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原乱 288二百八十八、同床异梦

作者 : 四下里

时间似乎静止了,儿臂粗的大红喜烛照着同样红彤彤的喜帐,帐上垂着珠玉璎珞,尽显奢华,床前一尊半人高的瑞兽鎏金鼎正吐着袅袅的芬芳,师映川坐在床上,喜服已经除去,也洗过了澡,贴身的衣物外只系着一件薄薄的大红软袍,上面绘着一朵朵极小的金色莲花,满头黑发解开,闲闲披散着,大红衣袖下探出雪白的手来,拿着一卷泛黄的书,连江楼在灯光下看到这一幕,心情不由得就有些微微的异样,他自然知道师映川的皮相是极美的,当年便是他亲手为对方划下了那一抹象征着绝色无双的怯颜痕迹,只是他自己似乎从不曾真正注意到这一点罢了,而现在,连江楼忽然发现,原来师映川的样子,比他印象中的更为鲜妍明润。

师映川长而密的油黑睫毛在雪白的脸上投出两片浅浅的玫瑰色阴影,将本就幽暗深沉的一双眼睛隐藏得越发不见底,青年很随意地将手里的书放下,看着不远处一身大红喜服的挺拔男子,连江楼走过来,在他身旁坐下,就有人奉上一只红漆木盘,上面放着两杯酒,师映川看了连江楼一眼,心中某个样子躁动不安的地方就渐渐有些平静下来,他动作很自然地拿起了其中一只金杯,唇角牵出了一缕无声的笑意,一面目光往连江楼身上一罩,连江楼不言声,只取了另一只杯子,然后伸向师映川,师映川黝黑的眼睛看他,一眨也不眨,只同样伸出手臂,两人就此双臂交缠,四目相对,既而互相凑近,就准备饮了这合卺酒,在低头饮酒的一刻,彼此靠得那样近,气息相交,连双方之间肌肤表面的热度也都清晰可觉,在这一刻,师映川模模糊糊地想着,就算这杯子里面装的是毒药,自己大概也舍不得不喝,因为正与他交杯的是连江楼,这个人,本身就是一杯最剧烈的毒……师映川猛然间一笑,掩袖饮尽杯中酒,不管怎么说,自今日起,他终究落到了他的手里,日子还长着,未来鹿死谁手,尚不可知啊……

杯中的酒已尽,侍女们收拾一下,便有一半静悄悄地退了出去,剩下几人就请连江楼去后面沐浴更衣,殿中的烛火也被一一熄去,室内一下子昏暗下来,只有两支殷红的花烛还在燃烧,把大床周围的一块地方照得还算明亮,师映川觉得自己似乎是有些醉了,但仅仅是一杯酒而已,如何会醉?可这种微热又心乱的感觉明明很像喝醉似的,他眯起眼,看着满床满帐的鲜红喜庆之色,到处都遍绣鸳鸯,忽然就失声一笑,自顾自地月兑了外面那件薄薄的大红软袍,躺进床里面,拉过熏得香喷喷的鸳鸯绣被盖上,侧身而卧,不知过了多久,忽听一阵脚步声伴随着环佩叮咚的杂音响起,师映川睁眼一看,却是侍女们簇拥着已经沐浴过的连江楼回来了,连江楼穿着雪白的亵衣,披着一件袍子,没有系上,敞着怀,显得胸膛宽阔而结实,一头擦得半干的黑发散落在胸前和身后,连江楼走过来,立在床前,伸手掀开了红罗喜帐,灯光下,从师映川的角度看去,只见对方英俊的面孔被光线映得半明半暗,既陌生,又那样熟悉,而这时连江楼看着师映川,也不知是不是室内到处都是铺天盖地的大红的缘故,他看到的师映川仿佛整个人笼罩在淡淡的朦胧红雾里,雪白的薄软内衣并不能掩住所有的肌肤,露在被子外面的手以及一段手臂包括修长的脖子,晶莹得就像是大光明峰莲海中的白女敕莲藕,光滑到了极致,青年黑色水藻般的长发铺在枕头上,眼神忪淡,微菱的唇瓣红润且柔软,一张令世间一切艳色都被压得黯淡的脸上带着点似笑非笑的样子,双眼微亮,如同黑色的琉璃,散发着慵懒之色,又仿佛一汪深不见底的柔美湖水,引诱着人跳下去,连江楼不语,只抬手月兑了身上那件松松披着的袍子,放到一边,便有侍女躬身后退,一路放下金钩,一层又一层的纱帷就翩然垂落,长夜深重,仿佛将这里与外界彻底隔离开来,留下无尽的良辰静静盛放。

