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家夫妻收拾行李的时候,居住在同一个小区的郑家却闹成了一团糟。
郑平善阴沉着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捏着的烟头青烟袅袅,早已燃烧到了尽头,可他浑然不觉,犹自呼呼喘着粗气,只待烟头烫手才慌不迭地掐灭。
郑语卿手里捏着一摞今天的报纸,脸色涨红,站在卧室的门口。郑平善的妻子则面容哀伤地倚靠着墙壁,闭上了眼睛。
丈夫与女儿的争吵让她感觉无奈且无力,心里头还空荡荡地没着没落,说不出是一种什么苦涩的滋味儿。
郑语卿从单位看到了关于骆志远和康桥公司对市里两家国有毛纺厂进行资产重组的新闻,她非常吃惊。旋即,她通过熟人打听了一下,得知所谓的康桥公司居然就是骆志远和唐晓岚联手开创的企业,心里就充斥着无尽的妒火。
回到家里就使起了脾气,郑平善说了她几句,立即激起了她的强烈反弹,她把所有的怒气和怨愤都发泄在了父亲身上。她固执地认为,父亲这个在外边跟别的女人生下的“野种”太不要脸,不仅让自己原本幸福安宁的家变得鸡犬不宁,还夺其所爱。伤害了母亲,又来伤
郑平善心里憋屈到了极致,但他理亏在先,自知对不住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尽管被女儿近乎羞辱了一顿,但还是无法发作,只能继续生闷气。
察觉到女儿犹自投射过来那种“咄咄逼人”的拷问目光,郑平善霍然起身,抓起外套,摔门而去。
郑平善的妻子张了张嘴,想要喊住丈夫,却又无力地垂下头去。
良久,她幽幽叹息着抬头望着女儿,“语卿,你别闹了啊,妈求求你了,不要再闹了。再闹,我们这个家就没法过了!你爸当年……当年的事儿跟你无关,妈都认命了,你还不依不饶干什么?”
郑语卿泪流满面,哽咽着瘫倒在地上,“妈,我就是气不过啊,她们母女都不要脸,都是狐狸精,就专门会勾引男人!如果不是她使手段,志远怎么会被她迷住?她妈勾引了我爸,她又勾引了志远,她们凭什么?!凭什么啊!!”
“算了,语卿,人家骆志远喜欢谁那是人家的自由,你还能强迫人家不成?乖女儿,听妈一句劝,别再揪住不放了,从今往后,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忘了他吧。”
郑语卿嘴唇抽搐,柔弱的肩头颤抖着,突然放声恸哭起来,哭得死去活来,歇斯底里。
其实,郑语卿对骆志远的感情远还没有到寻死觅活的程度。只是她个性要强,又有些自私,本就对唐晓岚母女怀有无法排解的怨愤,又见唐晓岚隐隐跟自己喜欢的骆志远走到了一起,她心里充斥着的怨愤瞬间又转化为无穷的嫉妒。她不甘心,亦是气不过。
如果骆志远跟其他女人相恋、走到一起乃至结婚成家,她固然也会痛苦,但绝不至于像如今这样情绪失去控制,动不动就采取极端的方式来发泄。
……
郑平善心情萧索脚步沉重地信步而行,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唐家所在的小区。他站在楼下徘徊了接近半个小时,才咬了咬牙上楼去,敲开了唐家的房门。
唐秀华打开防盗门,见是郑平善,先是愕然,接着沉下脸来冷冷道:“你来干什么?”
这些年,唐秀华虽然接受了郑平善的安排,带着女儿来到安北定居,但却很少与郑平善有往来。她是一个善良的女人,不愿意去破坏郑平善现在的家庭幸福。同时,时过境迁之后,纵然对郑平善她已经恨不起来,但心底的那份爱意早已烟消云散了。
奈何事与愿违,她和郑平善的关系瞒尽了天下人,却还是瞒不住郑语卿母女。去年,一个偶然的机会,郑平善的夫人无意中发现了丈夫锁在书房抽屉深处的日记本,上面详细记载了他对唐秀华和唐晓岚的愧疚以及对当年情事的感慨懊悔。郑语卿母女跑来跟唐秀华大闹了一场,后来更是因为郑平善之前被侯森临陷害而被曝光。
“秀华,晓岚在吗?我想找她谈一谈。”郑平善尴尬地搓了搓手,勉强笑着低低道。
唐秀华摇摇头,“她不在,她就是在家,也不会跟你谈什么的,你还是走吧。”
说完,唐秀华就立即将门砰地一声关紧。
其实唐晓岚在家,刚进门,正在洗澡。
唐晓岚披着睡衣出门,望着母亲轻轻问道:“妈,谁来了?”
