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放无比郁闷地踱到家中,见到家里四下无人方才想起爷爷已经走了,马上模出怀中的信,细细读起来,“镇西林家,刀为信物……”王放念了一遍又一遍,“原来我有母亲,她叫林琴。”
“母亲,母亲……”王放的手指狠狠地掐入信纸中,这是一个十几年来常常魂牵梦萦的称谓,这是一个多少次让人潸然泪下的呼唤,如果说寻找父亲是一种执念,那么寻找母亲是与生俱来的。王放几次在梦里想象自己母亲的模样,可是在梦中永远是那么模糊。
“去看看我的母亲长什么样。”王放擦掉泪水,自己对自己说道。
镇西林家也去过几次,不过从来没觉得那里跟自己有什么深层次的联系,每次去都是杀了几头猪就回来了,只记得林家的大门比沐家还要宽大些,除此之外就再也没什么了。
其实王放决心去林家还有另一个目的,是找母亲看看能不能凑些金子娶了依依,毕竟这年头给儿子操办婚事是母亲应尽的义务,而且林家是大家族,这点金子还是有的。
到得镇里,往西t行,穿过几条窄街,绕过几处大宅,前方道路渐渐宽敞,片刻后,只见一座比寻常宅院更高大的府宅立在道路左侧,朱漆的大门颇为气派,大门正上方一块数尺宽的巨扁横在上空,上书“林家商会”四个大字。一个林家当然不能称之为商会,这个林家商会还包含了依附在林家周围的许多小家族,以林家为龙头组织成一个共进退的商业团体。
“林家商会,林琴。”王放心中默念了几句,一时千思百转,万绪纷扰,一股热泪不自觉地流淌下来,“十六年了,为什么要到今日方才能母子相见。这中间到底有怎样的秘辛……”
王放擦去眼角的泪水,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走向朱漆大门。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林家也早已经关门谢客。
王放拾起门环,“当当”地敲了几下,等了片刻,并不见有人来开门,又抓起门环重重地敲了几下,方才听到里面有人应答。
“何人敲门?”开门的是一位约莫五十出头的长者,走出门来,看见一个稚气的少年腰挎一把短刀立在门口,稍一思索,道:“你是那杀猪的,可是今日府上没有请人来。”
“管家,我不是来杀猪的,我来找人。”王放来过林家数次,自然知道眼前这人正是林家的管家。
“找人?”管家皱眉纳闷道,“找谁?”
“林琴。”王放试探性地道出这两个字,其实他也不敢确定林家是不是真有林琴这么个人,保不定是爷爷记错了。
“林琴……”管家听到这两个字,脸色一阵变幻,甚至微微有潮红之色,“你再说一遍,你要找的人是?”
“我找的是林琴。”
“没这个人。”只听见“咣”一声,大门已经紧锁。
王放一阵郁闷,心中灵机一动,绕到林家后门,只见后门虚掩,王放轻轻地推了进去。
进得门来,两排不知名的小花夹成一条小道,左右是两厢不高的木屋,前面若干衣架,稀稀疏疏地挂着些衣物,想来是下人居住的地儿。
循着小道,王放一直往内走,虽然遇到些人,却也无人过问些什么,直至走到一扇大门,才看到左右两个彪形大汉挺立在两侧。
“干吗的?”一个大汉一脸凶相地道。
“呵呵,逛逛。”王放突然变得无话可说。
“看他形迹可疑,快去禀报管家。”另一个虬髯大汉道。
“这……”王放无语。
只片刻功夫,管家已经从前面赶到了后门。
“怎么又是你。”管家微皱眉头道。
“正是区区。”王放拱了拱手,有礼貌地回道。
“你走吧。”管家摆摆手。
王放并没有依言就走,他虽然不知道这位管家为什么对他这个态度,但想来人家定有难言之隐,解下腰上的杀猪刀道:“麻烦您转告林琴夫人,小子王放求见,她见到此刀就会明白了。”他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便用了夫人二字。
门口两个大汉再听到林琴二字时,脸色一凛,互相对视了一眼。
“我说了没有林琴这个人。”管家又重申了一遍。
“小子求见林夫人有极要紧的事情,有劳管家代为通禀。”王放说着说着,眼眶不自觉地湿润了,心想母亲抛下自己十几年,现在想见上一面竟还要受她的人诸般阻挠,真不知道当年母亲是为了什么才走,心中爱恨交加。
管家见王放的言语极是诚恳,必中也稍有动容,道:“好,你把东西给我,于此地等我片刻。”说完,管家踱步而去。
王放从门中向内望去,见内中景色煞是好看。此时已是初秋时节,百花刚开始凋零,而门内景像仿佛比野外晚了小半个节次,花儿开的甚是浓郁艳丽,娇滴滴的,并不见有任何颓败的迹象。花儿四周栽着些整整齐齐的不知名灌木,叶儿娇小肥女敕,好生可爱。灌木中间嵌了几株杏树、枣树、桃树,还有若干无花果。放眼望去,花儿树儿倒是普通的紧,只是那股子精神劲儿比了外面的花花草草强了不只一分。