轻软奢华的帷帐安静垂地,殿中再没有其他人,一时间安静得近乎死寂,甚至能够将烛焰轻微爆裂的声响都听得清清楚楚,红罗喜帐中,师映川的黑发如堆叠的云,肌肤似雪,整个人都透着芬芳暧昧的气息,连江楼上了床,在师映川旁边躺下,一面掀起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夜那样静,静得能够听到呼吸的声音,不远处的喜烛荧荧燃着,那烛光是柔和而温暖的,没有丝毫暗淡的样子,仿佛正在编织着一个绮色的梦,烛泪一滴滴淌下去,在灯座上凝结成古怪的形状,乍一看去,像是红莹莹的珊瑚,未几,一只雪白的手忽然悄无声息地伸了过来,探进了连江楼的衣襟内,连江楼顿时睁开眼,一面侧过头看向床内,正对上了一双微眯的凤目,师映川静静看着他,又长又密的睫毛掩住了眼中大部分的情绪,包括暗藏着的湍急恶流,连江楼无比清晰地感觉到那只柔软细腻的手正轻柔却又放肆地抚摩着自己的胸膛,很快就找到了上面的突起,用指尖暧昧地反复碾压着,挑逗着,对此,连江楼并没有出手制止这一切,他看到师映川原本掩在衣下的纤瘦优雅的锁骨微微露出来,薄被下,削细的腰肢与浑圆的臀部共同构造出起伏如山峦一般的曲线,师映川蛇一样地缠上来,温暖柔滑的身子在被窝里覆上了连江楼精壮的躯体,连江楼有些不习惯这样,但至少他没有阻止这一切,只是微皱着眉头看青年柔缓却坚决地月兑去他身上的亵衣,大红喜帐内,仿佛正在进行着一场双方都下意识保持着沉默的较量,这与武力无关,也与智慧无关,仅仅是两个男人之间关于彼此立场的一次试探,师映川微微紊乱的呼吸响在连江楼耳边,连江楼非常敏锐地感觉到青年潮湿而馨香的气息就喷呼在自己的颈边,有些酥·痒难耐,他并不排斥这种感觉,更不会觉得厌恶,因为直到现在他才再清楚不过地明白了一件事:就在今天,自己与师映川结为连理,成为了伴侣。

于是在下一刻,正在放肆地亲吻男子胸膛、揉搓男子身体的师映川就被一双有力的手忽然抓住,连江楼翻身将师映川裹在身下,颠倒了两人之间的位置,连江楼低头看了师映川一眼,此时殿内的灯烛都早已灭去,只有一对喜烛高烧,再被红色的帐子一挡,光线就越发朦胧起来,但连江楼何等眼力,依旧能够将自己新婚伴侣脸上的每一丝细微变化都尽收眼底,然后他便开始动手扯开对方已经松散的衣带,轻而易举地就褪下了雪白的亵衣,紧接着裤带也被解开,薄薄的亵裤随之离开了青年的下半身,师映川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他看着上方连江楼那伟岸雄健的身躯,这个在自己面前即使衣衫不整也依然如同标枪一般挺拔傲然、令人不敢有半点放肆的男人,那面部轮廓完美得犹如大理石精心雕成,充满男性强横的魅力,如此近距离地体会那种隐隐的雄性压迫感,师映川突然间有些不安,他知道连江楼准备做什么,这个木头般不解风情的男人并不是真的木头,从前对方不做那等乱性之事,只是因为没有尝试的冲动罢了,而现在,他与他却是货真价实的夫妇,要行那周公之礼,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师映川突然不可抑制地恐惧起来,说实话,这些年他在梦里曾经亲近过这个男人千遍万遍,但现在对方要做的事,却让他害怕了!青年努力向床内缩去,因为他虽然从连江楼眼中没有看到丝毫欲念催生出来的火焰,和往日一样平静,但他太了解对方了,那种微微专注的表情,分明是决定要做某事的征兆!果然,两只温热的手在这时抓住了他修长光滑的双腿,缓慢而柔和地向两边打开,力道并不大,确保不会弄伤如今已是普通人的他,而就在这一刻,师映川突然暴起,他猛地抬起上半身,狠狠地咬住连江楼的嘴唇,啃着,吮着,撕扯着,从嘴唇到下巴,到脖子,到肩膀,师映川就像是一匹想吃人的狼一般,动作全无半点温柔缠绵可言,近乎凶狠,若非对方乃是宗师之身,定然会被他弄得伤痕累累,事实上若不是连江楼精确地控制着护体真气,仅仅只是令自己不要受伤的话,眼下正对他撕咬的师映川立刻就要吃到被真气反震的苦头,但饶是如此,师映川这样野蛮不讲理的攻击行为也还是让连江楼微微蹙眉,一时抓住青年的双手,将人制住,令其不能再对自己攻击,道:“……你我已有婚姻之实,眼下正是洞房花烛之夜,为何还要这般耍性胡闹。”师映川被制住,压在男人雄健沉重的身下,动弹不得,他发丝散乱,脸上因为方才的使力而添了一层嫣红,他盯着上方的连江楼,咬牙道:“没错,确实是洞房花烛,但我又不是女人那样因为天生的身体结构必须在下面,顺理成章的要被你欺负!我也是男人,凭什么要被你这样对待?我从小到大,还从没受过这种待遇!”

