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她原本就没想怎么抵赖。
“你们这些人,总自认为聪明,觉得天下间除了你们,谁都傻子。可是如今呢?没了我,你休想走出这条密道!”乌木兰雅的话中也含着轻蔑,“什么圣子!只不过是一群愚蠢又不安分的
女人罢了!三十年前因一己之私,害多少人家破人亡;我原本在族里过得虽清苦,却也有爹娘相伴,兄妹常乐,而如今……只因为这张脸,他们都惨死在刀下!”
说到后来,已是有些控制不住地吼了起来。
阮小幺心知再问不出些什么,只短促道了声“对不住”,一手刀劈向了她后颈。
乌木兰雅软软倒了下去,被阮小幺一把接住,拖到了一边。
“道不同不相为谋,对不起了!”她火速把乌木兰雅的外裳扒了下来,自己换了上,匆匆往回跑去。
方才她说的那“出口”,阮小幺实在信不过。来时已听着不知是外头还是隔间的人声,虽都是北燕语,口音却与副使家中迥异,定然不是什么家丁。那最有可能就是叛军了。
阮小幺听兰莫说过一些,大部分叛军是因岁寒无粮,兼边远县官强征苛捐杂税,实在活不过去了才起义叛变,若外头真是叛军,就自己这身衣裳,若让人以为是副使的哪个小妾,指不定就
被充作军妓了。
她边跑便回想来时的路,然而过了两间厅堂,当瞧见一条分叉口时,再也想不起当时走的是哪条路。
阮小幺傻眼了,当时怎么就不留点碎屑残渣什么做个记号呢!
她决定冒一次险。
再次折了回去,阮小幺沿着印象中的道儿,停在了当时听到外头声响的一处石廊——正是回来时第一个岔路口。
三条石廊笔直通往不同的方向,除了石头还是石头,墙上也没有任何标记。她深吸几口气。朝另一边走去。
此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整条石廊空荡荡一片,仿佛被抽空了声响。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着了什么道儿。
索性那回廊并不太长。尽头处没有石门,而是另一条弯折的道儿。
她模了模墙壁,有些泥灰沾上了指尖。
石廊石室内是极干燥的,一路来壁上的石块都不见一点潮意,稳稳固固堆成一片,却从没有落过什么灰尘。她觉得异样,又伸手刮了刮,果然是泥灰。
阮小幺一喜,这段墙明显被人修葺过,涂上了石灰。显然应该是靠近外头的一段。这说明自己走对了道儿?
她刚想往前走,忽听得隐约有声音慌乱一片,嗡嗡杂杂,听不清楚,然被空荡的回廊放大了数倍。阵阵回荡在其间。
慌忙退回转折处悄悄看着,似乎瞧见了明晃晃一些人影倏忽窜过,伴着一阵兵荒马乱的刀兵相撞之声。她凝神屏息,等了数刻,终于听那声响渐歇了下去。
显然自己所在的这条道儿不为众人常用,不然怎么那群人都一股脑往另一头去了?
阮小幺偷偷模模出了来,一步步蹑足向外逃去。走了半道。渐渐感受到了一丝明亮。
她几乎感动的都要哭出来,一个多月被关在地下,日日与烛火相伴,眼中所见尽是橙黄昏幽之景,此时终于见得了一线光明!
她忙不迭向外跑去,然而两边仍是冗冗石壁。走到尽头,发现石门早已洞开。里头杂乱一片。
前头仍是一方石室,与此前见过的不同,里头天光大亮,几乎刺得阮小幺眼中生疼。她眯着眼。好一会儿才适应了里头光线,便瞧见近圆形的石室斜上方正有大开的门路向外延伸而去,从
这个角度,甚至能见着外头葱茸苍密的掩体枝桠婵媛。
没想到这么快便出了去!阮小幺心头狂喜,朝着出口便不要命般跑去。
“嘭——”
一声巨响,她整个人狠狠撞上了墙壁,几乎把自己撞得内出血!
眼中一片昏花,阮小幺整个脑子也不好使了,嗡嗡一片响,瘫倒在地上昏昏沉沉,额头、胳膊肘、膝盖都疼得不像自己的,喘了半天气,才回过了一丝神。
“见鬼了……”她喃喃自语,抹了抹眼睛,还是不敢相信。
眼前明明是一片大亮,径直通向外头!
然而仔细一瞧,却瞧见眼前的的确确是有一面墙,似乎有微微的黑影落了下来,在整面空气中形成了一个极细微的墙幕。
阮小幺顾不得脑袋上疼痛,惊得半天没合上嘴,这玩意儿还是古代的东西么!?这么高科技!
