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班由圣弗朗西斯科通往纽约的火车上。
他有些烦躁的抓了抓自己的后颈,拱起的手臂在下一刻就被身旁拥挤的人流挤压的无法立起来。
买三等车厢的车票,就是一个失策的决定。
互相推耸的人群,以及从苦力劳动者腋下传来的熏人气味,混在弥漫在狭小拥挤的车厢里,巴基被这气温熏的眼前一阵阵的泛着黑,然后他深吸一口气,举着手中的车票继续向前移动。
好不容易挤到车票上标示的座位号码。
哦,*。
即使是脾气不错的巴基也不由的在内心里小声暗暗骂了一句。
本该是四人的车厢,标有他号码的那一边,被一个体型肥硕的人整个‘占领’了,他身上堆积的肥肉,就像是一块在煎锅上被摊平的馅饼,均匀的占了两个人的位置,一只手捏着烟柄,不时的深吸一口烟嘴缓缓吐出一个烟圈。
看起来不是很好‘交流’的样子。
巴基模了模自己在穿梭车厢时被汗水的头发,微微弯下腰准备让占在自己位置上的人让出他的位置。
“咳咳···咳咳····”
一阵细小如猫咪哼唧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动作,巴基转过头,视线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车厢对面还坐了一对母子,母亲怀抱里的小婴儿此时正因为男人嘴里喷出的烟雾而呛的不断咳嗽着,母亲则红着眼眶不断拍打着怀里婴儿的后背。
巴基转过身,面无表情的对着坐在座位上一脸畅快的抽着烟的男人。
“先生,能请你把你手中的烟掐灭吗?”
“你叫我掐烟?”
坐在对面身形肥胖的男人,似乎听到了好笑的事情一般,捏着烟柄深吸了一口,饱含着嘴里食物残渣没有分解干净的臭味夹杂着呛人的劣质烟味,扑面而来。
“我就是喜欢这样抽烟····”
“先生····”
巴基摆正戴在头上的帽子,被阴影遮盖嘴部线条勾出一个圆滑的弧度。
“请把烟掐灭。”
嘴里吐出的是温和礼节的用词,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都不温和。
巴基拽下男人嘴中的烟柄,手臂一甩,扔到地上,埕亮的皮鞋狠狠踩在上面,旋转的一点一点把烟头的火星蹭灭。
“很好!”
男人笑了一声,捏着满是肥肉的拳头直接向他脸上击打过来。
巴基哼了一声,扭着头躲开直面而来的拳头。
猛击人类的鼻腔与嘴唇连接的地方,会下意识的脑海空白几秒。
所以,巴基握紧拳头,直接狠狠给了男人鼻子一下,瞬间鼻血横流,然后在男人捂住鼻子蹲下去的时候,又双手握拳重重击打在男人的后颈上。
男人受到重击后,背面朝上扑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不要随意欺负弱小!”
巴基哼笑了一声,拍了拍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尘,他转过身,对着背后颤抖抱着孩子躲在角落的母亲说。
“抱歉,女士,我并不想···”
母亲一副见到鬼的样子,尖叫一声,抱着孩子如同闪电一般冲出车厢,瞬间就消失在车厢拥挤的人群中。
啪啪清脆的掌声从他身后传来,本来还有些沮丧的巴基诧异的转过了头。
“真是勇敢的热血青年。”
人影并没有显现出来,咯咯哒哒的高跟鞋跟敲木质地板上的声音就先传了过来。
接着,转角处。
泛着黄色光晕的白色脚踝,贴着红色的高跟鞋,缓缓出现在他的眼前。
强烈的色差,如刀削骨骼隆起形成的阴影,黑白红三色明显的对比,刺痛了他的视网膜。
来访者,掀起披散在胸前的黑色直发,紧身的连衣裙摆翻飞勾勒出波浪的弧度。
“我能坐这里吗?”
香橙味的香水味涌入他的鼻腔,驱散之前一直弥漫在他鼻腔里的难闻气味。
他的视线转换,天旋地转。
视线的尽头,是一个美丽的黑衣女人。
“我的车票号码在这里,可是一直都被···他挡着。”
女人烦恼的拍了拍自己的手背,指了指躺在地上的胖子。
“···当然可以!”
被口红渲染的艳丽饱满的嘴唇缓缓勾起,黑衣妙曼的女郎对他微微一笑,尖细的鞋跟毫不犹豫踩在地上肥硕的身体上,地上的男人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你是军人。”
女郎按住自己的裙摆,踩着男人的身体,慢慢坐在他的身旁。
巴基捂住嘴唇小声的咳嗽了一下,语气里充满着自豪的情绪。
“当然,女士。”
直到女人坐下来之后,没过多久,本来因为异性身体近距离接触,而身体稍有僵硬的巴基,在与女人的交谈中逐渐放松下来。
二战时期,很少会有女性会受到高等教育。
女人不仅谈吐文雅,双腿合拢,斜坐着面对对面的座位,背部也一直挺直着,和他交谈时也保持着不远也不近的距离。
她一定有日耳曼的血统,镶嵌在平滑线条脸部上的是一双清澈剔透如同蓝色宝石一般的眼睛。
东方与西方美的混合体。
巴基的视线无意中扫过女郎手臂抱着的一本书籍,白色的扉页上印着一个硕大的烫金黄色英式花体。
“你也喜欢玛格丽特·米切尔的《飘》吗?”