如此僵持……连江楼黝黑的眼睛审视着身下的师映川,对方正睁大着眼,睫毛轻颤,恼怒地与他对视,他完完全全看得出那亮烈而不平的眼神,那雪白的脸孔上带着一种不肯服软的决然,而更深处,依稀还有一丝丝的恐惧,连江楼的心情忽然有些奇怪起来,说不上来是什么,他心中考虑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一面对师映川道:“你多年之前便曾说过,对我十分爱慕,莫非不是?”师映川突然有点没来由地难堪,微微狼狈地偏了头,道:“……那自然不是谎话!可你要搞清楚,我和你一样,都是不折不扣的男人,我渴慕爱恋你的这种心思再强烈,我也还是个男人,是渴望去侵略、去占有的男人,而不是像女子那样,会希望被人轻怜蜜爱!”

师映川说完,深深吸了口气,嘴角扯一扯,想要勾出一个冷笑,想再说什么,终究却也不曾说出来,连江楼看着他眼中又是屈恼又是不甘的神色,两道浓黑的剑眉便缓缓一松,他有些微恍,又有些忽然的熟悉之感,不觉伸手扳正了师映川的脸,仔细审视着这张面孔,而师映川则有些紧张地看着男子,不由得牢牢抓住了对方的手臂,喜帐内静了一时,方听到连江楼语气平平地道:“……我已说过,往后会好好待你,若是你不愿做之事,也无人会强行逼迫。”

这番话不论语气还是内容,倘若是对着另外一个人说,必是令其惊愕的,既而就是受宠若惊,要知道连江楼此人的性情可是天下皆知的,什么时候会用这样简直称得上温柔的态度去对待旁人?然而师映川却偏偏是不领情的那一个,他指上用力,抠紧了连江楼的胳膊,一字一顿地道:“你真的会全心待我?”连江楼看着眼前这张公认的天下第一美人的面孔,那上面两只眼睛里带着些惧怕与怀疑,连江楼微微一点头,道:“不错,既已成亲,我自会用心待你。”

“……是么?可是我却已经不敢信你了!”师映川陡然提高了声音,他的手抵住连江楼结实的胸膛,眼睛瞪着,里面涌动着满满的委屈,或者还有别的什么,对此,连江楼皱了皱眉,然后在下一刻,师映川的双眼蓦然瞪大,他说不出话来,因为连江楼已低下头来,准确无误地吻在了他的嘴唇上,一面收紧双臂,将他重重拥入怀中,连江楼用的力气恰倒好处,不会让他觉得疼,但也绝对无法挣月兑,连动一动都不能,男人搂紧青年削瘦修长的腰肢,没有经历过云雨之事的成熟身体显然对这种亲热的行为还并不在行,就连那吻也都是生涩的,但有些事毕竟是流淌在血液里的本能,无师自通,很快,那唇烙下的吻就逐渐变得细密绵长,虽然没有进一步完全侵入口腔,但也不仅仅只是流连于表面……此刻师映川几乎无法呼吸,连江楼的嘴唇是温热的,但他却只觉得烫,滚烫,灼得人刺痛,缓缓吮吸着他的唇,并不带什么渴欲的意思,也不放肆,但师映川还是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栗起来,无法去放松身体,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将他的全部心思都统统碾得稀烂,占据了他的大脑,他没有试图推开连江楼,也没有迎合,一对刚刚在今天成为夫妻的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唇瓣厮磨,直到最后,已经是普通人的师映川无法承受得住这样长久的辗转亲吻,几乎快窒息了,连江楼才结束了这个吻。

