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屋,她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虽然平时也像现在一样寂静,却从没感觉这么压抑过,好像呼吸都有些不那么顺畅了。
何静此时背着手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政府广场,一句话也没有说。
于文璎知道何静想事情的时候是不喜欢被人打扰的,她很有默契的站在一边没吭声。
沉默了片刻,何静才冷冰冰的开了口:“文璎,你最近和王有才走的很近啊。”
于文璎心里一沉,莫非她与王有才的关系引起了何静的猜忌?
“这人有可取之处,何姐应该也是这个意思吧,难道,我猜错了?”于文璎没有急于否认推月兑,以何静的头脑,否认只会更让她起疑。
何静微微沉吟了一下:“不错,人品虽然贱了点,却很有眼力,算个可造之材。”
不等于文璎说话,何静话锋突然一转:“但恐怕,看出这一点的,不止你我!”
“何姐的意思,是说他一只脚踏两只船?他敢!”于文璎声调上扬,不用假装就露出一丝怒意来,就算何静同意,她都不同意他这么干,毕竟,她的利益也和何静、王有才紧紧的捆绑在了一起。
何静又是一阵冰冷的沉默,屋里静得让于文璎倍感压抑,终于,何静又开了口:“他最近,都在和什么人来往?”
“据我所知,他和迎春乡副乡长田闻的儿子,田启发关系很密切。”
何静摇了摇头:“副乡长,呵呵,差的太远。”
于文璎秀眉微皱,揉着太阳穴想了想,忽然醒悟:“他在乡里还有个姐姐,原望溪村的村支书邓连香,这个女人似乎不简单,党校学习未满一年,就被破格任命做了迎春乡党政办的副主任。”
何静自然知道党政办是个什么样的位置:“谁做的手脚?”
“省党校副校长郝建洲,邓连香是他今年这一届里的得意门生,这事儿我们也知道,但当时……”
何静抬起手,制止她继续说下去:“好了,我知道了。”
难怪王有才能这么快就出来,省里有人说话了,还是党政口的,傅高山会放手也不为怪。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王有才居然能跟省里的人搭上关系,不管这条线是邓连香的也好,还是王有才借着邓连香做跳板搭个上的也好,都算是一条很重要的线,如果经营好了,有没有助益暂且不说,至少没有任何坏处!
何静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以后,你要是得闲,可以跟他常联系嘛。”
于文璎心里咯噔一下,实在猜不透何静这话到底是不是反话,只好试探着问:“对这个人什么态度,我都是照何姐的意思办的,你是想让我再跟他走得近一些?”
虽然她说得隐晦,但何静还是很敏感的听了出来,抬起手微微摇了摇:“不用多想,我知道你有分寸。”
顿了顿她又道:“我就是想知道,他平时的时候,都在干些什么。”
于文璎这才稍稍放松了些,心里忍不住琢磨,何静这个理由说起来到是顺理成章,但之前怎么就不见她这么在乎王有才?表面看着是想监视他,可实际上恐怕还是看出了王有才现在的价值吧?
“好,我明白了。何姐,你这一上午都没吃东西了,要不要给你点一些饭菜上来?”
何静转头,面露笑容,连眼角那细微的鱼尾纹好像都散开了:“不用了,出去吃吧,透透气也好。”
两人出了办公室,走廊里等着的众人顿时全都向她们看了过来,纷纷跟何静打招呼。
何静心情已经放松了不少,微微笑着点了点头:“让大家久等了,人聚的这么齐到也算难得,这样吧,我让机关食堂安排点像样的伙食,中午我请大家吃饭!”
众人赶紧鼓掌,全都露出一脸喜色,个个看上去都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可其实所有人的心里全都是震惊不已,王有才没进去的时候,别说请吃饭,她连个面都不见,王有才刚从屋里出来,她居然就多云转晴,破天荒的安排上饭局了?
于文璎亲自送王有才走的时候,众人还只是惊疑不定的猜测,毕竟王有才一个小村长居然有这么大的能量,实在让人难以置信。说不准里边有什么蹊跷。
可这会儿,每个人都醒悟了,敢情,他们能吃上这顿饭,还是托了这个小村长的福啊!
而众人眼中的小村长,这会儿已经走出了政府大楼,他模了模兜里那几张大票,心里不禁就有点肉疼,收了于文璎五百,还回去多少才算合适呢?
看了看楼外边,不见田启发的车,他寻思了一下,拨通了冯秉纶的电话:“我在县政府门口呢,你小子下午有空没空?何姐赏了我五百块钱,今个哥请你吃一顿!”
