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者,诡道也。这句话是慕容炎最喜欢拿来堵沈倾落对他胜之不武的埋怨。
一六零显然败得不服气,愤愤的瞪了沈倾落一眼,转身离开。离开时,眼光朝男子组飘游了一小圈。
沈倾落拍拍手上的灰,如释重负,抬头望天,已是午后,饥肠辘辘。忽然想起些什么,望向男子组,正好瞧见古亥风以利落的身姿解决了他的最后一个对手。
似有感应,古亥风没向躺在地上的哀嚎的对手投去半点怜悯,反而即刻看向沈倾落这边。和沈倾落的视线撞上了,两人相视一笑。
沈倾落一身的土灰,略显狼狈。反观古亥风,仍是开始时的那般整净,从容多了。
明明很饿了,还得耐着性子面带微笑的听关大管事做最后的结束呈词。沈倾落在拳打脚踢的时候,分明抽空看见了关大管事在那午饭。
可她呢?一早打到现在,不说被挨了十拳打,五拳也是合该有的,腰酸身痛的,两腿已经在打颤了。当然,不排除是饿的。
终于,关大管事话毕,宣布解散,第二轮选试在三天后,地点,转到聚英山庄的前院。
除了沈倾落,其他的入选者都是激奋的,终于能够进到江湖第一大山庄了。哦,不对,沈倾落偷瞄了下,古亥风神情淡定。
只一眼的晃神,当沈倾落再去找人堆里的古亥风时,已然找不见他的身影了。莫非他怕我坑他一顿?虽然,我确实这么想的。男女同桌吃饭,岂有女子付钱的道理?我这是在成全他的男子气概!
罢了罢了,沈倾落随着人流出了练武场,一时间竟不知何去何从。旁人皆是三两成群,惟有她形单影只。模了模饿瘪的肚子,沈倾落怅然的踱步回城。
回城的路上,沈倾落停步在一棵枯树旁,痴痴的看着。
生机勃勃的时节,枯树没有一丝半点的生气。倒是周边的杂草丛郁郁葱葱,长到及膝的高度了。
曾经这棵枯树何其葱郁,夏日午后,慕容炎喜欢揽腰抱着沈倾落在树上栖身乘凉,待到日头稍减时,再去练武场。
仰头时,遮盖丑颜的发丝后散,露出沈倾落狰狞的全貌。恰被枕手躺在杂草丛中的慕容炎尽收眼底。他早时是离开练武场了,然后一直躺在这簇杂草丛中。
走人的大路离这里尚有一段距离,故而没人发现这里躺了慕容庄主,连走近的沈倾落都是未曾察觉。或许,是她看得太出神,没有发现自己惊扰了慕容庄主。
“看够了么?”冷冷的声音带着不悦。
沈倾落吓了一跳,循声望去,慕容炎正好撑起身子从杂草从中坐起身,右脚膝盖曲起,右手臂懒散的挎在膝盖上,侧目注视着沈倾落。沈倾落愣了愣,直到不自在感唤回神。
“你…你…怎么在这里?”做贼心虚的人势必要结巴的。
慕容炎觉得好笑,难道他不可以在这里吗?他本可以继续默不作声的,但他不喜欢她看着枯树时的眼神,似有无尽的哀伤。
“我问你的你还没回答,反倒问起我了。”慕容炎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要是搁在别人,大概早就怕得腿软了,换做沈倾落则不然,她习惯了。人前的慕容炎,可以是千年不化的寒冰。
沈倾落低头托腮,沉思了小半会,似在回忆慕容炎问了什么,然后慎重的回答道:“哦,看够了。”接着抬腿,准备走人。
管他为什么在这!沈倾落笑自己问了个可笑的问题。堂堂慕容庄主,爱如何便如何,爱在哪里便在哪里,何时轮得到她问。
这回轮到慕容炎愣了,不卑不亢的答话,很久没听到了。也不是,前几天不刚遇到了一个么?现在又是一个。
“等一下。”慕容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枯草和灰尘,“你叫什么?”