喜帐内一片幽静,空气中是一丝丝的甜香,师映川的长发凌乱地铺散在枕上,乍一得到解放,他立刻就急促地喘息起来,双眼微润,看着连江楼,这一刹那,连江楼脑海中突然就有陌生的画面闪过,那是一个凄恻欲绝的眼神,却偏偏与师映川此刻迷离的眼神重叠起来,连江楼盯着青年,略一沉吟,还没等对方喘匀了气,就已用一只手牢牢揽住了那细瘦的腰身,师映川立刻全身一紧,本能地抓住了男人的手臂,连江楼感觉到他的僵硬与戒备,手上的力道便松了松,安慰似地轻抚那肌肤细腻的腰部,伟岸男子的体温透过肌肤毫无保留地传导过去,令青年仿佛被烫到似的战栗不已,皮肤表面立刻激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而这样感受到自己眼下的软弱与胆怯,令师映川自心底生出一股愤懑和无奈,自己从前是何等狂傲,而眼下却仿佛一只瑟瑟发抖的兔子,人性中的弱点统统都被无限地放大再放大,而这一切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失去了力量,也就从而失去了由于能够把握自己的命运所撑起的底气,这种被别人决定命运的滋味,实在太不好受!正心思乱成一团之际,却见连江楼眸正神清,语气淡淡说道:“……我平生清心节欲,自律谨笃,只一心修行,因此纵然你我已是顺理成章的夫妻,却也无所谓有没有那等床笫风月之事,而你也更不必担心我会因色所迷,对你做出施暴之行。”

曾经一直心心念念的人近在眼前,看着对方英俊的面孔,感受着那震慑人心的气质,以及听着那款款似安抚也似承诺的话语,师映川突然就放松了下来,他似乎暂时忘记了自己身处的境地,只看着连江楼那自然流露出睥睨气概的面孔,一只手抬起来,轻轻抚摩着男子的脸庞,声音微哑道:“告诉我,你答应与我成亲,是因为对我心怀愧疚,或者其他什么原因,还是……因为你喜欢我?不是从前那样师徒似的喜欢,而是一个男人真心地爱上另一个男人,希望与他永远在一起的那种喜欢……连江楼,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已经爱上我了?”

连江楼不语,此时的师映川被压在他身下,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黝黑的眼里仿佛有洞察之意,令一切真实的心思都无法隐藏,叫人忍不住想要逃避这样的眼神,一时间连江楼安静沉默得近乎异常,他低下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慢慢咬住了师映川已经变得尖俏的下巴。

红罗帐内响起低哑的轻哼,师映川竭力推开连江楼雄健的身躯,跨到了男人身上,他再次变成了一匹狼,仿佛要发泄对方不肯回答所引起的愤恨,用力扑在这具身体上啃咬撕扯着,揉搓着,连江楼没有制止他,任他施为,且还谨慎地控制着护体真气的流转,以防伤到了如今只是孱弱普通人的他,只有当师映川试图分开那两条结实的长腿时,连江楼才会稍稍阻挡,除此之外,可谓是任他为所欲为,良久,当师映川终于耗尽了力气,放弃了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伏在连江楼身上喘息时,连江楼坐起来,将闭着眼一脸疲惫之色的青年放到床上躺好,把熏得香喷喷的鸳鸯锦被盖在他身上,道:“……时辰不早,睡罢。”师映川沉默地将身子缓缓蜷缩起来,这是一个透露出内心并无安全感的姿势,连江楼看着他,道:“你希望我抱着你?”

师映川突然就睁开眼笑起来,笑得妖美入骨,仿佛刚才那个不甘的发狂青年只是另外一个人罢了,与他无关,他洁白如雪的身体如同一尾白鱼,滑入男人的怀中,低低嗤笑:“是,我要你抱着我,搂着我,心里只能想着我,就连梦里也只能梦见我……”他伸出猩红如血的舌尖,轻舌忝连江楼的胸膛,动作温柔无比,与之前的样子判若两人:“你是我的,全都属于我……”

不论是多么漫长的黑夜,也总会悄然过去,当天边微微泛出第一抹鱼肚白时,一对大红喜烛也恰好燃尽了,连江楼睁开眼,他看了看怀中温热的身体,青年黑发如墨,雪肤似脂,正安稳而均匀地呼吸着,熟睡未醒,眉宇间却微微锁着一丝解不开的愁郁之色,于是在这一刻,不知道为何,在新婚夜过后的第一个清晨里,连江楼忽然就很想弄明白对方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这种念头只是一闪即逝,连江楼静静起身,动作非常轻,不曾惊动了师映川,他披衣下床,自去外面竹林练功,等到天光大亮后,连江楼回来了,而这时师映川已经起床,正坐在镜子前,穿着内衣,光脚趿拉着一双软缎便鞋,慢条斯理地梳着头发,殿中的窗户全都开着,清晨的风涌进来,吹得水晶风铃叮咚作响,这时师映川忽道:“……连郎,你过来,替我梳头。”

