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柔女敕细腻的嗓音幽幽地钻进他的耳膜,他像喝了甘泉一样心旷神怡,身体里涌起一股难言的感动……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赞美他。这不是他听过的最动听的奉承,他听别人拍马屁都麻木了,可是这一霎,他就像个得到了家长表扬的小学生,美滋滋的,嘴角掩饰不住的笑意在扩散,一点一点驱走心中的失落和阴霾。
他一早就知道,怀里这个女人,是他的阳光。哪怕只是照亮他一秒,都是美得令人沉醉的瞬间。
“是不是只有我受伤才能换取你这样的温柔……”他如梦呓般的低喃,哪里还像一个强势霸道的男人,他语气里淡淡的企求,浅浅的忧伤,触及了她的泪腺,本就很自责的文菁,脑袋埋在他颈窝里,眼泪顺着腮边滴进他的衣领……
“傻瓜……你知不知道,我不想当什么高山,神话……我只想做一个……”翁岳天最后那几个字,隐没在他唇齿间,文菁没有听清……他想说的是其实:我只想做一个被你爱着疼着的男人。
他抱得很紧,恨不得能将这香软的身躯揉进他骨血里去……她就是他丢失的那一根肋骨,如何能撇得清那一份牵连。
“你熬夜了,又累了一天,中午也没吃饭……可不可以早点下班回家休息啊……”文菁喃喃地吐出这几句话之后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连忙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是身体累垮了,公司可怎么办,所以你要保重身体。”
她话音一落,只听翁岳天无奈地说:“你后边这几句,我不爱听。”他当然不爱听了,这么生疏,光听前边那几句才甜蜜。
翁岳天的qq在闪,有新消息来。
“你先出去吧,我想静一会儿。”翁岳天拍了拍文菁的头,见她茫然的神情,水汪汪的眸子忽闪忽闪的格外迷人,忍不住轻轻亲了一下她这双美丽的大眼睛。
文菁脸一热,垂着脑袋就出去了。
翁岳天的目光转向电脑屏幕,这是一条验证信息,他毫不犹豫地加了对方。
“今晚7点,带上鎏金凤凰刀鞘在xxxxxx……我拿到刀鞘之后立刻会将你网站所有订单的款项全数奉还。”新加的qq好友只发过来这一句话就从翁岳天的qq上消失了,跑得贼快。
翁岳天静静盯着这一行字,讳莫如深的瞳眸里,看不见丝毫的惊讶。原来他早就预料到了,之所以一直守着电脑,就是为等这一刻。他的思维果然是超常强悍,料事如神,对于今天黑客的攻击,他事后并没有慌乱,只需稍加冷静就能预感到对方将会有下一步动作,也就是像现在这样提出要求。黑客肯定知道自己的行为伤不了翁岳天的筋骨,那么就是另有所图,显然是用些订单的金额做为要挟,他有黑客想得到的东西。或许会是一笔惊人的财富,或许是地位,或许是一个……女人。皆有可能,但是说实话,对方提出要刀鞘,翁岳天有那么一丝惊愕,可他很快就更加证实了自己另一个想法……
晚上7点,很好,他会准时赴约的。
文菁下班就走了,翁岳天没有留她,他让亚森跑了一趟,将刀鞘拿出来。
7点钟。本市某一个公车站旁,停靠了一辆新版豪华加长型奔驰。从车上走下来一个男人,神情肃然,手里拿着一个口袋,扔进了垃圾桶旁边,他没有做停留,上车之后立刻离开了。
有两个乞丐经过,像是饿极了,在垃圾桶里找东西吃,不一会儿两人就各自分开朝不同的两个方向走……之后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如果有人认识那一辆奔驰的车牌就会知道,那是“筑云”总裁的座驾……
大约半小时后,被亚森扔进垃圾桶的刀鞘,几番辗转之后,到了乾廷的手上。
文菁早就和小元宝在住所楼下等待,想到马上就能拿到刀鞘,文菁禁不住地兴奋,小元宝更是开心得不得了,如小鸟般欢腾,心里那个美啊,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文菁旁边。这小家伙觉得很骄傲,看见妈咪开心,他就觉得自己是妈咪的好帮手。
乾廷一到住所楼下就看见那一大一小熟悉的身影,心里一暖,寒风都不那么冷冽了。
“乾廷。”
“干爹。”
文菁和小元宝同时喊出声。
乾廷自然迎上去,将东西交到文菁手里:“看看。”
鎏金凤凰刀鞘在夜幕下发出冷贵的光芒,如梦似幻,隐隐透出一股苍凉古朴的气韵。
“哇,好漂亮啊……”小元宝两眼放光,伸手去模那刀鞘。在孩子眼里,这是一件精美的玩具……
文菁的手在颤抖,心潮澎湃,忍不住声音哽咽:“乾廷……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我……”