“一五三。”沈倾落有点不耐烦,最近运气背,每每遇到慕容炎,每每不得月兑身。总不能巴望着城主每每都能及时出现救场。
“……”慕容炎语噎。
这个数字很熟悉,曾经,他顶着这个编号,逗笑了沈倾落。让他得意的是,她没发现是他。那个青涩的香吻,他赢得理所当然。
沈倾落以为慕容炎是吃定她的心软,那她就错了。高傲如慕容炎,他坚定的认为,自己的女人要自己哄!纵然当时那个女人只是颗棋子,称不上他的女人,然,绝不假手于人。他确实做到了,煞费苦心。
一面要顾着庄主的威严,一面要逗笑沈倾落,他可是做足了安排。
首先,要准备一段投沈倾落所好的笑材,自己躲起来反复练习排演。然后,得苦心激沈倾落同他打赌。接着,要把真正的一五三敲晕。最后,要毫无破绽的装扮成一五三,站到沈倾落面前。
如今想来,慕容炎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滑稽可笑过。当时是脑袋被门板撞了么?
“唔,好名字。”慕容炎严肃着面孔点头赞道。
“……”轮到沈倾落语噎了。这家伙四年来智商是倒着长的吗?“额,慕容庄主,小的叫落影,一五三是编号。”气势减弱,恭维见长,装作没认出庄主大人看来是行不通了。
经过综合考量,沈倾落觉得慕容炎的智商是万不可能倒着长,所以还是不要放肆,免得被打击报复。
“落影…”慕容炎念叨着,双手抱~胸,“唔…还是一五三好。”
以慕容炎认真的表情,沈倾落很想相信他这句话,但有前车之鉴,她岂敢妄断。从前因为大意轻敌,不晓得栽了多少回了!
“呵呵…”她为今之计只有干笑了。
正当沈倾落苦思月兑身之计时,忽的凭空冒出了个人,附耳同慕容炎说了些什么,慕容炎便抛下沈倾落同来报信的人离开了。
后来沈倾落记起,来报信的人大概是慕容炎的暗卫。
不管如何,总之她月兑身就好。
回到城中,正在客栈的房间里狼吞虎咽的沈倾落,忽然收到墨兰的紧急联络讯息。于是沈倾落不舍的又咬了一口手中的鸡腿,嚼着鸡腿肉把一脸的丑颜褪尽,急匆匆赶去之前约定好的地方见墨兰。
听墨兰说,臧剑山庄的傻子少庄主,失踪了多年后,奇迹般的安然回归了!并且将在一个月后,闯剑谷。
当时沈倾落的表情有点复杂,他分明不傻,干嘛骗人。后来转念一想,江湖险恶,装傻防身也好。
接着沈倾落又想到,他回臧剑山庄了,是不是表示鬼医彻底治好他的病?真好。
最后,沈倾落面有忧色。剑谷可不是那么好闯的,以他的瘦弱的小身板,能成么?
当即沈倾落嘱咐了墨兰,命她拿着醉琉楼主的令牌,去蝶绛谷找百草公子,要了他珍藏的千年灵芝和长白山老参送去臧剑山庄,就说是柏公子的挚友小公子相送。
蝶绛谷的百草公子曾找醉琉楼办事,而交换的条件是,今后蝶绛谷中的珍贵药草,任醉琉楼主取用,见牌给药。
前段时间沈倾落有听说,百草公子千辛万苦,终于寻得了千年灵芝和长白山老参。这会子还没在他手上捂热就要拿走,沈倾落觉得甚是对不起百草公子。
后来听墨兰回报,百草公子见到令牌时,甚是忧愁,递给墨兰两盒珍贵药材时,半天没撒手。当墨兰出了屋子,耳后穿啦了嚎啕大哭声。
沈倾落闻罢,默念三声“对不住了”。
……
三天后,二十个入选者准时来到聚英山庄前院集合。
沈倾落未免再错过什么说规矩的时刻,刻意起了大早,结果被挡在聚英山庄门前。聚英山庄比不得练武场,说是几时就几时进,岂容闲杂人等在山庄内无故逗留!