这样亲密而极具专属色彩的称呼,只有在情人与夫妻之间才会出现,而连江楼也是平生第一次被这样称呼,对此,他显然没有心理准备,但即使如此,连江楼微微一顿之下,还是走了过去,他站在师映川身后,接过冰凉的玉梳,插在那浓密的黑发当中,这是连江楼第一次替别人梳头,他做的不算好,当然也谈不上坏,无非中规中矩罢了,师映川打开一只小盒,从中取了一枚指甲大的红宝石耳钉,戴在左耳上,一面不动声色地从镜里看着身后的人,通过镜子,师映川可以把正给自己梳头的男人看得清清楚楚,连江楼脸上的表情是淡然而平和的,一如往昔,仿佛新婚之夜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师映川忽然有些恶意地想,如果连江楼是与别人成了亲,那他会不会在这样一个安静的清晨,给他新婚的妻子对镜描眉,梳发盘髻?

男子的发式比起女子,自然简单许多,因此连江楼很快就做好了手上的活计,师映川对镜一看,唇角不觉微勾:“还不坏。”眼下时辰已经不早,两人也该准备用膳了,一时侍女进来,给一对新婚夫妇道了喜,便开始伺候两人梳洗更衣,师映川洗过脸,神色淡漠地看了一眼不远处正替连江楼整理腰带的宋洗玉,这个在当初被连江楼从七星海顺手救回的美貌女子如今已是大日宫颇有几分地位的人物、连江楼的贴身近侍,师映川没有忽略此女在刚才某个瞬间投来的怨恨眼神,即便她做得很隐蔽,师映川也还是暗暗察觉到了,他知道这是因为什么,这个女人对连江楼的那种心思,或许瞒得过别人,但又怎能瞒得过他,那种怨毒而嫉妒的眼神,唯有在看情敌的时候才会有,当年他还是宗子的时候,宋洗玉对他很是恭敬周到,甚至因为爱屋及乌的缘故对他极殷勤,但等到如今他与连江楼成了亲,此女心中也就只剩下了浓浓的嫉恨……师映川半垂着凤目,嘴角露出一个森然的笑容,这个女人,日后,或许用的着。

一时师映川穿戴整齐,便向连江楼道:“你看我的气色是不是还可以?”连江楼正接过侍女捧上的毛巾擦脸,闻言就抬眼去看师映川,就见青年穿着剪裁精致却并不繁复的衣裳,大红颜色,以金线错落有致地绣着许多卍字,菱红的嘴唇微扬,见连江楼看过来,那上扬的弧度便越发深刻,立时绽出了璨然耀眼的笑容,就如同千万朵鲜花同时怒放,不可方物,如此风姿绰约,就好象昨夜那个发狂而又软弱恐惧的人与眼下这个红衣青年根本不是同一个似的,连江楼静了静,道:“……你今日气色很好。”师映川似笑非笑,抬手微掠鬓角:“这大约就是所谓的……人逢喜事精神爽?”说着走到连江楼面前,很自然地拿过毛巾为其擦脸,两人身高差不多,这个举动就显得很和谐,师映川表情从容,手上的动作也轻柔,连江楼看着他,没什么表示,但这一幕在旁人看起来就有了些恩爱的味道,一时师映川替对方擦了脸,说道:“平琰大概已经在等着了,我们过去罢。”说着又顺手给连江楼整了整衣领,连江楼并未像他一样穿着红衣,而是一身淡紫,只不过上面富贵花鸟的吉祥图案还是给这身装扮添了一抹喜庆的色彩,两人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几分不同于以往的东西,师映川坦然自若地牵住了连江楼的左手,笑一笑,脚下款款从容,就此与自己新婚的伴侣一起出了内殿。

