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监察官黛眉微扬，看着林重，目光落到他的头发上，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我叫姬夜雪，从今往后，就是你的师傅。”
“我的师傅？”林重由于激动而显得有些混乱的神智突然一清：“姬夜雪？”
“没错。”这个名叫姬夜雪的美丽女人面无表情，似乎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林重听过“姬夜雪”这个名字，虽然只听过一次，但印象深刻。因为说出这句话的人，是暗夜蜘蛛的“罗加”，而姬夜雪在这个杀人狂的口中，如同遥不可及的神祗，被顶礼膜拜。
奇妙的是，罗加死在他的手中，而他此刻正站在被罗加视作神祗的人面前，并且这个人说要当他的师傅。
人生之因缘际会，莫测无常，不外如此。
“外表皆为虚妄，力量才是美。”林重喃喃念道。
“呵……这句话你从哪里听来的？”不知为何，姬夜雪对林重非常和善，这样的和善态度，甚至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在林重的印象中，这位总监察官阁下应该是霸道、强横、冷漠之人，但此刻给他的感觉，冷漠或许有，但霸道和强横半点不见。
这让林重心中的感觉更加奇怪，更加深了他心中的某种猜测。
不过在没模清楚这位大人的性格之前，最好还是谨慎一点为好，毕竟那些强大的修者，往往也都性格古怪。也许前一刻言笑晏晏，下一刻就痛下杀手，表面的和善并不能说明什么。
“这是一个杀手告诉我的，而他被我杀死了。”林重决定实话实说：“他告诉我，这句话是大人您的名言，并且他非常的崇拜您。”
“原来如此。”姬夜雪淡淡点了点头，黛眉下的红瞳半点波动也没有。
“这句话只是在星空卫视采访我的时候，随口说出的一句话用来敷衍别人而已，根本没有什么值得深究的大道理，你没必要记在心上。”虽然两人正式见面不过才短短一会，但姬夜雪已经将自己摆在林重的长辈位置上，言语淡淡的教训道：“有的时候，外表也是一种力量，而且力量就是力量，根本没有美丑之分。”
总监察官姬夜雪阁下和善的态度让林重心中的违和感更强烈，他心中的疑问越积越多，但在几番挣扎之后，最终明智的选择了沉默。他端正了态度，点点头。
姬夜雪察觉到了他的异样，红色透明的眼瞳微微转动，看了林重一眼，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气势放出，但林重顿时仍自己全身上下似乎一丝不挂，毫无秘密可言：“你有话要说？”
“是的。”林重从来不是畏首畏尾，担心怕事之人。虽然站在姬夜雪面前，直面这位不知比他强了多少倍的修者让他压力巨大，但既然对方问起，当然没有掩饰的必要。
而且就算他想要掩饰住自己的心理活动，恐怕在这位大人面前，也毫无作用。
“有什么问题？”平平淡淡的话语，没有什么感情波动：“在我面前，没必要故作恭敬，也没必要装得那么谨小慎微，虚伪！”
林重一怔，不知怎的，听到姬夜雪说出这句话，突然感觉到两人的距离似乎一下子被拉近了。
因此他收起了一直装出来的谦恭，脸色回归平静，眼睛熠熠生辉，但语气中仍保持着尊敬：“总监察官阁下……”
“叫师傅！”姬夜雪皱眉，冷冷呵斥道。
林重从善如流，没有半点障碍的改变了自己的称呼：“师傅，我心中最大的疑问是，您为何选中我？”
“因为看你顺眼。”姬夜雪淡淡说道，毫无诚意的答案，被她面不改色的说出。
林重准备好的问题顿时就说不出口了，因为这个答案，并没有什么问题。对姬夜雪而言，真的不用在意林重怎么想，也根本不在乎林重的身份、地位、出身，只要看他顺眼，完全可以收他为徒。
甚至林重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林重却不信答案会这么简单，不说别的，就拿两人同样的黑色头发而言，这世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不过林重又转念一想，觉得姬夜雪完全没必要欺骗他。
对一个伸伸手指头就可以碾死的小家伙，有必要虚言相欺吗？林重并非妄自菲薄，他对自己的实力有清晰的认识，正因如此才明确感觉到和面前的女人之间，那几乎难以弥补的实力鸿沟。
因此林重再次迷惑了。
“你是不是认为我对你有什么企图，或者我们之间有什么渊源？”姬夜雪看着林重，主动说出了林重心中的猜测。
“是。”林重对面前这位便宜师傅的回答已经不抱什么期待。
“你猜对了。”姬夜雪语气平淡的说道。
“哦。”林重有些垂头丧气，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
但下一刻，他猛然抬起头，双目爆射出惊人的亮光，直视着身前比他高了半个头，风华绝代的女人。