她双手在那几乎透明的墙壁上模来模去,只觉平坦光滑,与先前粗糙的石壁截然不同,却一般的坚硬无比。
所有外边能看到的景象,在此处也可以一览无遗。“墙幕”另一边,除了左面隐蔽的入口,右面通向一条走廊,再往后,阮小幺就见不着了。之前那群人没一个往自己这处走,或许是因为
……
从对面是看不见另一面的?
这可真神奇,一面是透明的,一面却看不见,简直比单向玻璃还好使。
只是苦了自己,这要怎么出去!?
她走跑了一路,脚也酸了,腿也麻了,只得坐下来歇气,出了一身热汗,肚子却不争气地又叫了起来。
睡久了软如鸿羽的大床,现下是坐哪儿都觉得硌得慌。资本主义奢侈生活果然要不得……
歪靠在一边,一歇下来,竟是一点也不想动。也不知道乌木兰雅醒了没,想想还是要赶紧起身,此路不通,再换个路模索模索出去。
阮小幺哼唧了半天,终于起身,正准备折回去,忽的听见对面有一些声音。她反射性地想躲开,忽的想到,外人是十有*瞧不见墙里边儿的,她慌什么慌?
“快点!快点把我扶进去!”一个粗噶喘着粗气的男人声音气急败钻进来。
她一回头,正瞧见两个人一瘸一拐连走带跑进了来,瘸腿的那个是一个多月前见着的副使,搀扶的那个正是古越。
浑木赤蓬头盖脸,衣衫脏污破烂不堪,丝毫不复之前富贵精明的模样,像是经了一场恶战;古越稍好一些,灰青色衣袍上也沾了些土石泥灰,神色透着隐隐的焦意,纵如此,也是一副阴沉
的模样,看起来像是随时都在考虑算计着谁。
阮小幺立马便想起了乌木兰雅的话——他是个很好的人,也是个很苦的人。
他是她的族人。
她恍惚了一瞬,又被浑木赤粗俗的脏话拉回了心神。
“操他老母的!老子待那小儿那样宽厚,他却是个细作!成心要来灭了咱们!他就当落得跟他那天杀的女人一样的下场!”浑木赤靠在石壁上破口大骂,一只蜷缩的脚上鲜血淋漓,脚掌似
乎被地刺穿了个透,草草包扎了,却连衣袍一角都被染得通红。
他发出难忍的痛吟,而古越却并不大在乎,只匆匆望了外头一眼,又来催浑木赤,“快些起来!后头追兵就要到了!”
阮小幺听得奇怪,浑木赤方才话中指的女人是她?难道他不知自己被关到了石室里?如此说来,这是古越一人的手笔了?
再瞧着这两人的模样,也不像是忠心的属下拼死护送主子逃生至此,古越似乎对他不大上心。
况且,怎么来的只有这两人,他们手下的兵呢?
她百思不解,只得继续看着两人动作。
此时,古越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自己这处,若不是眼神太过空泛,阮小幺简直要以为他瞧见了自己。
她心有余悸,缩在角落继续看着。
浑木赤疼得大骂:“臭杂种!你不是很有能耐吗?想个办法月兑开北燕人啊!整天就圣子圣子的,老子真是糊涂了,给你兵给你粮还被赶到如今这个地步!”
“大人稍安勿躁,小人已有计在心。”古越轻飘飘抛过去一句。
浑木赤还在骂骂咧咧,忽听得古越一声“他来了”,不由同望向洞外,面色发白。
这回不用搀扶了,他自个儿扯了那高瘦的青年,哼哧道:“快往里头走!”
“大人,莫不是急糊涂了?这条是死路。”古越轻笑了一声,眼神有些异样,“哦,对了,大人一向忙于地上的公务,地下之事,恐不如小人来的熟悉。”
他看向浑木赤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随意可到手的猎物,对方却浑然不觉。
阮小幺心中一惊,想往后逃,双脚却似被套牢了一般,又生根在原地,没有动弹。
一个入口,另一条路是死路,那便代表自己这条是生路?
那墙幕是可以被打开的?
所幸古越并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看向洞外。
阮小幺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妈蛋,又看到了兰莫那个阴谋家!
他身后跟着一群灰衣卫,个个神情似铁一般生冷,轻而易举将洞口掩映的树枝石头等杂物挪开。兰莫朗声道:“副使大人,别来无恙?”
浑木赤又低低骂了一声娘。
兰莫似信步游庭,缓缓进了来,面上伪装早一卸下,露出了原本清朗高华的面貌,带着一如往日的冷肃,看向洞中二人。
经过一月前的那事,阮小幺对这人基本已没了指望,他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着想,对她好或是弃她于不顾,全都只是为了他自己。这人的心就是石头做的,怎么暖也暖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