“我以为男士一般不会主动看这本书。”女郎笑了笑,合上了手中的书本。
巴基耸了耸肩,摊开手掌。
“···我算得上是比较喜欢《飘》。”
女郎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碧蓝色的长眼睛好似秋波荡漾,含情脉脉的注视着他。
那温柔的眼神让经常流连在女人裙角堆里的巴基也不由的为之沉醉,他不自觉的理了理领带,男性的声音如同磨在砂纸上的物体,沉稳而又低压。
荷尔蒙的气味弥漫。
“复杂纠结的感情,从某个方面来说,虽然感情细腻不太符合我的胃口,但还算不错。”
“那还真是中肯的评价。”女郎捋了捋黑色的发丝,“莎士比亚,莎士比亚呢?”
“收起你们明晃晃的剑,它们沾了露水会生锈的。”他缓缓说出了一句一直被他作为座右铭熟悉不能再熟悉的句子,浅蓝色的眼睛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哇哦,真是充满血腥与杀戮的句子。”
女郎看似惊讶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嘴角勾起的微笑弧度却出卖了她的真实想法,乌黑的睫毛和翘起的眼角,配合红艳的嘴唇,显得韵味十足。
巴基觉得他那颗被无数各种风味美女锻炼的平静心脏,再次狠狠的跳动了一下。
“我感觉你,不会仅仅是一条安静伏在‘他们’门下的忠犬,你是一条狼,一条奔跑追逐猎物的狼,撕烂敌人的身躯,从他们的身体里扯出内脏,狼吞虎咽的吞噬个干干净净,利齿把他们的骨髓嚼烂,一点残渣也不留给别人····”
从那片柔软红润的双唇里吐出这样一句充满尖刺的尖锐话语,如同一把涂满蜜糖的匕首,划开他的脑腔,把他深埋在脑海不为人知角落的雄心壮志狠狠拽出,让他血液中的狂躁因子沸腾燃烧。
不羁的外表下,隐藏的是他对美国的热爱。
一个女人,美丽虽美丽。
但如果能遇上一个既美丽多情,也理解自己内心感情的美丽女人,就难能可贵了。
沉稳的心跳,‘砰砰’的开始加速。
巴基笑着摘下脑袋上的帽子,立体的五官上渐渐浮现出迷人的微笑。
“在不久之前,我还在后悔购买三等车厢票的决定,我现在觉得,那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让我遇上了如此美丽动人的女士···”
女郎被他的话语逗笑,脸部上的酒窝缓缓加深,同时像蝴蝶翅膀似的两圈又硬又黑的睫毛迅速的扇动起来。
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引的巴基的心跳不止。
“我想,你一定是个合格的情人,先生。”
想起以前的风流帐,巴基有些尴尬的伸手模了模自己的鼻尖。
“不过也是一个英俊潇洒,富有魅力的情人。”
女郎补上了一句,笑着看着低沉着脑袋的巴基突然活跃起来,蓝色的眼睛轻轻扫过他的脸庞,宛如一张无形的手拂了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先生。”
“巴基·巴恩斯。”巴基对着女郎微微低下了头,“那么,你呢?女士。”
女郎抿起红色的嘴唇,按着衣服的下摆,对他得体的微笑。
“英格丽德·菲丝。”
说着,女郎伸出手轻轻托住他的脸,在他的脸颊两边落下了两个吻。
虽然只是表达见面礼仪的一种方式,在女郎身上淡淡的馨香传来的时候,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晃神了一会儿。
·····
女郎比他想象中还要博学,无论是文学名著还是涉及的关于军事方面的内容,女郎总能与他娓娓而谈。
她的声音在与他交谈时,无论谈到的是什么话题,都是柔和而又甜蜜。
这让本是枯燥透顶,臭气萦绕的旅途顿时变得美妙起来,至少两个小时的车程一晃而过,甚至到站时,不得不离去的巴基都在小声抱怨这辆火车开的比平时快多了。
“和你聊天真是一个非常愉快的旅程。”女郎笑了笑,看着穿戴整齐拿着行李箱准备下车的巴基,把手中的书本递到了他的手中。
“如此美丽的旅程,没有什么留恋或许太可惜了点····”
说完,还对他调皮的眨了眨眼。
巴基在身上掏模了很久,想从身上找出些东西交换,同样给她留作纪念。
女郎阻止了他的动作,如花朵般娇艳的脸蛋泛着淡淡的粉红色,她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
“不用给我你的纪念品了,因为我已经收到了。”
一场自火车上开始的相遇就以他疑惑转身离开的背影结束。
绿皮火车渐渐远去,女郎妙曼身姿却依旧留在他的脑海中萦绕不去,巴基深吸了一口气,清新没有其它味道的空气涌入他的鼻腔,虽然有些可惜以后可能不会再见到这个女郎,但生活总还是要继续下去。
他摇了摇脑袋,重回生活的现实,掏出外套内部口袋里的钱包,然而,在打开钱包的下一秒,他就僵立在原地。
钱包里大额的钞票不翼而飞,只剩下一些零碎的零钱,以及唯一一张一百面值的美钞。
一张洁白的卡片被正插在钱包中央。
美貌!你的真诚在何方?
红色的唇印映在秀丽字迹的后面,卡片上的字迹却确确实实反映出了他现在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算是明白女郎为什么不需要他纪念品的原因了。
巴基按着脑袋低低的笑了出来。
周围路过的人们停下了脚步奇怪的看着这个站在街道中央笑出来的男人。
他微笑着从钱包中取出剩下的零钱,把唯一一张大面值的美元和白色的卡片小心翼翼的夹入手中的书本中。
然后潇洒的扔掉了手中空空如也的钱包。
没有多少钱的日子对于他来说,可能过的不是非常愉快,在新的烦恼来临时,长久以来战争的阴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突然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Afterall,tomorrowisanotherd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