他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居然是肯定的答案。
“我确实对你有企图，而我们之间，也确实有渊源，但这不是我收你为徒的理由。”姬夜雪的话语古井无波，始终保持着同样的声调和语速，听在耳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淡漠感。配上沙哑的嗓音，绝色的面容，形成一种无法形容的韵味：“我收你为徒的唯一理由是，看你顺眼。”
但林重此刻已经无心去在乎那么多了，他的心脏激烈的跳动起来，甚至无法控制住周身的气息，银色的玄武真气从穴窍中喷出，在他身体周围刮起阵阵旋风。
林重此刻心情无比激动，这种心情，就像是在外漂泊多年，不知自己从哪里来，向哪里去的游子，突然找到了自己的故乡。
姬夜雪看着林重如此激动的样子，一直波澜不生的眼睛中，终于多了一抹暖意。
林重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但他张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良久，他才憋出一句话：“师傅，我的父母？”
“死了。”姬夜雪答道。
虽然这个答案并没有太让林重意外，但此刻证实了自己父母的死讯，林重仍然难免悲伤。
那样的悲伤并不强烈，淡淡的，浅浅的，不像是疾风骤雨，而像是烟雨迷蒙，始终萦绕在心头。
林重从小独自一人，挣扎求存，几番游走在生死边缘，对自己的生死都看得很淡，更何况是对从未见过一面的父母呢？但只要想起这世上给了自己生命的那两个人，从此再也见不到了，悲伤的感觉就情不自禁从内心深处冒出来。
林重和姬夜雪两人面面相对，谁也没有说话，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甚至连野兽的咆哮声都没有。
唯有风声呼啸，从头顶天空掠过。
“他们怎么死的？”许久的沉默之后，林重收起悲伤的心情，重新问道。
“不知道，我也在寻找答案。”
“师傅，你跟我是什么关系？”
这次轮到姬夜雪沉默了，她一直平静淡漠的脸上首次出现了表情，那是怀念，也是悲痛：“你的母亲，是我的姐姐！”
林重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跟姬夜雪有血缘关系，这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什么态度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了。
但最初的震惊过去后，林重的表情慢慢平静起来。他一直以来就神经坚韧，轻易不会表露感情，如果不是因为姬夜雪说的内容与他有切身关系，是他最在意的东西，他也不会如此失态。
不知道姬夜雪和他从未谋面的母亲有怎样的感情，以至于在他母亲死后多年，仍然念念不忘，甚至连情绪都无法隐藏。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知不觉已经亲近了很多，毕竟两人有血缘关系的羁绊，虽然这份亲近感仍然比较陌生。
他们两人都不擅表露感情，两个人的性格也都比较淡漠，就像是两块冰，放在一起并不会融化成水。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林重总算想起了另一个问题：“师傅……你……”林重不知该如何称呼面前这个即是自己的师傅，又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女人。
但林重只是略微有些别扭，就越过了这层心理障碍：“师傅，你为何会认为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因为你身上，有我熟悉的东西，也许一开始还不能确定，但在看过你的战斗记录后，我便知道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姬夜雪看着林重的面孔：“你知道吗？我跨越千百光年，从核心星域来到这个蛮荒的星球，就是为了找你！当年姐姐离开家族之时，就已经怀上了孩子，而姐姐和姐夫在东部星域的宇宙中出事之后，她的孩子却不知所踪。”
姬夜雪说起往事，略微有些激动，但她实力强大，对自己情绪的控制力极强，因此很快就回归了平静。
但她话语中的内容，却让林重感动异常，如果说之前他还对面前的这个女人有所怨怼的话，此刻终于彻彻底底的认同。
林重一直认为无父无母，独自一人，天不爱，地不疼，只能靠自己。
但却有一个人，一直在寻找着自己，甚至从遥远的核心星域，来到这偏僻荒凉的幽寒星。
“师傅！”林重这两个字终于叫得真心实意。
“嗯。”姬夜雪淡淡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