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疯了……
秋香一直不愿意相信,可她试探了好几天都找不到一丝破绽——
如果他只是想骗过宁王,那何须在秋香面前如此,她根本不会出卖他,原本两人就应该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
——唐寅真的疯了。
其实这也不能算疯,因为他只是智商倒退回了五六岁,简直就是童心未泯的小孩子。
秋香安慰自己,即使他真的疯了痴了傻了也会有好转的一天。
至少历史上的那个唐寅从来不是疯子不是吗?
但是秋香还有那么一些不安,这里不是历史,而且她的到来让事情发生了奇妙的转变,也不知将来究竟会是怎样的结果。
秋香说要带唐寅回苏州也并不是开玩笑,南昌很快就要变成兵变之地,恐怕到时候百姓会陷入水生火热之中,两人留在这里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唯一让秋香担心的却是石榴,那么多天她还是杳无音信,可她已经不能再等了。
要带着唐寅去苏州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说现在唐寅傻了,上路怕是有大大小小的麻烦,光是要避开宁王府的耳目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秋香找到唐寅的当天连客栈都没有回去,那几天的工钱不要也罢。
她带着唐寅找了户人家借宿,然后两人又乔装打扮一番。
再替唐寅上完金疮药,整理行囊时。秋香发现他那件黑漆漆根本看不出原色的中衣里,有个硬邦邦的东西。她微微诧异,掀开一看便瞧见一抹银色显现在了眼中。
在阳光的照耀下那银色的闪光熠熠生辉。
上面刻着精致的桃花,可不就是她那枚被唐寅夺去的那枚银簪吗。
原来他还带着身上。
秋香虚掩着袖子站在窗前,纸窗上的纸糊大约前不久才换了一层新的,洁白的颜色被阳光染上淡金色,秋香隔着椽把簪子比在阳光下,银色耀眼的光晕迷蒙了秋香的眼。
她此时的心情渐渐从无所适从中平静了下来。
冬天的风在日光底下显得也不是那么冰凉刺骨。
正当秋香把玩着那枚发簪的时候,唐寅跑了进来,他在那件脏兮兮的中衣里来回翻找着什么。秋香不过是一瞬便猜到他的用途。
她露出一个淡笑,眼里的光彩流转,一手捏着发簪的尾巴在唐寅面前挥舞了一下。她的语气俨然透露着轻快的味道。
“你是在找这个吗?”
比起秋香的淡然,唐寅显得紧张极了,他此时就像是护崽的野兽,一下子就扑到秋香面前把那枚银簪给抢了过去。
他的力气可不小,一不小心就把秋香给弄疼了。
这下秋香忍不住皱眉。
而对面人却无所察觉。
在那人无辜的表情下,她无奈甩了甩手。秋香拉着唐寅坐到屋里仅有的两张圆凳上,然后不动声色把他的衣服稍稍整理了一下。
此时他穿的是屋主的粗布短衫,而屋主是个中年发福的胖子,因为身材的差异,这套短衫穿在他身上有些滑稽,就像是偷穿父亲衣服的少年。
再加上他在秋香印象中永远是一袭白衣长袍的书生打扮。
这前后的差异过大,让秋香掩藏不了眼底的笑意。
不过当她看到唐寅那张清俊的脸上带着的淤青时,便笑不出来了。
洗净后,那些伤口更为明显,也不知道要过过久才能好。
秋香眼神黯淡下来,却在对方迷惑的眼中换上温柔的表情,她问:“你还记得这枚发簪是谁的吗?”