季平琰确实已经在等着了,见两人携手而来,不管心中怎样想,还是规规矩矩地上前道了喜,三人便一起用了早膳,一时吃罢,季平琰退下,师映川慢条斯理地抿着茶,对连江楼道:“我想出去走走。”连江楼看他一眼,命人去取了一件披风来,动手替师映川系上,一面平静地问道:“……想去哪里。”师映川凤目微转,却移开了目光:“不知道,随便走走就是……你这是要打算陪着我一起去么?”连江楼没有回答,只是很自然地向外面走去,显然是打算陪同青年散步,师映川见状,在原地站了片刻,突然间就快步赶上,一把拉住了男人宽袖中的手,淡淡道:“我又改变主意了,我哪里也不去,我要你弹琴给我听。”他这样心思反复,喜怒无常,连江楼却并未有厌烦之色,只道:“好。”师映川见男人一副好脾气的样子,仿佛无论自己怎么做,对方都不会被激怒,明明这样是应该让人觉得满意的,但师映川只感到微微不快,凭什么是这种样子呢,从前在自己戳破了那层窗户纸之后,这个人分明是冷酷拒绝的,不给自己半点机会,而现在却纵容甚至温柔以对,难道就是因为愧疚才会如此么?谁稀罕……

一刻钟后,一处露台中传出了悠悠的琴声,这里四处树木环抱,鲜花妍盛,将一方天地与周边隔绝开来,又幽静又雅致,一张大竹席铺在地上,当中放着琴台和一架古琴,旁边燃着一炉清香,连江楼坐在蒲团上,正在抚琴,师映川则安静地坐在一旁,鞋丢在不远处,只穿着纤尘不染的白色锦袜,他有点出神地看着连江楼正在抚琴的手,那里明明应该有六根手指的,现在却只有五个,甚至连疤痕都看不见,再也找不到那根小指曾经存在过的证据,师映川突然间心头一软,他直起身子,跪坐着从身后将连江楼头抱住,脸颊紧紧贴住了男人的后脑,对方的头发虽然不及他华丽,但也发质极好,触之生凉,十分顺滑,师映川咬住一束,手里也抓住了一束,抓在掌心里,他的呼吸与男人的发丝纠缠着,如同一缕暖风,缠绵悱恻。

连江楼顿了顿,琴声亦有瞬间的停滞,然后又立刻恢复了正常,他并不知道师映川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但至少很清楚这并无恶意,因为青年的动作很是温柔,这里面传达出来的意味也是温柔的,做不了假,淡金色的阳光下,周围一片安静,师映川不语,就这样静静地抱着连江楼,抓住长发的那只手按在对方心口上,去感受那沉稳而有力的心跳,直到一曲终了,师映川才微闭着眼,松开了嘴里和手里的头发,嘴唇在连江楼的耳边似有若无地碰了碰,用他特有的腔调道:“你的琴声与从前不同了……你从前有十一指,弄琴之际比起其他人,总有些特异,眼下剩了十指,就没有了那种感觉……”师映川微微睁开了双眼,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那丰密的黑发,那白净的耳朵,他眸中透出潋滟的水光,或许也有温柔之色,蓦然间手臂用力,狠狠拥紧了男人,低嘶着不知是轻吟还是低喊:“连江楼,江楼,连郎……”他唇齿间吐露着温柔的呼唤,脸上的表情却恶狠狠的,仿佛是要杀了这个人,吞吃了这个人。

青年一口叼住对方的耳朵,好象要把这只耳朵撕扯下来,可是偏偏又无法真的狠下这个心,踟躇间就只能紧紧将其含在嘴里,辗转吮吸,一只手随之滑下去,模上了对方结实的大腿,这时师映川脸上已露出大大的笑容,松了男人的耳朵,轻启菱唇凑在那耳边,幽幽叹息道:“新婚燕尔,连郎怎么还这样木头似的不解风情?”这私语般的呢喃既罢,便是一声摄人魂魄的轻笑,竟是将那按在大腿上的手移了位置,隔着衣袍一把握住了那腿间之物!这种行为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男人的血液沸腾起来,连江楼猛地一手攥住青年的腕子,语气里就有了几分严厉,用一种不容商量的口吻道:“……莫非昨夜胡闹得还不够?今日不许再这样任性厮缠。”

