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同志心气盛,有干劲有闯劲,那就让他干一段时间嘛,这没什么不好的。但在基层工作,可不是在市里,不是凭工作热情就能打开局面的。老熊,稍安勿躁,你就安安静静地等着看一场好戏就是!”
“接下来,你不要有抵触情绪,工作该怎么干还怎么干,更不要跟新镇长拧着干,别再让人家抓住了小辫子!”
费建国安抚着熊国庆,但话到最后还是又忍不住暗示敲打了熊国庆两句。
熊国庆心里就像是吃了屎一般的窝囊,但却又排解不出来,憋得脸通红。见他还是转不过弯来,费建国不耐烦起来,挥了挥手沉声道:“行了,老熊,你先回去,好好想想,凡事动动脑子,不要被人家几句话就搞得鸡飞狗跳的,太不像话!”
熊国庆勉强笑了笑,扭头离开。
望着熊国庆离去的背影,费建国咬紧了牙关,双拳攥紧,目光锋利如刀。
党政办。
宋成年脸色难看地走进办公室,原本说说笑笑的赵寒和王倩、周凯几个人赶紧都识相地闭住了嘴,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后面,该干嘛的干嘛。
宋成年的心情极度糟糕。他列席班子会议做会议记录,亲眼目睹了骆志远和熊国庆近乎撕破脸皮的“争斗”,以熊国庆失败而告终。当时宋成年坐在那里,心里烦得要死,暗骂熊国庆真是一个超级大傻逼,话都不会说,被骆志远一个年轻人堵得死死的。
这还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费建国的态度让他大跌眼镜。他万万没有料到,费建国竟然让步了!面对一个年轻新镇长的“挑衅”,他竟然让步了!这怎么可能?!可事实摆在眼前,他不信也不成。
宋成年当然不是关心熊国庆的面子,而是关心自己的利益。一旦党政办被骆志远这个镇长亲自分管,他作为熊国庆的“嫡系”,以后哪有什么好日子过。
宋成年将会议记录本仍在办公桌上,黑着脸点上一根烟抽了起来。抽完烟,他的心情略微平静下来,开始慢慢调整自己的心态。
在官场上讨生活,没有识时务为俊杰的心态是寸步难行的,既然骆志远来势凶猛、不可抗拒,那就只能接受现实了。
宋成年抬头扫了脸上隐有几分得意之色的赵寒,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但还是咬了咬牙,忍了下来。他勉强一笑,大声道:“小王,政府班子分工调整的文件党委会上通过了,你马上发下去吧,不要耽搁。”
宋成年说完,就起身走了出去。
王倩闻言一怔,赵寒却是心里暗喜。政府班子成员分管工作调整的事儿通过,这意味着骆志远占了上风——而费建国的反弹没有像大多数人想象中的那样如期而至,其实也在赵寒的预料之中了。
市委邓书记身边的红人,市委副秘书长安知儒的儿子安国庆出面给骆志远安排酒局,县委三把手时念波低调出席,副市长常书欣的儿子捧场,还有益正集团的少老板卫经纬恭谨逢迎,这些在安北市堪称重量级的“大人物”每一个都需要赵寒仰望,而这些,足以说明一点:骆志远在安北市的人脉资源雄厚,如此种种,真要相争起来,“地头蛇”费建国未必能赢得了骆志远这条过江龙。
赵寒笑吟吟地望着王倩:“小王,还不赶紧去发文件?”
“哦,我知道了,赵主任,我马上去。”王倩定了定神,抱着一摞文件走出去挨个部门发文件。
王倩走后,赵寒兴奋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党政办归骆志远亲自分管,主任宋成年是熊国庆的人,只要自己继续靠近骆镇长,下一步他的扶正就不是梦想。一念及此,赵寒脸上的笑容更加浓烈,他抬头来扫了神色复杂的周凯一眼,矜持着淡淡道:“周凯,雪停了,你一会下去把骆镇长的车清理一下,咱们干办公室的,要眼快腿勤,给领导服务好!”