唐寅眨了眨眼没有说话,一脸懵懂。
秋香说:“没关系,等你伤好的时候就能记起来了。”
她是这么希望的。
其实她早就给他找过大夫,不过这些赤脚大夫又总是说得语焉不详,要不是碍于宁王府的眼线她至少还能找几个坐堂大夫来瞧一瞧,看来在出南昌地界前是没指望了。
秋香当天给远在苏州的祝枝山写了一封信,她大致把事情交代清楚。
第二日,她便带着唐寅出城了,冬天不宜走水路,她只好找了辆马车该走小路,等到出了南昌地界才转官道。
因为还有半月便要新年,通常的车夫根本不愿出行。
秋香没法,只好从人牙子手里买了个会赶车的小童。这倒不是秋香想要省些银子,主要她怕买了壮汉到时候会对她这个弱女子和唐寅,动什么不好的心思。
再加之这小童的模样随了她的眼缘,倒与那个乞儿阿旺有几分相似。秋香给他起了个名,叫做小六。
这种时节,路不好走。
三人走走停停,这个年便过完了。
唐寅身上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如果忽略他的眼神,那张脸便已然恢复了往日里的神彩。秋香偶尔会对着他发呆,就好像是在怀念什么。
人果然只会在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惜。现在秋香倒是有些明白这句话了。
两个月后马车进入杭州的地界,人人都道上有天下有苏杭,这里没有了南昌的冷清萧条,街道上弥漫着将要来到的春意,似乎连阳光也温暖不少。
路旁传来不少眼界的叫卖。
大多数都是解馋小吃。
冰糖葫芦、绿豆糕、馄饨、阳春面……
这惹得小六咽着口水心猿意马,到了最后连唐寅都忍不住开始闹腾。
秋香叹了口气,数着钱袋中为数不多的铜板开始发愁,一路上的花费她虽然在竭力控制着,但几个月下来饱满的荷包还是见了底。
估计再过个三五天他们便要风餐露宿了。
他们不吃不打紧,这马可不行,要是这马饿着了可还怎么赶路。
而且唐寅的药钱也没有着落。
秋香最后咬着咬把怀里的牛角梳给掏了出来,可是这东西又不值钱,就算是死当也卖不出好价钱。秋香感觉真是被逼到了穷途末路上。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她看着在旁边抱着她胳膊,卖痴撒娇要买馄饨吃的唐寅,沉默下来。
也不知道这一路的苦到底是为谁吃的,她忍不住气道:“你真要吃的话把那枚簪子给我,你给了我我就给你买馄饨!”
她想把那枚簪子当了,那好歹也能卖几个钱。
唐寅听了‘唰’得往后躲开,再也不敢搂着秋香的胳膊说什么,他捂着怀里的东西眼里只剩下警惕,生怕一个不注意被秋香抢去自己的宝贝。
是的,宝贝。
他是痴了傻了,但是人的潜意识还在,他本能地觉得那是他不可以丢掉的东西,那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每次当他看着这枚簪子的时候,他的心底总是暖洋洋的,有种说不出的悸动。
秋香看她紧紧护着怀里的东西时,心底一阵发酸。
她能有什么好气的,说道底他弄成这样还不是因为自己。可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记得和自己的约定。人在簪在。
唐寅答应过她的话向来千金一诺。
哪怕是卖身契他也给她要来了。
但此刻呢,他还赤红着眼,对自己一脸的防备。这人都在他跟前,簪子却比主人要紧,真不知道是为哪般。
秋香收了眼底的涩意,对唐寅讨好一笑:“行了,我这不是与你打趣吗?”
“小六,走吧,我们这就去吃馄饨。”
银子的事还是等再想办法吧,其实不说唐寅,就连秋香自身也是不愿意把东西当掉,毕竟这对她来讲讲已经不单单是一枚发簪和梳子的事。
听到这句话唐寅终于露出一个笑脸。
这下得了心愿,他又没脸没皮地贴了过来,嘴里含着她的名字:“秋香……”
为了这称呼,秋香花了不少力气。
也不知道唐寅小时候是不是那么固执,一开始认定了她是哥哥,便一直喊着这个称呼。可这男人年纪明明比她大了七岁,这哥哥听着还真是别扭极了。
要是等他这疯病傻病好了,还指不定怎么变脸呢。
所以秋香只好把女装穿了回来。好在他还分得清男女,能开口叫她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尽量再多写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