“没有,没有谁来。”唐秀华低下头去,一路走进了自己的卧房将门关紧,背靠房门,眼圈一红,两行泪珠津然而下。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心里对郑平善的那点“牵绊”早已不复存在,只是郑平善始终是她这一生中第一也是唯一的男人,也是女儿唐晓岚的亲生父亲。面对郑平善,她怎么可能做到心如止水、一无所动。
门外。
郑平善怅然若失地望着唐家的防盗门,悲伤无奈的情感弥漫全身,他落寞地转过身去,缓缓下楼。他想找女儿唐晓岚谈谈,但正如唐秀华所言,唐晓岚根本就不承认他这个所谓的父亲,真要见了面,也定然是不欢而散,那又是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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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月2日,骆家派一辆轿车赶来安北,将骆破虏夫妻接走。因为新公司刚刚注册完毕,可以说是“百废待兴”,手头上的事情太多,骆志远就没有亲自送父母进京,自己留在了安北,让京城的谢婉婷得知后好一阵失望,免不了又在电话里娇嗔了半天。
3日上午,新公司——康桥实业有限公司(与发起壳公司康桥实业公司合并)举行创立大会暨第一届第一次董事会,选举唐晓岚为董事长,骆志远出任董事、总经理,林美娟出任董事、财务总监兼财务部经理,韩大军出任董事、副总经理,轻纺局派副局长甘英霞作为独立董事,但不参与公司的经营事务管理,董事会一共五人组成。
按照市政府的要求,还要在康桥公司设立党委和工会组织,夏侯明礼出任公司党委书记,并临时兼任公司工会主席,与韩大军一样保留原正县级的行政级别,享受康桥公司高层副职的待遇。当然,夏侯明礼的任职不是董事会选举产生,而是由市委组织部任命。
市里要求在康桥公司设立党群机构,无非是想以此实现对企业的影响力,毕竟有一部分国有资产在其中。对于市里的安排,骆志远和唐晓岚没有也无法反对,反正韩大军和夏侯明礼的存在决定不了公司的前途命运,任副总还是其他别的职务,都没有什么差别。
在董事会上,唐晓岚就发布了她上任董事长后的第一项决策,立即整合盘点两家国有毛纺厂库存积压的产品,由公司财务部门进行初步的价值估算,准备完成骆志远整个资本运作计划中的关键一环——与俄国拉达汽车制造厂进行易货贸易。
会上,骆志远也提出,公司马上组织专人面向全市和周边地区频临倒闭的众多小纺织厂,批量收购滞销的毛纺混纺和丝绸针织商品。安北市的乡镇企业发达,尤以小规模的纺织、缫丝、丝制等小企业和家庭作坊居多,这两年市场形势恶化,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些民营企业。
骆志远跟阿耶夫达成的协议是,他为对方提供15个车皮的纺织品货物,而对方则交付1-12辆拉达小汽车。这样的易货贸易其实不是市场常态,更不可能以基本市场价值规律来加以衡量,无法进行等价交换,而更像是你情我愿、各取所需的互相交换、资产置换,谈不上谁吃亏谁占便宜——如果不进行易货,双方的货物都只能积压在仓库中,时间一长就变成一文不值的废品。
但抛开对方站在己方的角度考量,这都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买卖。对于国内物资匮乏的俄国市场来说,轻纺产品是急缺商品,15个车皮的货物价值远远超过了库存过时的滞销汽车;而对于康桥公司而言,以库存积压的被市场淘汰的产品换来了1多辆实打实的小汽车,哪怕是并不吃香的拉达小汽车,也稳赚不赔。要知道,拉达小汽车虽然外观落后、样式老土,但性能并不差,充作出租车最合适不过了。
这便是骆志远的高明之处了。如果搞回这么一批拉达小汽车试图自行销售,基本上就是自讨苦吃、基本上要全部积压在手里;可组建出租车运营公司就不一样了,市场形势不好的拉达小汽车会摇身一变成康桥公司的摇钱树,为公司变现一笔数额庞大的现金流。
更重要的是,经此资产置换,康桥公司的固定资产在最短的时间里陡然升值,这就相当于国有资产的减亏、甚至是增值了。市里之所以支持和同意这个方案,原因就在于此了。
如果下一步,骆志远通过易货贸易得来的第一桶金,成功对存量土地资源进行商业开发,不仅可以安置大量职工,还彻底将沉睡的国有资产盘活,将是安北新一届市委市政府一笔相当耀眼的政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