另一头,冯秉纶拿着个电话,张口结舌的半晌没反应,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却仍旧是一脸惊讶,看那模样,就差下巴没掉地上了:“有空!有空!哥,正好我想介绍个人给你认识,你就搁那儿等我,我十五分钟必到。”
冯秉纶丢下手头上的事儿,开上他的别克商务朝着县政府飞驰,一边开着车,一边不停的嘀咕,王有才怎么就出来了?怎么可能出得来呢?
王有才被隔离审查的事,他上午就知道了,一得到信,他就赶忙跑去跟他爹合计。
要论砍人打架敲闷棍,他是很在行,可要说起官圈里的勾当,还得看他老子的。
他去找他爹,是想看看他爹有没有办法,把王有才捞出来。
让冯秉纶没想到的是,见到他老子冯闯的时候,冯闯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都快抽抽成一团了。他的消息可比冯秉纶灵通,而且一眼就看出,这是有人想对何静开炮了。
听了冯秉纶的话,冯闯苦笑摇头,不是他不伸手,是这件事根本没有他伸手的余地。
冯秉纶那颗滚刀肉般刀砍不透的心脏,顿时就掉进了谷底,实在不行,就只能……
他看了看手上手机里存储的那段录像,随即从电话本里,翻出了牛弼的电话。
尽管明知这一个电话过去,很有可能王有才没保住,还把他自己也扔进十八层地狱,但他随即就想起了当初在锦江六零五,王有才所说的话:“你一份,我一份,不到山穷水尽谁也别拿出来!”
现在要是还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那什么时候才算到?
他一咬牙,拨通了牛弼的电话。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他刚刚破釜沉舟的给牛弼打完电话,被牛弼歇斯底里的一顿狂吠,紧接着就接到了王有才的电话。
看着电话屏幕上王哥这俩字,他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兴奋激动,还是想摔电话骂娘了!
他一路连闯七个红灯飞到了政府办公楼前,一下车,见王有才满脸笑嘻嘻的迎过来,他就忍不住冲上去,照着王有才胸口狠狠杵了一拳:“王哥,你不把你老弟玩死,不肯罢休啊!”
王有才见他一脸激动,就知道这小子肯定是替他担心了,反手重重拍了他肩膀两下:“好兄弟,遇事得淡定,哥命大的很,这点小风浪算个屁!走,咱上车再说。”
二人上车,别克车愣是玩出了法拉利的劲头,一百八十度猛一甩头,冲着回龙湾的方向,绝尘而去。
然而二人谁都没有注意到,在别克掀起的烟尘之中,一辆毫不起眼的小车,像幽灵一样无声无息的发动起来,紧随在他们后面跟了上去。
冯秉纶没把给牛弼打电话的事对王有才说,而王有才也没提要挟过牛弼的事,两人在牛弼的事情上,居然抱着同样的默契,车上侃了半天,连个牛字都没提。
半个小时之后,王有才和冯秉纶二人,贴着墙坐在回龙湾最角落的一个隔断里,冯秉纶举起杯:“来,祝贺王哥无恙归来,干一个,去去晦气!”
王有才哈哈一笑,举杯跟他砰的一碰,仰头把杯中浓烈的伏特加一饮而尽。
冯秉纶也一口喝干,吧嗒了一下嘴:“痛快!王哥,不瞒你说,这回你可真把你老弟给吓坏了,我还寻思一时半会儿没法儿跟你这么喝了呢,你到底是咋出来的,我可是听说何静都没辙了,你别蒙我!”
王有才心里稍稍掂量了一下,微微一笑,拿起酒瓶亲自给他倒满了一杯,弄得冯秉纶连连谦让:“多个朋友多条路。在这个圈子里混,总不能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要不然,早晚有一天得被逼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份儿上。”
他说的不紧不慢,可冯秉纶听得却瞪大了眼睛:“啥?那何静那老货能让你这么干?”
王有才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微微歪头瞅了瞅左右:“来,走一个,今个咱不说这事儿,你不是说要介绍一个人给我认识吗?人呢?”
冯秉纶知道探听别人底细是犯忌的,王有才能跟他交个底已经算是把他当兄弟了,要是旁人这么问,王有才肯定一个字儿都不带说的。
他回头瞅了一眼门口:“我都打过电话了,估计这会儿也快到了。”
紧接着,他又神秘一笑:“王哥,不是我吹,这人可是一员悍将,咱兄弟第一次碰面那个晚上,我要是把他带上了,王哥你那一酒瓶子,肯定削不到我脑袋上!”
王有才听他说得这么肯定,笑着看了他一眼,有了那么点兴致:“哦?有这样的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