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
骆志远掏出烟来递给江宁涛一根,江宁涛微笑摇头:“谢谢,我不抽烟。就是你——我也建议最好还是戒了吧,抽烟有害健康!我记得,婉婷是很讨厌抽烟人的,看来对你倒是挺宽容的。”
骆志远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僵,心说这位老兄怎么张口闭口都是婉婷如何如何,话里话外都暗藏机锋,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
不过,骆志远也不至于因此就跟江宁风计较什么。他淡然一笑,点上:“是啊,吸烟有害健康,我也一直想要戒,但戒了两次都没成功,说明还是毅力不够,呵呵。”
见骆志远自顾喷云吐雾,江宁涛眉宇间掠过一丝不虞。他笑了笑,随意道:“你跟婉婷认识多久了?”
骆志远也笑笑:“一年多了吧。”
“我刚才听爷爷对你评价很高,听说你和婉婷的婚事是骆家老爷子和爷爷一起定的?”江宁涛又问。
江宁涛这话无非是说话给骆志远听,你能娶到谢婉婷,是占了骆家子弟的身份上的便宜,如果不是两家长辈做主,政治联姻,谢婉婷哪里会看上他。
大体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这话听起来没有问题,实际上问题大了。尤其是在他跟骆志远单独相处、前面有了诸多情绪铺垫的前提下。
话里带刺,却又让人挑不出刺来。不能不说,江宁涛心里的这点执念太深了。
骆志远心里不爽,却还是耸耸肩笑着回答:“是家里定的不假,但我和婉婷也是自由恋爱吧。”
江宁涛嘴角一抽,眸光闪烁了一下,心说你如果不是骆家的人,你哪有资格娶到婉婷!还自由恋爱?真是可笑!
一念及此,江宁涛就有些自怨自艾,甚至还生出些许的不忿。
他大概从初中开始就对比他小三岁多的谢婉婷产生了一种朦胧的感情,而上了高中,这种感情就明确且再也无法遏制。上大学之前,他向上高中的谢婉婷表白,被谢婉婷婉拒。而大学毕业后,他再次向已上大学的谢婉婷表白,谢婉婷更是直言将他当哥哥来看。
江宁涛失望,但亦无可奈何。他本寄希望于家里和谢老的撮合,但奈何谢老却迟迟没有付诸行动。后来,江宁涛心理上就走了极端,觉得谢家是因为自己出身低而看不上自己——而这次回国,听闻谢婉婷跟骆家的第三代骆志远走到一起,他内心中的这种心态就更重了。
但谢家对他毕竟有养育之恩,而江宁涛毕竟也是一个品行高洁、知道感恩的人,尽管如此,还是保持着应有的谦卑和风度。
骆志远掐灭了烟头,有心想要离开,又觉得不太礼貌,只好耐着性子陪江宁涛站在那里耗着,以来我往,针锋相对。到了后面,骆志远都怀疑,这江宁涛真的是艺术家吗?越看越像是官场上混的人,很会钻别人说话的漏洞。
“呵呵,自由恋爱啊……我还以为,像谢家、骆家这种家庭出身的孩子,婚姻自己都做不了主呐。”江宁涛轻轻又道,“算上你和婉婷,骆家和谢家这已经是第二代联姻了,呵呵。”
骆志远淡然回答:“别人我不敢说,但是我,在个人感情上还有自主权。”
江宁涛不以为然地笑:“是吗?我看不见得吧。”
“这没有什么好争议的。简而言之,可以这么说,如果我不喜欢婉婷,当然就不会跟她结婚,没有那么复杂,就这么简单。”骆志远摆了摆手。
江宁涛不着痕迹地嗤笑一声:“你可是即将娶到天底下最出色的女孩啊,这是你的福气。”
“这一点,我不否认。”
“真是想不到啊,我出国这两年,婉婷已经心有所属。”江宁涛旋即感慨起来,一边陷入了落寞的回忆,一边跟骆志远说着:“我记得,婉婷从小到大,不但学习成绩非常拔尖,在艺术方面也很有天分,这在京城的世家小圈子里是非常罕见的。”
“她虽然是谢家的小公主,但却从来不以势压人,性格温婉,跟同学都相处得很好,朋友很多。”
“她喜欢音乐,会弹钢琴、手风琴,还学过萨克斯风,上高中时候还做过曲,写过一首歌,而歌词是我写的。”
“她喜欢吃芒果,产自越南的一个品种,金色的芒果。”
“她喜欢看大海,以前无数次跟我说过,将来要去海边买一套房子居住,弹弹琴、唱唱歌、吹吹海风、吃吃海鲜。”
“我陪婉婷去过海南岛,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她在海滩上光着脚丫奔走的样子,可爱到了极致!”
