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朝日奈宅的时候大家都被绘麻吓了一跳。她本来就身材纤细,但因为一直有跳舞做运动,身体的线条很柔韧,并不显得瘦弱。可出去两个月回来,下巴尖得几乎可以在纸上戳个洞,身上穿的衣服也空荡了一些,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
好不容易有个妹妹,虽说脾气没那么可爱吧,被折腾成这样也让他们都心疼死了好嘛。被嘘寒问暖得浑身舒坦,绘麻很大方的分发给大家带的伴手礼。
给祈织的礼物换成了一套七宝烧茶托,这是她买的所有礼物中最贵的一个,不过她纯粹是为了迎合他的喜好,倒不是厚此薄彼的意思。侑介的是一把京都短刀,当然没敢给这个暴力份子开刃,给他把玩一下而已。给风斗的是一枚象牙的京都印章,上面专门为风斗的名字设计了花纹。弥是最简单的,几大盒京果子够他吃到吐了。
不得不说,绘麻这些用尽心思的伴手礼成功讨好了众位兄弟。
除了拿到艺妓化妆品的光。
真是连掩饰都懒得花力气的不满啊。光拿着自己的礼物暗自苦笑了一下,转念一想,又觉得在这么多兄弟中唯一被反感的自己起码算是特殊的,心情便好了起来。
卧槽!他居然真的喜欢这个?绘麻对着一脸满足愉悦的光表示理解无能,没能成功打击到他让她稍微郁闷了一下,深思熟虑后还是觉得和这种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人保持距离比较好。
晚上吃了非常满足的一餐后,绘麻回到房间后休息了一下,继续苦逼兮兮地学习。先把京都学的一套礼仪回顾了一遍,背了几首和歌后拿出笔墨纸砚完成今天规定的作业。
虽然之前是为了求学才对佐佐仓女士做出了保证,但话已出口,她也只能完成自己的诺言,在满足拍戏所需要的同时继续深造,好不堕了佐佐仓女士的招牌。
字练到一半就有人敲门,随口说了一句“稍等”,绘麻凝神把一幅字写完,才赶紧放下笔去开门。
门外站的是眼神游移的侑介。
绘麻有些意外。
心里虽然在好奇对方的来意,面上却丝毫未显,她表现出欢迎的态度,自然地把人请进了屋。
她房间里全部被她铺上了青灰色的长毛绒地毯,侑介有些手忙脚乱地在门口月兑了鞋走进去。正对着的书桌是转角式的,一面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一面铺着一套文房用具。左手边本来是放着电视机的,被绘麻拆了扔到仓库,然后订做了从地面到天花板的书架,上面的书摆得满满当当,很多都是侑介连书名都看不懂的。
他瞬间有点压力山大。
房间里除了书桌前的椅子外只有一张大大的几乎可以斜躺的藤编沙发靠椅,两个人就在那上面坐下,中间隔了一个人的空隙。
“在练习书法么?”闻到房间里的墨香,侑介尴尬地找着话题。
“不算书法,就是练练毛笔字,这样拍戏的时候可以唬人。”绘麻开着玩笑,“可以说我的工作就是欺骗别人相信我很厉害啦。”
“不是欺骗。”他立刻反驳,然后觉得自己声音太大,连忙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我的意思是,我觉得你真的很厉害。”
她笑眯眯地点头,“谢谢侑介的认同。”
侑介低下头,耳廓有些红,使劲地掰扯着自己的手指,讷讷无言。绘麻也不催促他,静静地坐着,心里默背台词。
“之前”他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没有看旁边的人,盯着自己的脚尖开口道,“突然和绘麻成为了家人,很长一段时间都一点真实感都没有。走在路上看到广告牌,在学校里听到同学讨论优衣,连自己都有些不确定,那真的是我认识的绘麻么?”
说了几句,他有些放松,侧头看了她一眼,“之前跳舞的时候,绘麻和我说自己的目标时,真的很佩服你。明明和我一样大,但是对于自己未来走的每一步路都那么明确,并且毫不动摇地付出努力,真的很了不起。”
“我呢从小就知道我拥有很多非常优秀的兄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了自己不用很努力也没关系的想法,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和优点,空有一身力气也只能用来打架而已。以前并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但是自从认识绘麻以后,突然觉得很迷茫。”
他又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把原本就乱七八糟的头弄得和鸟窝一样。
“雅哥是医生,京哥是律师,要哥是僧侣,光哥是小说家就连弥都会说将来想要成为游戏公司的社长,我却一点方向都没有。是好好学习考大学么?但是那之后呢?我擅长什么?能做什么?明明是和自己有关的东西,却完全都弄不清楚。把这样的东西拿出来寻求别人的帮助很丢脸吧”侑介鼓起勇气直视绘麻,“但是还是很想听听看,一直都知道自己要什么的绘麻给我的建议。”
一直保持倾听的绘麻感觉有点微妙。虽然侑介也说他们俩人年龄一样,但是他自己估计都没发现,他现在完全是一副寻求长辈帮助的样子。
不知不觉中被当成长者了么?虽然说从真实年龄来说确实如此,只是被问及关乎人生的重要问题,她会有压力啊。
对方如此认真严肃,绘麻也无法轻忽待之,谨慎地斟酌良久才开口。
“首先我觉得,侑介问出这样的问题一点都不丢脸,相反,比起那些按部就班地学习、工作、生活,完全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是随波逐流地按照家人或社会给自己的要求行动的人,来得了不起得多。因为你已经跨出了第一步,你在找寻属于自己的方向。”
似乎从来没被人这么肯定过的侑介脸红得快要爆炸,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哦。”
“走出第一步,值得庆贺。但是接下来确实会更加困难。你平常都爱做些什么?”绘麻突然问。
“诶?唔看漫画,打游戏这些。”侑介对自己的不学无术很羞愧。
“那有想过去画漫画,或者做游戏开发么?”绘麻一步一步追问。
“没有,我对颜色绘图什么的完全没有什么天赋。”
她沉默了一下,这点从对方毫无品味的恶俗打扮上就可以看出来了。
“既然你在现有的生活中找不到可以投注热情的事物,那我建议你去尝试一下新鲜的东西。比如画油画、做园艺、当儿童足球队的教练、学习西班牙语等等,先别急着说不感兴趣。”绘麻阻止他开口,“你还并没有去做他们,没有体验过它们是否能给你带来乐趣的话,‘不感兴趣’就只是一个借口,而即便你尝试过后真的不对你的胃口”
她站起身,从书桌上拿过一个小地球仪放在他手上,轻轻一转,“看,这个世界这么大,足够你穷尽一生去尝试每一件不同的东西。也许到死你都没有找到,可想想你这一辈子体验过那么多别人想都没想过的事你还会觉得遗憾么?”