“呵,连郎这个样子,真是色厉内荏呐……”师映川全不在意,他就像是一头最狡猾的狐狸,不断试探着对方的底限,他的手已经不满足于隔着衣袍与连江楼接触,便顺理成章地去扯那腰带,连江楼手上顿时用力,攥紧青年雪白的手腕,师映川立刻半真半假地低呼一声:“你弄疼我了……”连江楼只得卸了力道,只怕真将他错手弄伤,师映川见状嗤嗤直笑,带动着浑身轻颤,那情态真是妖娆风流到了极致,他没了阻拦,越发放肆起来,解了连江楼的腰带,雪白的手伸进去,捉住了那个地方,斜睨着连江楼的侧脸,暧昧轻笑道:“很大……这样深厚的本钱,到现在却还是搁置着,真是浪费……”青年鼻腔里喷出湿热的暖息,雪白的牙齿轻啮一下红润的唇,越发恶劣地挑逗着:“连郎已经四十多岁了,我却怀疑到现在为止,说不定你都没有自渎过……是不是?告诉我,你有没有自己弄过?想来应该有的罢,跟我说说……”

轻柔的言语间,青年灵活的手也在极尽所能地撩拨着,抚弄着,连江楼薄唇紧闭,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这个一向都从容得无可挑剔的男人在这种情况下,虽然几乎还是神色未变,但他毕竟不是石头,终究还是有了一丝难以察觉到的紧绷,师映川是风月上的老手,连江楼的反应如何瞒得过他,当下笑容愈深,伸出舌头在对方颈间轻轻吸吮,一面调集了全部注意力去探究男人身上正在发生的每一个细节变化,连江楼任何一点点微小的反应,都会引起他不自觉的兴奋,心脏都在颤抖,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靡乱恣意——这是甜蜜的煎熬,温柔的刑罚。

“这种感觉……是不是很好?”师映川低声在连江楼耳边呢喃着,轻柔的低笑声也夹杂其中,他另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连江楼的衣内,柔和却贪婪地抚模着这具已经名正言顺地属于自己的男体,那光滑如缎的皮肤表面,结实贲起的肌肉,两点本该柔软却在挑逗下逐渐坚硬如石子的乳首,这一切令师映川仿佛着了魔一般地用极其煽情的方式去反复揉搓,撩拨,他的胸膛与连江楼的脊背紧紧贴在一起,随着右手带着令人颤栗的温度去灵活而微微粗鲁地撩拨着对方那一向禁欲的部位,师映川的身子也更紧地从背后贴住,嘴唇一会儿深深舌忝吻,一会儿又若有若无地轻啄男人的脸侧和耳后,舌尖在男人的皮肤上划过一道又一道湿润的痕迹,很快,师映川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唇如幽火,在男人耳边低语道:“我的本事怎么样?连郎,是不是觉得很舒服?”他的吐息炽热,音调暧昧,仿佛可以点燃人体:“让我看看你的耐力,让我们看看,你需要多久才会泄出来……”说到这里,嘴角挑起一个邪笑,满是迷乱的气息,如同醉生梦死,那只正揉搓男人胸膛的手离开了,改为抓住男人的下巴,霸道地扳过对方的脸,让男人面孔向后,以供自己亲吻,他并不是要与连江楼接吻,只单方面吻舌忝着连江楼的脸,而这种行为也出乎意料地撩拨人心,很快,师映川突然嗤嗤笑起来,他的右手被连江楼的衣袍遮挡着,却还是可以通过那不断的暧昧颤动去猜测他此时究竟在做什么,他笑得蛊惑,轻咬着男人的嘴角,喘息着笑道:“连郎你真不老实,亏我还以为你真的是清心寡欲的和尚,你看看,啧,都湿了,对于你这样有着极强忍耐力的人来说,只要你真的不想,就不会有这样的反应罢,怎么会硬得这么厉害……呵呵,你骗不了我,你喜欢我,也喜欢我这样对你,即便你不说,可你的身子却是这么告诉我的……”连江楼眸色幽深,气息微紧,只是不言语,但斜皱的剑眉却显示他此刻并不似以往那般平静,师映川半真半假地低低抱怨道,带著甜腻的鼻音:“在这种时候,你怎么可以不说点好听的……至少,应该唤我的名字……”

说话间,青年再次加深了亲吻的力度,唇齿间都是温热的吐息,喃喃道:“叫我横笛……这个乳名是因你而起,只有你一个人可以这么叫我……”连江楼微敛双眼,身体上的快意如同爆发的洪流,将神魂都冲击得颤栗,已成燎原之势,这是陌生的感觉,但记忆中又似乎并不陌生,他的上身衣物此时已经凌乱,暴露出雄健起伏的线条,强壮的背肌正被青年贪婪地抚模着,恰恰就在这时,有侍女正好端着刚洗好的果子远远过来,乍一见到这香艳的场景,吓得赶紧倒退回去,哪里还顾得上送什么果子,师映川恰恰看见此幕,不由得低笑起来,手上嘴上的动作越发卖力,不知过了多久,师映川突然‘哈’地一笑,他笑得肆意极了,右手从男人的衣袍遮掩下缓缓拿出来,就见炙热浊白的粘稠液体溢满了他的手掌,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流淌,师映川看着自己的手,然后伸出猩红的舌头在上面轻轻一舌忝,如许下流靡色到极点的行为却被他做得如同行云流水一般地自然顺畅,配着他绝美无双的容颜,令人瞬间血液升温至沸腾,青年眯着眼,又似感慨又似故意赞美:“味道很不错……连郎自己要不要尝一尝?”