沈倾落仰头望着蒙亮的天色,怀念着她的被窝。
终于得以进到前院,沈倾落四下搜寻,不见古亥风。疑惑间,才见古亥风姗姗来迟。碍于众人皆是三缄其口,躬身站定,沈倾落也不好造次同他打招呼。
在搜寻古亥风时,沈倾落顺带观察了下,慕容炎不在。
说来惭愧,住在聚英山庄四年,面对眼前的景观,沈倾落只觉得陌生。
关大管事在一帮人的簇拥下驾临,指手画脚的嘱咐了一番后,他身边的人四下散开忙活起来。然后,又是一轮对入选者的训话。众人俯首洗耳恭听教诲。
等他训得差不多了,边上的下人们亦张罗好了第二轮选试。
据说近日慕容炎的二叔慕容风胃口不佳,二十名入选者要做的很简单,或做或买,取得食物的途径随意,只要最后上交的食物能进到慕容风的胃里,就算过关了。限时一个时辰,过时不候。
刁钻…沈倾落无限鄙夷慕容炎出的题。看似简单,实则难极了。
慕容风其人,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脾气怪异,他的口味岂是轻易能琢磨的?更别说赶上他胃口不佳的时候了。
慕容相文刻意藏起慕容妃雪,但却真真没有藏起慕容风的意思。莫说旁人,单沈倾落住在聚英山庄四年,连慕容风的声音都没听过一次。以至于她早已忘记聚英山庄有这么号人物。
方才在前院忙活的下人,布置了个食材区,以供打算自己烹饪的入选者选食材,选好后由人带着去后院厨房。
如果打算买,聚英山庄也不会要你吃亏自己掏腰包的,食材区旁的一张长形木桌上,摆放了二十袋银两。目测银两袋的大小及鼓胀程度,少说有二十两。买样吃的,绰绰有余。
当然,除了以上两个方法,如果入选者另有奇招,自然是不拘。
不拘不拘,聚英山庄天天打着自由的名号束缚人。
线香点燃,众人纷纷行动。有选食材的,也有抓起钱袋朝门外跑的,抓起钱袋往外跑的,就有古亥风一个。独独沈倾落呆站在原地,习惯性的伸手磨揉着耳垂思忖。
慕容炎的二叔,年纪该是不小了…
当沈倾落慢吞吞的来到后院厨房时,其他入选者已经热火朝天的做起了美味佳肴。甚至,没有沈倾落的灶台了。限时一个时辰,等他们做完再用,大概是来不及了。
沈倾落不急也不恼,慢条斯理的挪到边上一个专供熬药的小火灶。
一个时辰后,在两排食物中,有两样特别惹眼。其他均是一碟跌可口佳肴,甚则山珍海味,而那两样,是两个朴实的砂锅。
两排等着检验的食物,根本不够二十样。有人厨艺是不错,可惜精工细作,时间就不够了。有人呢,直接揣着银两跑路了。这场比试,比想象的有趣了。
如果验过了吃不死人,就能端去给慕容风品尝了。说话间,就有一碟菜肴被撤掉。人呐,不能盲目自信。厨艺不行,就拿钱去买,非得死撑的下场,结果就是关大管事龇牙咧嘴的怒吼:“把这碟给我撤了!这还是给人吃的吗?!简直是猪食!”
沈倾落不好意思提醒关大管事,您方才,吃了一口。
最后,有十二样过关,包括两个不起眼的砂锅里的东西。
后来沈倾落听说,为了留住慕容风试吃,慕容炎可是花了大把功夫。首先得找着人吧,然后得留得住。所以慕容炎亲自出马。所以慕容炎没出现在今早的前院,他算是费心了。
在等候消息的档口,只能乖乖的站在那里等,闲聊也不许。就在这时,似有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
沈倾落偷偷的循着望去,呵,好样的,庄主夫人出场了。
只见华贵艳丽的向晚月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傲然的朝这边走来。沈倾落这边的亮度,骤然又低了几分。
下人们纷纷躬身打招呼,喊的不是“夫人”,而是“向小姐”,但表现出的恭维,明显是应对夫人级别的人物。向晚月姑且受之,名正言顺的时候,快了。
沈倾落这些备选下人们,自然要跟风打个招呼的。然后所有人又趋归静默,任由向晚月检阅。
向晚月来回巡视了一圈十二个人,最后停在了沈倾落前头。害得沈倾落的小心肝都吊到了喉咙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