乾廷这张妖孽脸,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越发魅惑,妖媚的桃花眼在夜色中格外灿亮,邪邪一笑说:“忘记你答应我的事吗?你只要陪我看电影就好了。”
“看电影……我也要去,我要看蜘蛛侠,听说新上映了一部!”小元宝冲着乾廷笑得很灿烂。
乾廷没好气地捏捏小元宝的鼻子,故作凶狠的样子:“这么小就学当灯泡了。”
乾廷要和文菁一起去看电影,本来是想浪漫一下,谁知道小元宝会提出现在去看,确实是超级大灯泡。
“那就现在去看吧。”文菁不知道乾廷的心思,既然宝宝要看,那就要满足宝宝。
文菁抱着小元宝,乾廷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搭在了文菁的肩膀上,这一幅画面怎么看都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啊。
就在三人刚要上车那一刻,冷不防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如魔魅一般出现在他们身后……
“文菁,想不到你的姘头原来是乾廷……我的女人伙同外人来坑我,这笔账,我们是不是该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算算。”翁岳天涔冷狠厉的声音让这冬夜的空气结出了一层冰霜。
文菁和乾廷同时一惊,两人互相对望一眼……文菁完全没想到会翁岳天会出现在这里,而乾廷在一秒的惊讶之后就平静下来,他不是没料到翁岳天会知道,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这降到冰点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文菁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转过身来,眼眶微润:“翁岳天……你……你还不肯放过我吗?”
“翁岳天?他是翁岳天!他来抢妈咪的?”小元宝脑子里地一耳光反应就是如此,顿时像炸了毛的猫儿一样,从文菁怀里溜出来,咿咿呀呀地叫喊着冲向翁岳天……
“混蛋……混蛋……不准来抢我妈咪!我打你,坏人!猪头!癞蛤蟆!你不准跟我抢妈咪!妈咪是我一个人的!”小元宝白女敕的小手在捶打翁岳天的腿,仰起脸蛋朝他凶巴巴地嚷嚷……翁岳天如遭雷击一样呆立当场……这个小男孩的五官,那么眼熟,简直就是缩小版翁岳天!男孩口中的“妈咪”是谁?翁岳天倏然抬眸,夜色中,这男人的身躯有着细微的战栗,在文菁想要将小元宝拉走时,翁岳天抢先一步抱起来小元宝,一只手死死拽着文菁的手腕,一字一顿地说:“你真有种,瞒得我好苦!”
冷风迎面而来,翁岳天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张扬着灼烈的火焰,文菁有种错觉,仿佛周围的空间都在塌陷一样……太恐怖了,他的眼神,如出鞘的利剑直刺她的心窝!
翁岳天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陡然绽放出锐利的光芒,心湖里涌起疯狂的旋涡!
文菁心里的惊骇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恐惧慌乱,忘记了手腕上传来的疼痛。
翁岳天怀里的小元宝被他一手抱着稳稳的,小家伙拼命哭喊,挣扎,但是无奈力气太小,可越是挣不开他就越闹得凶,翁岳天由于给小元宝的第一印象就不好,孩子在今天之前都已经把他看做是混蛋,坏人,刚才他一出场就让孩子感到他是一个很凶的人,当然会害怕。
“呜呜呜……妈咪……我要妈咪……你放开我……我要妈咪……”小元宝使出浑身解数都挣月兑不开,一声声地哭喊,刺痛了翁岳天的心。
翁岳天盯着怀里白胖胖的小家伙,这张小脸蛋太像他了,看这孩子也不过4,5岁吧,时间上绝对是吻合的。
“你不是说孩子已经没有了?你怎么解释这张脸?”翁岳天见文菁目光躲闪,心里烧起的一把火,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尽!低沉阴狠,没有一丝温度,让激灵灵打个寒战……
文菁艰难地吞了吞口水,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是啊,她该如何解释……文菁瑟瑟发抖,不是因为天气,而是因为内心的恐惧和翁岳天的态度。
极度的惊喜,极度的愤怒,这两种复杂矛盾的情绪在他胸口里剧烈冲撞着,如两条怒龙在纠缠,激战,以摧枯拉朽的力量在粉碎着他坚硬的心!
