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在雨里表白是种很傻逼的行为,暴雨没能浇熄雷熠的愤怒,却能让他染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重感冒。
场景切换到雨后的小巷深处。
所有的屋子都是上了年纪的红砖房,每个院落都幽深和阴暗,墙壁屋角长着厚厚青苔,空气潮湿得就像能拧出水来。来往的人老老小小都穿着像从农贸市场地摊上淘来的旧货,双眼里一片茫然,看不到对未来的希望,也找不到对昨天的眷恋。活着,就是只是为了活着。
这里的一切都像被这个时代遗弃了。
“居然敢住这种地方,你就不怕半夜屋子倒掉吗?”雷熠仰头望着屋顶网里坐着的那只瘦骨嶙峋的蜘蛛问道。
“有鞋子的人不知道没鞋子穿的苦。你嫌弃这栋老屋,可对我来说,只要还有个遮风挡雨的屋檐就是幸福。即使再烂再破,这也是家。”江辰逸用一架老式的煤油炉煮着姜汤,整间屋子都是令人窒息的煤油味。
“你连电脑都没有,平时怎么玩游戏的?”纵观整间屋子,也就那个破衣柜里的东西还算能看下去,里面就是江辰逸穿去参加聚会的那一身,而且只有那一身。雷熠的衣服湿了,这会儿只能套着江辰逸的衬衫,穿上就跟紧身衣似的施展不开手脚。
“网吧。”江辰逸简单直白的回答完,直接把姜汤连锅一起放到了雷熠面前,“喝吧。”
雷熠望着面前那堆黑乎乎并且无以名状的东西,立刻表现出了巨大的惊诧和不解。
雷熠:“这是什么?”
江辰逸:“姜汤!”
雷熠:“你打算现在就毒死我吗?”
江辰逸:“我觉得离毒死还差点,最多闹肚子吧。”
雷熠又死盯着那碗饱含了恶意的姜汤,最后毫无悬念的败退了。
雷熠:“算了,让我干干净净的去死吧。”
“爱喝不喝,我得出去了。”江辰逸走到柜子前面开始更换他的战场装。
“今天还有工作吗?”雷熠有些失望,难得的二人世界还没坚持到一个小时呢。
“有工作是好事。”江辰逸刚把上衣扣子解了一半,忽然才想起来面前这个人对他怀着不良企图,于是皱起眉头,“转过去,别偷看。”
“有什么好偷看的,你身上还有什么地方我没见过……嗷!”下一秒,雷熠就被一记枕头直接砸出了门外。
屋檐下站着一个抱着狗的小姑娘,瞪着一对乌溜溜的眼睛直盯着她。
“小妹妹?”雷熠骑在大门的门坎上朝他招呼。
“妈妈,有坏人啊!”小姑娘一声尖叫,沿着坑洼不平的石板路跌跌撞撞的跑了,很快消失在街角。
雷熠大受打击:“我哪里像坏人了?”
“你哪里都像,一脸的不正经。”江辰逸从屋里出来,从背后捅了他一指头,“好狗不挡道,让开。”
“亲一下我就让。”雷熠没脸没皮的朝他嘟着嘴。
“流氓,败类,无耻。”江辰逸毫不吝惜的对他送上了鄙视,然后侧着身从旁边挤出去了。
雷熠眼疾手快拽住他的胳膊:“喂,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雷熠叹了一口气,然后不死心的继续问:“那我可以呆在这里吗?”
“随你。”江辰逸难得的慷慨大度。
“真的?”雷熠喜出望外。
“反正这里家徒四壁也没什么好玩的,不出一个小时你就腻了。”
雷熠:……
江辰逸大步走出几米开外,然后重新回过头来:“如果你不喝姜汤,柜子里有感冒药,吃了就去睡觉,我尽量早点回来。”
望着江辰逸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尽头,雷熠伸了个懒腰,然后开始重新打量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江辰逸说得没错,根本没等到一个小时,十分钟没过雷熠就彻底腻了。
他靠着院子的大门想发会儿呆,可是很快后背就湿了一大片。原来大门经过这么些年的风吹雨打早已经腐朽不堪,木头就像能吸水的海绵,雨一下来,整扇门都吸饱了水。
屋子里外还算整洁但绝对算不上井井有条,江辰逸不但不善于照顾别人,也压根不知道要怎么照顾自己。
可以想象,这些年江辰逸到底过的是怎么样的生活啊。
“哥哥,你是来讨债的吗?”背后怯生生的声音带着稚女敕和恐惧。
雷熠一回头,居然看见了刚才抱着小狗逃跑的小姑娘,于是笑眯眯的回答:“我不是来讨债的。”
“那你是我哥哥的朋友吗?”
“哦,算是吧。你叫什么名字?”雷熠觉得这个称呼多少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到底奇怪在哪里。
“我叫豆豆!”小姑娘直盯着他,兴奋的眼睛发亮:“哥哥,你有没有钱?”
