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素华一怔,旋即自己去尝,结果忍不住尴尬地红了脸,搓了搓手道:“不知怎么回事,我去重做几个菜——”
苗素华转身要走,骆志远赶紧起身阻拦道:“苗老师,挺好的,快别麻烦了!”
何县临也郁闷地挥挥手:“算了,凑活吃吧,反正我们喝酒,也不计较这些了。”
何县临恼火地暗暗瞪了老婆一眼。
苗素华有些难堪,垂下头去。
她当然不是故意为之,只不过做菜的时候想着乱七八糟的心事,就难免加调料的时候失了分寸。不是太咸,就是太淡,或者醋放多了。
总而言之,一桌子菜没几个中吃的,除了凉拌菜。
正说话间,何家的门一响,一个穿着白色运动t恤和超短裙、旅游鞋背着一个双肩包的女孩走进门来,女孩随手将包摘下扔在地面上,就探头向餐厅望来,喊了一嗓子:“爸妈,我回来了!”
骆志远回头扫了一眼,见这女孩扎着马尾巴,身材高挑修长,面目清秀,气质阳光,没有化妆自有一份天然出芙蓉的媚态。
骆志远虽不识这女孩,但也猜出是何县临和苗素华的独生女何琳琳,正在省城上大学,大二。
苗素华柳眉轻皱,抬头望着女儿:“琳琳,不是还没放暑假嘛,你怎么跑回家来了?”
何琳琳嘻嘻笑着回答:“妈,我明天没有课,正好后天就放暑假了,我就回家了。刚好有个同学家里有车去学校,我就搭了个便车。”
何琳琳这才发现了家里有外客,清纯脸上的笑容顿时有点僵硬,望向了骆志远。
何县临呵呵一笑,“琳琳,来,这是你骆叔叔,爸爸的同事——志远啊,这就是我女儿何琳琳,在北方大学上学,今年大二马上就上大三了。”
何琳琳一听父亲让自己喊眼前这位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青年为“骆叔叔”,心里感觉很古怪,脸上的笑容当即敛去,张了张嘴犹豫着,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也没有喊“骆叔叔”。
骆志远笑了笑,起身来主动招呼了一声:“你好。”
何琳琳家教有素,不能失礼,只好也笑着回礼:“你好。”
喊一个年轻人为叔叔,无论如何,这声“骆叔叔”何琳琳是说不出口的。况且,还有苗素华在一旁。
苗素华微微皱眉,打着圆场:“老何,他们年纪差不多,叫叔叔不是把骆志远给喊老了?我看,还是喊职务吧。琳琳,这是民兴县鹏程镇的骆书记。”
骆志远微笑:“喊我名字就可以了。”
“骆书记……等等!你叫骆志远……”何琳琳突然脸色兴奋起来,“你是不是就是康桥集团的那个骆志远?”
“嗯,我就是那个骆志远。”骆志远讶然回答,笑着望向何琳琳。
“真是巧啊……我们现在上的一个教案就是你跟俄国人的易货贸易——纺织品换小汽车,空手套白狼的资本运作案例。还有啊,我的一个室友的表姐就在康桥集团工作,说不定你们还认识呢。”
“空手套白狼?教案?”骆志远闻言心下汗颜,心说自己还真成了空手套白狼的典型了。
何琳琳走过来,仰脸望着骆志远,眸光中微有兴奋和敬慕:“我们老师说了,这是国内商业领域改革开放以来最为经典也是最为成功的资本运作案例,被好多大学编进了教辅课程了。我们老师还说你是一个资本运作上的天才,可惜弃商从政,太可惜了!”
“正好我今年暑假要写一篇这方面的论文,骆总——啊,骆书记,你能不能帮帮我?”
“你们老师过奖了,我算什么天才哟,无非是适逢其会跟俄国人做了一桩贸易而已。”骆志远客气着。
“不,真是很了不起的,我很崇拜你。”何琳琳俏脸泛起红光,“我室友的表姐叫林美娟,听说是康桥集团的财务老总,你应该也认识吧?”
“哦,是她,当然认识。”
“骆书记,我是学经济管理的,等我毕业,如果进康桥集团工作你会不会给我开个后门哟?”