“翁岳天,你吓到孩子了。”乾廷的声音里透着焦急和心疼。
乾廷不说话还好,他一出声,气氛越发剑拔弩张,翁岳天冷眉横眼扫过来,阴沉骇人:“你别说不知道她是我的女人,这个孩子与你无关,不需要你操心。”
“哇呜呜呜……你放开我……我要妈咪,我要干爹,我不要你……坏人!坏人放开我啊!”小孩子对大人身上的气息最为敏感,这么可怕的男人,小元宝只想快点逃离,躲进妈咪和干爹的怀里。
乾廷隐忍着怒火,在这个时候与翁岳天闹翻的话,只会让文菁更加难过。
“放开她,没看见你弄疼她了吗?”乾廷的一只手搭在翁岳天的手上,两人在较劲,互不相让,四只眼睛对视之间,充满了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她,还有孩子,我绝对不会放手。”翁岳天缓慢低沉的语气里,有着宣誓般的坚定。
“我也不会放。”乾廷冷厉的瞳眸与翁岳天相碰撞,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别看他长相柔美,身上爆发出来的气势惊人,足够与翁岳天分庭抗礼。
文菁看看翁岳天,再看看乾廷,看看小元宝哭得那么惨,她的心都碎了……。
文菁的恐惧渐渐被愤怒所代替,这两个男人是想在这马路边上把事情闹大吗?
逼急了的文菁怒气冲冲地低吼一声:“放手!你们两个都放手!我和孩子不会跑,你们可以放开了吗?”这声儿,铿锵有力,满含愤怒,略带着撕裂而颤抖的尾音,显然气得不轻。
文菁果然是翁岳天和乾廷的克星,两个大男人下意识地一愣,手上的力道同时减弱了……他们都在乎这个女人,她发火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当然是能震住人了,他们之所以会站在这里,不都是因为她吗!
“宝宝……”文菁趁翁岳天愣神之际,急忙将小元宝从他怀里抢过来,母子俩抱得紧紧的,小元宝缩在她怀里,呜咽着,那小模样实在太委屈太让人心疼了。
小元宝的哭声让文菁心痛不已,但也提醒了她,这么僵持下去不是办法,既然事已至此,必须要想个解决之道才行。
为了孩子着想,文菁的理智前所未有的清醒,终于是长长地吁了口气说:“我们坐下来谈谈吧。”
翁岳天和乾廷都默认了,两人心里都明白,这大马路边上当然不能久留。孩子的情绪也很激动,需要安抚下来。
这两个男人,如果不是因为当着文菁和孩子的面,恐怕早就开打了……以前在伦敦读大学的时候,两人就经常争执,打架挂彩那是常有的事。这么多年了,两个男人都各自成为一方霸主,但在看见对方时,那脾气就会很奇妙地变得很真实,像读书那会儿一样的……愤怒的时候就想揍人!但这种情绪却因一个小女人和一个小孩而被苦苦压抑着,憋着,表面上都显得那么有风度,好像天大的事都能忍下来一样。
小元宝是哭得没力气了,趴在文菁肩头差点睡着,但是听见了翁岳天的声音,小家伙又警惕地抬头张望……
“这就是你们住的地方,真不错,确实是金屋藏娇的好去处,只不过不是藏的女人,而是藏的小孩子,乾廷,你可真是出息!”翁岳天在踏进乾廷的住所时,心里酸涩得要命……是不是文菁经常会来这里看孩子,跟乾廷一起陪孩子一起玩耍,吃饭,甚至是睡觉……是的,翁岳天嫉妒了,嫉妒得发疯!
在进门这一霎,由于灯光够亮,翁岳天也看清楚了小元宝的眼睛是褐色的,跟他一样!这一点更加能说明,孩子的身世毋庸置疑,就是他的种!