“没有人规定你必须在一个领域做出一番事业,或许在你看来兄弟们都有自己奋斗的职业,这只是因为我们幸运地找到了自己喜欢的。所以,你只需要心安理得地去做自己喜欢的事,那自然会让你找到动力,并且,使你与众不同。”
弯腰拍了拍侑介的肩膀,绘麻歪头笑了笑,“想想我老爹吧,他只是喜欢去看看自己没见过的东西,一开始别人都说他是不务正业的流浪汉,结果现在他成了别人口中的冒险家。”
侑介看着近在咫尺的绘麻向自己眨了眨眼睛,“事实证明,别人说什么和你在做什么一点关系都没有,从流浪汉到冒险家,我老爹做的事从没有变过。”
送走了一脸神思不属的侑介,说完了一通道理的绘麻长长地输了口气,心里莫名有种成就感。难道她其实好为人师?想到自己一句话不肯说两遍的不耐烦性格,她还是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她可不确定对着熊孩子会不会直接动手抄家伙。
耐心这种东西,果然只会对着自己认可和接受的人吧。所以说她潜意识里已经把侑介纳入了自己的圈子了么?或许不止侑介,朝日奈宅的大部分人都已经得到了她的认可,即便不知道是否是家人那种存在,起码是可以交付信任和施展保护的对象。
你说光?那家伙什么时候能自己不去作死了再去讨论和他的关系。
继续把剩下的字写完,绘麻把那几张有碍观瞻的纸直接撕碎扔进了垃圾桶毁尸灭迹后,拿出剧本和课本,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课本塞了回去。
反正还有十个月的时间呢,解决了这部剧以后再专心学习吧。
做出决定的她拿着剧本走出房间,来到和她只是隔了个电梯的房间门口,门牌上标示着要的名字。
敲了两下门却没人答应,她想了下,拐弯坐电梯到五楼一看,果然看到要和右京两人正在客厅里品酒聊天。
经常被女客户赠送高档名酒的要一般都会毫不藏私地带回家给兄弟们分享,不过已经成年的兄弟里似乎只有右京一个人有这个爱好,所以经常能看到这两人半夜在一起对饮。
尽管右京每次喝的时候都会告诫对方要检点。
绘麻觉得这完全是右京不希望某天成为自己兄弟在法庭上的辩护人——因为男女关系什么的上法庭实在是太丢人了。
“要哥,京哥,你们又吃独食。”绘麻深吸了一口气,馥郁的酒香让她差点口水都流出来了。
两人看到她可怜兮兮的馋样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右京坚定地摇头,“就算再怎么恳求,不到二十岁的话是不会给你提供任何酒精饮料的。”身为律师的右京不可能做出知法犯法的行为。
要则是颇具暗示意味地笑道:“如果绘麻在半夜里偷偷来我房间的话,我可以给你提供一点哦疼!”
给予自家兄弟的后脑勺致命一击的右京冷酷道:“要是被我知道的话,我可是不会顾及兄弟情面,绝对控告你进监狱。”
绘麻则是埋怨要的没有眼色,“这种话悄悄和我说才对啊,当着京哥的面这么说,完全是催促他去你房间没收所有酒类嘛。”
“绘麻这句话才是在提醒他吧。”要苦笑地揉着隐隐作痛的后脑。
右京危险地眯起眼睛,镜片上闪过一道锐光,“你们俩是在拿我开涮么?”
绘麻和要互视一眼,哈哈笑着连说不敢。
注意到绘麻手上的剧本,要不自觉地想起之前的某个夜晚,心中隐有所觉。
“绘麻是来找我的么?”
撞上他的目光,绘麻心中也闪过一抹异样,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有些关于佛经教义上的知识,可能需要要哥帮忙讲解一下。”
要晃了晃杯中的红酒,荡漾出暧昧不明的酒光。
“我不是早就说过么。”他抬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眸光散漫出酒意,“只要是绘麻的话,我随时可以,奉上最虔诚的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