“钱?你要多少?”雷熠以为这个小姑娘只是想讨点钱去买个玩具棒棒糖什么的,在裤兜里掏了一阵才想起自己这会儿穿的是江辰逸的衣服,“等等,我去里面拿给你。”
豆豆抓住了他的手,使劲的摇摇头:“需要很多很多,一大堆。”看到雷熠愣住,她赶忙用稚女敕的童音解释:“爸爸赌博欠了好多钱,讨债的来了又打又砸,可吓人了。家里赚钱的只有哥哥,天天出去工作可辛苦了,还是差好多还不上。爸爸带我们躲起来,哥哥不愿意,就还住在老屋里。你如果有钱,就借给我们还债行不行?我长大了会拼命挣钱还你的,一定会还你的!”
雷熠揉揉豆豆的脑袋,一声叹息:“江辰逸是你亲哥哥吗?”
“是!”豆豆毫不犹豫的回答,然后又迟疑了,“爸爸说是,妈妈说不是,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但是哥哥对我最好了!”
江辰逸三十多岁,这个小姑娘看起来也就七八岁的样子。从她的眉眼里能看出几分江辰逸的影子,但黝黑的皮肤和突出的颧骨明显不是来自于同一遗传基因,推测起来估计是江辰逸老爸再娶之后生的女儿。
“你爸爸到底欠了多少?”
“很多很多……很——多!”豆豆踮着脚尖比划着想象中那堆巨款的大小,“妈妈说哥哥这辈子全搭进去也还不上。”
雷熠又是一声叹息。
豆豆眼里跳动的光忽然黯淡下去:“如果你没有那么多钱,那你带我哥哥逃跑好不好?”
“如果你哥哥跑了,你不怕坏人再来找你们讨债吗?”
“不怕!”豆豆立刻拍着胸脯回答,“我会保护爸爸妈妈!”
雷熠忍不住笑了,这一家人还真都是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完全不知道天高地厚啊。
等把小姑娘送走,雷熠一进门就看见桌上那锅毒药似的姜汤。煤油和姜汁的味道在空气里搏杀,简直呛得感冒鼻塞的人也无法忍受。
思索再三,他还是把那锅东西端起来喝了。
这地方别的都说不上,但就是安静得很,下过雨之后整个巷子都静悄悄的,偶尔有老式自行车从石板上碾过嘀铃铃的轻响,除此之外就连行人来往行走说话的声音都听不到。
雷熠本想睡个午觉,没想到感冒病毒加上那锅姜汤直接让他从下午睡到了日头西沉。
床褥被子枕头全都是江辰逸的味道,拥着它们,居然能萌生出一种抱着江辰逸的错觉。
就在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突然醒了。
因为他觉察出有人在轻轻的模他的脸,严格说来,是模他耳朵,还有耳垂下面靠近脖子的那个部分。
江辰逸就坐在床边,就这么近距离大特写,眼睛里流露着藏不住的温柔情愫。
雷熠觉得如果他当时没醒,江辰逸接下来一定会凑下来吻他。
江辰逸看到他睁开眼睛,完全没有露出任何不自然的样子,就很微妙的离远了一点:“我想看看你有没有好一点,千万别死在我床上。”
“靠,能不能别那么乌鸦嘴,你很希望我死吗?”雷熠一开口,嗓子嘶哑得连他都不相信这是自己的声音。
“吃晚饭没有?”
“没有。”雷熠老老实实的回答。
“吃午饭没有?”
“也没。”雷熠趁机卖萌,“我都快饿死了!”
江辰逸一脸嫌恶的开始收拾桌上的锅:“你活该。身上带着钱就不知道出去吃个饭吗?”
雷熠爬起来,从背后抱住他的腰:“我没钥匙啊,关门出去之后我岂不是回不来了?”
江辰逸没搭腔也没把他推开,只是把锅敲得砰砰响。
“江辰逸?”
“什么事?”
“没事,就是喊一声证明你存在。”
“你敢不敢再无聊点?”江辰逸彻底无奈。
“敢。”雷熠立刻得寸进尺,俯在他背上凑在他耳畔轻声说,“今天你根本没有课时预约,为什么要那么早去我们学校?况且还下着那么大的雨呢。”
江辰逸不搭腔。
“是不是因为我昨天下线的时候说的话?”
江辰逸还是不搭腔。
“你说啊,是不是为了我?”
江辰逸扭头横了他一眼,还是那句话:“无聊,滚一边去,别妨碍我做饭。”
“江辰逸,我爱你。”雷熠没脸没皮的继续跟他腻歪。
江辰逸终于开始试图掰开他的手指头了:“溺水的人没得选择,即使只是一根救不了你命的稻草,你也只能牢牢抓在手心里。你根本不是爱我,而是把我当成了救命稻草。”
“我爱你。”雷熠也搞不清自己是不是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但此时此刻,他绝对不想放开他。
“你可以暂时呆在这里,但我养不起你,吃喝住宿的费用你都得自己负责。”
“我爱你。”
“行了吧,再怎么套近乎该付的钱也都得付。”
“我爱你。”
“……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