。”唐寅答道,可等他说完他突然又止住了笑,眸色一沉低声道:“不,或许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嗯?”秋香这次没有听明白,等他还想问唐寅什么时,唐寅突然扯开了话题。
他眉色一敛,端正了面容,压低声线道:“秋香可看出昨天黑衣之人了?”
这一时的严肃让她的反应慢了半拍。后知后觉因为气氛的突变,使她迟疑点了头,等心思回笼,秋香抬头道:“华安想必也有了想法。”
她的语气淡淡,又恢复了往日里的冷静。
唐寅侧眼看了秋香,幽幽颔首。他并没有即刻回答些什么,
等两人一同走出花圃之中,踏上鹅卵石铺成的小道后,唐寅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那黑衣之人的音色与宁王身边的侍卫有几分相似。”
秋香听罢面色一沉:“不错,我也是如此认为,而且……”
秋香说道一半顿了一□形,等她停住脚步才道:“而且,昨日白天里我在药房里看到了他的身影。”
“药房?”唐寅重复一遍陷入沉思,这个时候他把右手举着的灯笼换到了左右,他道:“他去药房抓药?”
“不。”秋香摇头:“他去寻人。”
“寻什么人?”唐寅双瞳一眯问道。
“一个女人。”秋香答。
“女人?”唐寅似乎也有些讶异,但他面色不显,可却也不再说话。
秋香看他一脸思考的模样,倒也不打算打扰他。直到唐寅打着灯笼把她送到她所住的院子时,他才抬了头望向秋香。
语气反而没有了刚才的凝重之色,只剩面上淡淡的浅笑。唐寅道:“对了,秋香。”
他这一声喊得自然,饶有几分宠溺的味道。
“嗯?”秋香没听出来,下意识侧头看他。一时也没注意到称呼的改变,他居然在称呼后面少了‘姑娘’两字。
唐寅张了张嘴,凝望她道:“如果下次在华太师也在场的情况下,华夫人再提起要收你做义女的事,你便应下!”
秋香一愣,直直望向唐寅,他虽则在笑,但也不见看玩笑的模样。
秋香疑惑道:“为何?”
这时,唐寅露齿一笑,这笑容里居然有几分自得的味道。他说:“这个嘛……自然是华夫人对我的身份有所察觉所致。”
“那与收我义女有何关系?”秋香就见不得他得意的神情,淡淡挑眉。
唐寅抬头,缓缓望向了黑色的天际,他的声音在耳边悠悠传来,带着黑夜的低沉,给人以舒心的感觉:“大概是我那封卖身契的缘故……”
唐寅还记得,他那封卖身契上面写着‘我为秋香’。想不到一语成谶,果然是冥冥之中注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