周凯哦了一声,没有迟疑,出去给骆志远洗车去了。刚下了雪,骆志远的车上落满了一层雪花,周凯用扫帚清扫着。看他在干活,费建国的司机李涛也赶紧窜了出来,同样清理起那辆归费建国一人使用的吉普车。
“周凯,这是骆镇长个人的车?”李涛随意问了一句。
周凯点点头:“嗯。”
“听说骆镇长原来是大老板,可这车也不怎么样嘛,我看镇里这些企业老板,最差的还开皇冠!”李涛嘿嘿笑着。
周凯没好气地瞪了李涛一眼:“车能说明什么问题?再说了骆镇长这是低调,知道不?骆镇长毕竟身份不同以往了,肯定不能开太好的车。”
周凯心说你知道个鸟啊,昨天晚上酒局结束的时候,两辆黑色的新款进口奔驰过来把骆志远几个人接走,啧啧,一顿饭就花了几千块,最后还是骆镇长自己掏了腰包。
李涛哦了一声,没再吭声。
而在楼上,宋成年走到骆志远办公室外面,踯躅半天,还是厚着脸皮走了进去。
“骆镇长。”
“哦,宋主任,请坐。”骆志远放下手里的文件,笑了笑,又指了指桌上的中华烟,“抽烟吗?你自己拿!”
宋成年连连笑道:“谢谢领导,我刚掐了,不抽了。骆镇长,我今天来是请领导批评的。领导来镇里工作,我作为办公室主任,有服务不周、考虑不到位的地方,还请领导多多包涵!”
骆志远笑了,“你太客气了,挺好的,我很满意。”
宋成年满脸堆笑:“骆镇长,这间办公室有点潮气——也怪我心不够细,没有提前让人给领导拾掇拾掇,放放潮气,领导,您看这样行不行,您这几天不在镇里值班,我安排办公室的小周晚上加班看着炉子,使劲烧,彻底烘烘干!”
骆志远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无所谓的,时间长了,自然就烘干了。对了,宋主任,镇机关上冬天取暖都是点火炉?有没有考虑过安装一个大锅炉集中供暖呢?上一台锅炉,也花不了多少钱,也省得同志们每天早上都要火熏火燎地点炉子!”
宋成年赶紧陪笑道:“骆镇长,去年我也考虑过上台锅炉,但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弄成。这样吧,您跟费书记通通气,只要你们两位领导同意,我马上安排人上锅炉取暖。这才刚入冬,还能来得及!”
骆志远望着态度大变、前倨后恭的宋成年,声音淡然:“经费方面不会有问题吧?”
“经费肯定没问题。就是镇里经费紧张,也可以找几家企业赞助一下——”宋成年下意识地就说出了口,但看到骆志远眉头一皱,就心里一个激灵,赶紧打住不再往下说了。
鹏程镇是经济强镇,镇上企业众多,如果镇里领导开了口,不要说一台锅炉,就是几台车,也不会有问题。但市里县里三令五申不允许各级机关向企业摊派搞“赞助”,去年还清理整顿过一次,镇里原来有三四台企业送来使用的车辆,费建国一声令下,都统统还了回去。
这倒不是费建国多么坚持原则,而是鹏程镇是县里的头号乡镇,富庶之地,无数双眼睛都紧盯着,包括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在内,他不敢不退还。
也正因如此,原本两个镇领导拥有一辆车的惬意就此终结,只剩下一辆新买的吉普,费建国个人占着。其他镇领导,有的开自己的车上下班,比如高欣庆;也有骑摩托车的,比如管大军;还有步行六七百米去坐县里与鹏程镇对向行驶的公交班车的,比如魏艳秋。
骆志远挥挥手:“我中午吃饭的时候跟费书记谈谈这个事儿,如果镇里的经费宽裕,改造一下冬季取暖方式,也未尝不可。”
宋成年知道自己该走了,他今天来就是表态示好,缓和一下关系——骆志远亲自分管办公室已经成为定局,作为党政办主任,如果骆志远想要将他挂起来,太容易了。
“好的,骆镇长,那我就等领导的指示。那我先回了,领导有什么需要,直接打电话安排我,或者交代给办公室的其他同志,都行!”
骆志远不动声色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