王放自顾自在四处打量,两个大汉也并不说话,像两个门神似的,半分不动。
过了约莫一顿饭的功夫,门内出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位四十出头的中年汉子,后面跟着的是管家。
中年汉子步履矫健,几个大步已经立在王放跟前。
“请问小兄弟如何称呼?”中年汉子虽然长相魁梧粗犷,但说话倒也客气。
“小子王放。敢问伯父贵姓。”王放知道眼前这位定是自己长辈,因而不敢妄问名讳,只消问问对方是否姓林便可。
“在下姓林,名伯谦。”长辈对晚辈通名已是不小的礼待了。
“见过舅舅。”王放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常言道见舅如见娘,这点礼数还是需要的。
“好孩子。”中年汉子满意地点点头,“跟我来。”
“哦。”王放跟在林伯谦的身后,心中想道,“靠,我的刀不会被吞了吧。”
穿过几条花丛中的小径,往北行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只见前方楼榭成排,灯笼无数,高高低低的房屋连绵起伏,比沐家还要宽敞许多。
终于到了一处较僻静的所在,这里的房屋虽不甚高,不过清雅静谧,四间小屋堪堪围拢,俨然一个院中院,小院中种着些并不顶艳的无名小花,飘散出淡淡的幽香,一只洁白如雪的小猫在滴溜溜地打转,试图想咬下尾巴上的那粒恼人的跳蚤。
林伯谦挥挥手驱走拦在路中央的小东西,趋步走向正中房前,轻敲了几下门,然后垂手静等。
过了片刻,房门“咯吱”一声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恭恭敬敬地叫了声“老爷”。
林伯谦“嗯”了一声,便携王放入内。
屋中弥漫着一股很淡的香味,吸入肺中舒服之极,顿时全身舒泰无比。
“是伯谦吗?”内室传来一声苍老的呼唤,续道:“进来吧,把小伙子也带进来。”
“女乃女乃,正是伯谦。”伯谦弓身答道,随即,拉了王放的小手,掀开帘布往内走。
入得内屋,只见一位头发苍白无比的老太太,斜斜地靠在睡枕上。巨大的梨花木床榻几乎占据了大半个房间。床边的几上放着一个精致古朴的香炉,淡淡的青烟从香炉中缓缓笔直向上升起,待到半空才曲折散开。
老太太细眯双眼,仔细地端详着王放的杀猪刀,连余光都没有施舍给王放一点。
王放见林伯谦不敢说话,自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过了半晌,老太太的注意力方才从杀猪刀上转过来,在王放身上打量一番,道:“果真是林琴的孩子。”
“快叫太外婆。”林伯谦轻拍了下王放的肩膀,催促道。
“太外婆好。”王放懦懦地吐出了几个字。
“好孩子。”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这些年过的可还好?”
“还好,不过也不好。”王放犹豫了下回道。
“哦?这是为什么”老太太不解地道。
“这些年,爷爷带着我衣食无忧,一切都还好,只是……”
“只是什么?”老太太皱着苍老的眉头,看模样一把年纪了也是个急性子。
“只是……常常被人欺负。”王放嘟哝着嘴,吞吞吐吐地道。
“岂有此理!”老太太一拍床沿,道:“是谁。”
王放眼珠一转,心想此事大半成了,道:“远的不说。最近沐家弄了个比武招亲,我明明得了第一,沐家却嫌我穷。”
“当真是岂有此理!”老太太又是一巴掌拍在床沿上,喝道:“这沐家太不懂事,竟敢欺到我林家的头上了,我林家不嫌她沐家穷已经是他祖上积德了!”
“女乃女乃息怒。”林伯谦连忙劝道:“沐家想来应该不知道放儿是我们林家的外孙,不然……想来是不敢的。”林伯谦知道这位老祖宗最好面子,不过无缘无故把林家与这件事情扯在一起实在太牵强了。
“我不管,伯谦,你明天就以放儿长辈的身份去沐家提亲,看他们还敢不敢嫌我的小外孙子穷。”老太太说着着便转怒为笑了,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谢谢太外婆!”王放心中像是打翻了蜜罐一样,听老太太这番话当真是如聆仙乐,浑然把寻母这件事情忘在了九宵云外。
老太太突然脸色一寒,仿佛想起了什么,道:“伯谦,带放儿到西面厢房安顿下来,让孩子好好休息,对了,安排个乖巧的丫头好好伺候。琉璃那丫头就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