江宁涛轻轻叙说着,英挺的面孔上浮荡着淡淡的伤感和痴迷的光泽。骆志远尽管听着别扭,但还是面带微笑,礼貌地点头做认真倾听状。在这中间,他插不上话,江宁涛也没有想让他插话。
“太多、太多美好的回忆了,只是现在都成了一场空。”江宁涛轻叹一声,收住了回忆,转头望着骆志远认真严肃道:“你是天底下最有福气的男人,你能娶到婉婷,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我希望你能好好待婉婷,不要让她伤心,给她幸福完美的生活。”
骆志远微微一笑:“嗯,这一点你可以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婉婷的。”
“那是最好了。”江宁涛缓缓转过头去,凝视着血红的斜阳,那红色的余晖渲染着半边的天际,只是在江宁涛眼里这几乎就是伤情的象征。
“她喜欢吃薄荷味的口香糖……就像这一种。”江宁涛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两块口香糖来递过来:“我身边始终装着这种口香糖,早已成了习惯。”
骆志远皱了皱眉,摇摇头,“谢谢,我很少吃口香糖。”
江宁涛慢慢将口香糖收回去,而自己却是拆开一块,塞进嘴里,轻轻咀嚼着,竟然慢慢浮起某种陶醉状。
此时,骆志远有点啼笑皆非。可能,江宁涛如此忘乎所以,大概是对谢婉婷寄情太深了吧。
片刻后,江宁涛淡淡又道:“你们两个本是不同路上的行者,如今却走到了一起,你们有太多太多的不同,甚至没有共同的爱好,我不能不担心,你们今后的婚姻生活能不能幸福美满。”
骆志远闻言眉头紧蹙,心里难以避免地生出了些许火气:江宁涛有什么资格判定自己跟谢婉婷日后的婚姻生活幸福不幸福?对别人的婚姻和感情指手画脚,已经失去了应有的风度。
骆志远不是小鸡肚肠的人,既然江宁涛跟谢婉婷从小青梅竹马感情不错,江宁涛哪怕是对谢婉婷怀有某种念想,在骆志远看来也是正常的,因为谢婉婷这种红颜有人并不奇怪。江宁涛与谢婉婷长期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亲情转化为男女之情也可以理解。
但感情是双方面的,不能一厢情愿。既然两人没有走到一起,而自己与谢婉婷也定了婚期——如果江宁涛是真有风度的人,真心为谢婉婷好,就会收敛起自己的感情。但自打见面开始,他就开始对骆志远跟谢婉婷的感情和婚姻“大放厥词”,甚至像怨妇一般喋喋不休,焉能让骆志远心里不怒。
就如方才,他口口声声婉婷如何如何,你们如何如何缺乏共同点,一点点在挑战着骆志远的承受极限。
这是一个神经质的人,尽管他非常优秀,也品行高雅。骆志远在心里给江宁涛下了“判断”,就懒得再跟他扯下去了。因为再扯下去,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还有这么大的耐心。
骆志远想到这里,轻笑一声:“大哥,我还有点事,我去找婉婷谈谈。”
骆志远随口扯了个幌子。
骆志远转身要走,却听江宁涛不疾不徐和风细雨地道:“你要是敢欺负婉婷,让婉婷伤心,我一定不会饶了你!”
江宁涛这句话声音不高,传入骆志远耳朵里,却如同惊雷一般炸响。骆志远万万没料到,他竟然能说出这种过激和过头的话来。这已经不是“怨妇”般抱屈了,而成了某种赤果果的侵犯和挑衅。
“我把婉婷交给你了,记住你的承诺,一心一意地待她,不要让她受一点委屈。否则,我第一个跟你算账!”江宁涛再次追加了一句,语气变得更加严肃。
骆志远心头愤怒,猛然挥了挥手,宣泄着自己即将喷发的怒火。
今日种种,错非不是骆志远,错非骆志远不是经过两世为人的历练,心胸宽广,换成其他人,早就当场发作,与江宁涛撕破脸皮了。而撕破脸皮其实也就撕破了,以骆志远现在谢家的地位,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骆志远深信不疑,一旦发生冲突,谢婉婷必然会站在自己一边。
但不到万不得已,骆志远不愿意如此。因为无论如何,江宁涛都是谢家的养孙,与谢婉婷关系不错的异姓兄长,没有必要将关系搞僵。
骆志远借着挥手的肢体动作,舒缓着自己激烈的情绪。他站在原地凝望着站在谢家别墅客厅里忧心忡忡向自己这厢望来的谢婉婷和谢家一干亲属,强自按捺下勃发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