连江楼眼角浮现着一抹不明显的红晕,他转过身一言不发地抓住师映川的腕子,另一只手在师映川怀中一模,模出一条锦帕,将青年的手擦干净,丢了那条弄污的帕子,师映川只惬意笑着看他,微微抬起下巴,道:“你裤子脏了,不去换一身衣裳?”连江楼对上他的眼睛,青年的眼睛黑白分明,澄澈如水,明明才做了一件颇为让人脸红的事情,他却偏偏一脸的理所当然,连江楼忽然起身将衣衫简单整理一下,道:“……你在这里等我。”说罢,便离开了。

这下就剩了师映川自己留在这里,他抿了抿唇,脸上原本风流恣意的笑容倏忽淡去,上身慢慢半伏在琴台上,面色漠然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面前的琴弦,他微侧着头,脸庞的线条被日光照得极是柔和动人,正当师映川懒懒晒着太阳之际,忽听有人道:“……映川?”师映川蓦地一抬身,循声望去,就见不远处一个青衣人正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分明是白缘,师映川先是一怔,既而恢复了平静,道:“原来是师兄……”白缘脸上带着异样之色,面前的师映川哪里还是从前英姿纵横的样子,一副伶仃清瘦之态,下颌尖尖,即使一身男子装扮,也几乎还是要将其认作女子,白缘与师映川之间感情深厚,与旁人不同,见他如此,再想到从前那个傲气睥睨的青年却是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心中真是说不出地难受,快步上前欲扶青年:“映川,你怎会……”却是说了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师映川看着白缘,笑了一笑,轻柔地推开了对方欲扶自己双臂的手,他慢慢坐直了身子,淡然而笑,叹息着说道:“我现在的这个样子,大概是让师兄吃了一惊罢,说实在的,就连我自己在镜子里看见了,也不习惯得很呢。”

白缘与师映川之间的感情不比亲兄弟差什么,见青年微陷的幽亮眼睛以及明明落寞森冷却偏还故作平静的笑容,心中滋味简直难以形容,片刻,才叹道:“前时知道你被莲座带回大日宫,我便要去看你,但不论是谁上门要求探望,除了平琰之外,莲座都一概不允,想要知道你的情况,只能从平琰那里打听一二,后来知道你要与莲座成亲,我更是几乎不敢相信……”师映川漫不经心地一笑,在微微淡金色的日光映照下,恍若一尊白玉塑成的美人雕像,他随意抚摩着光滑的琴身,道:“这不是很好么,我原本就对他有垂涎之心,现在也算如愿以偿了。”白缘只觉微微痛心,道:“在我面前,何必说这样的假话!你心里苦闷,我只惭愧自己不能帮你,你从前何等恣意放诞,眼下却囚于此地,避不见人,这算什么如愿以偿?以你的性子,心中只怕已恨莲座入骨,映川,我说的可对?”师映川的脸色微不可觉地变了变,两人果然是相处时间太久的师兄弟,白缘的话一针见血,正中他的心事,但师映川岂会承认这一点,他垂目一点一点地捏着自己的袖口,道:“事到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我的命运已经被人强行注定,师兄以为我还能怎么样?”青年再也不看白缘,只道:“师兄你走罢,他去换衣裳,应该快回来了,若是看到你来见我,总归不好。”白缘无言,默默看了师映川一眼,终于离开。

一时间师映川孤零零地坐着,手按双膝,正发呆之际,眼前忽然多了一双靴子,师映川抬起头,就见连江楼已经换了一套衣裳,而发式也一并换了,看样子不仅仅是换衣,应该还简单洗了个澡,怪不得用了这么长时间,师映川一扫之前的寥落之态,嘴角漾起秋水一般的清媚笑容,懒洋洋地瞟着男人道:“我记得你并没有什么洁癖,怎么却又是沐浴又是从里到外地换衣裳,难道是觉得自己脏?这倒奇怪了。”连江楼没有理会他的讥讽,只道:“……方才有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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