“呵呵,就怕你看不上,你们大学毕业后要包分配的吧?”骆志远笑着。
“分配的也没什么好单位,像我学经济管理的,我不想进政府机关和事业单位,倒是企业尤其是康桥这种很有发展潜力的民营企业挺适合我的。”何琳琳嘻嘻笑。
骆志远哦了一声,心说何县临这个女儿倒是有些很有个性的样子。现在的大学生,以进机关和事业单位为第一选择,在此框架内再选择实权和有油水的单位,主动要求进企业还是民营企业工作的,绝对是凤毛麟角,不多见。
何县临听着也不以为意,反正女儿就是说说,现在离她毕业还有两年,谈分配和工作太早。
何琳琳扯着骆志远说话,苗素华在一旁耐着性子聆听,终于还是忍不住沉声打断了女儿的喋喋不休:“好了,琳琳,先去洗手,坐下来吃饭!”
何琳琳这才哦了一声,转身去卫生间洗手,然后出来主动坐在了骆志远旁边,继续旁若无人地跟骆志远说话,问长问短、问东问西,直接将父母撂在了一旁当空气。
骆志远看出,何琳琳是一个非常单纯的女孩,开朗阳光,心里对她也颇有好感。尽管在他看来,何琳琳的问题有些太幼稚,但还是微笑着有问有答,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
“骆书记,我有个专业上的问题想问你。”何琳琳抿着嘴唇抬头望着骆志远。
骆志远笑了,“你问吧,我们可以互相探讨一下,不过,我所知有限,可能给不了你太多的帮助。”
“请问骆书记,什么是市场经济?”何琳琳认认真真地道:“我不想听教科书上的专业术语,而是想听听骆书记曾经作为一个青年企业家的观点。”
骆志远愕然,没想到何琳琳问了这么一个貌似很简单平常但其实很难解释的一个问题。
他迟疑了一会,笑道:“根据我的理解,市场经济是相对于我们国家前面计划经济的一个概念,具体的理论相信你们的教科书上都有,你就是学这个的,肯定比我更专业。”
何琳琳摇摇头:“不,我想听听你的看法。或者这么说吧,市场经济是不是可以与自由经济划上等号?这是我今年暑假论文的主题。”
“我认为市场经济不能跟自由经济划上等号。市场经济虽然是市场化的资源配置方式,但也不是没有规矩的存在,同样需要法律制度和政府行政职能的调控……”骆志远的话还没有说完,何琳琳就不以为然地反驳道:“我不这么看。其实啊,市场经济就是自由经济,美国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力证……”
何琳琳开始肆无忌惮地大讲特讲美国的新自由经济体系学说,也不知道这小姑娘从哪里看来的新潮思想,骆志远笑眯眯地做聆听状,但何县临却越听越皱眉不语。当着骆志远的面,他不好打断女儿的话,只好耐着性子听下去。
这肯定不是何琳琳的观点。这种观点在日后大行其道,现在网络还没有在国内铺开,应该还属于新生事物。这种观点不能说是错的,但一定是偏激的。在骆志远看来,持有这种观点的人,只看到了自由经济促进美国经济高速发展的一面,而忽视了美国的新自由经济模式在美国获得成功,与美国的政体环境和市场环境基础密不可分,而这种条件和基础却是不可复制的,甚至可以说是世界上大多数国家所不可能具备的。
待何琳琳说完,骆志远才微笑着道:“个人认为啊,美国的新自由经济建立在很多基础之上:比如美元居于世界霸主地位的货币,而美国正是利用了这种货币特权;第二,美国人用强势扩张美元货币政策,无形中掠夺了世界很多国家的财富,转嫁了美国在发展过程中的各种危机,掩盖了重重问题,还动辄用货币特权消弭经济衰退……”
“所以啊,一味模仿和照搬美国自由经济模式,导致的将是经济的崩溃。所谓南橘北枳,大抵就是这个道理。”骆志远见小姑娘还有继续辩论下去的迹象,赶紧笑着打住:“这种问题太宏大了,我们都不是经济学家,就不讨论这个了。”
“是啊是啊,小姑娘家家,大学都还没毕业,讨论什么经济理论,赶紧打住……美国就那么好?我说琳琳,你现在的思想苗头不对,我得抽空跟你谈谈。”何县临皱眉附和道。
苗素华也瞪了女儿一眼:“你这是从哪来听来的歪门邪说,在外边可不能乱说话!”
何琳琳撅了撅嘴,却是没有再反驳父母的话。但骆志远从她转动的眸子来判断,知道女孩根本就没当回事——很显然,作为思想开放向往美国“自由天空”的新一代年轻人,她的价值观早已根深蒂固。
说起来,现在具有这种思潮和理念的年轻人,尤其是在校大学生,还为数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