翁岳天多想不顾一切地将文菁和她怀里的小不点儿强行带走,可是他没有这么做。他居然有一点怕了……他怕文菁那种戒备的眼神,怕再听见孩子说他是混蛋,是坏人,这样的言词,比杀了他还难受!因此他才会拿出前所未有的耐心坐在这里,今天不谈好一个结果,他是绝不会离开的!这是他最大的限度,没有强抢,已经算是奇迹了。他终于是学着顾及到别人的感受,不再那么霸道专横。
文菁紧张兮兮地抱着小元宝,胸脯在急剧起伏着,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瞅瞅翁岳天,瞅瞅乾廷,再温柔地安抚着宝宝……
“你们两个……”文菁紧紧拧着眉头,左看右看都觉得翁岳天和乾廷站在一块儿是那么格格不入,十分的不友善。
翁岳天倏然间邪邪一笑,猛地拍上乾廷的肩膀说:“怎么你没告诉文菁,我和你曾经同在伦敦大学念书吗?看她紧张成这样,好像我们会打架,她太不了解我们的深厚情谊了,是吧,潜水艇。”
潜水艇,是乾廷的外号,多少年没听人这么叫过了,一时间把他给整懵,随即反应过来翁岳天为什么会这么说。乾廷的精明一点都不亚于翁岳天,加上两人在大学的时候“默契”十足,当然能明白他的意思。
“哈哈……是啊,文菁,我是告诉过你我认识他,忘记说我们其实是老同学了,绝对不会打架的,我们成年人,怎么会打架呢,我们都是斯文人……斯文人……”乾廷也将手搭在翁岳天的肩膀上,两人的表情都在笑,只是心里在骂对方:使这么大劲,肩膀都要垮了!
文菁看不出两个男人都在暗暗较劲,实际上肩膀都被对方用力按住,很痛,但在她面前又都不肯示弱。
“你们,坐下来啊,站着干什么。”文菁俨然成了主人了。
“对……翁少,坐啊,别客气。”
“潜水艇,你也坐。”
“……”紧在这人。
咦……气氛正常了?小元宝这下平静了一些,没那么害怕了,妈咪的怀抱是最温暖最安全的,他打算赖着不出来,躲在妈咪怀里,探头探脑地偷瞄着翁岳天……
翁岳天静静看着文菁和孩子,拼命忍住了想抢人的冲动,极力平稳着声线:“孩子的眼睛,跟我一样,是褐色的,他就是我的孩子。你骗了我,当年你没有流产。”
“对,孩子活着,而且活得很好。”文菁也不隐瞒了,根本无法再瞒下去,小元宝的长相已经说明了一切。
翁岳天钢牙紧咬,呼吸陡然间窒闷,亲自听她说出来,他才发现自己的心原来有时候比玻璃还要易碎。
文菁把乾廷当年无意中救了她的事全都说了,也交代了这几年她都住在伦敦。她柔柔软腻的声线,在他耳边一丝一丝地绕着,紧紧缠在他心上,越裹越紧……直到他的心浸出了鲜血和苦涩的汁液。
翁岳天的神色复杂万分,想不到文菁会在那样的情况下遇到乾廷,不管她与乾廷现在是什么关系,乾廷都是她和孩子的大恩人,这是铁一样的事实。
翁岳天先前还在心里暗暗盘算着,就算文菁和乾廷在一起了,他都不会轻易罢休,一定会将她和孩子抢过来!可是现在听了事情的原委,他有点不知所措,看着乾廷跟文菁母子之间那么亲切,自然地相处,活像那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孩子的亲生父亲冷冷坐在一边,仿佛是一个不相干的局外人,如同隔着两个遥远的世界。翁岳天的心承受着凌迟般的痛苦,尽管知道那就是自己的孩子,那孩子身上流着他的血,但他此刻却感觉自己是一个多余的人……
此时此刻的翁岳天,身上那些凌厉的气势,狂肆的怒火,全都尽数褪去,看着眼前的三人,他恍惚间觉得……原来天堂与地狱,都可以接近。乾廷身边有文菁和孩子,他犹如置身在天堂那般温暖幸福,而翁岳天只能眼睁睁看着文菁和孩子,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像个毫不相干的人,他就般身在地狱那般承受着无休止的痛苦和折磨!
文菁偷瞄着翁岳天,见他没有发火,黯淡的眸子红红的,不知是因为熬夜的原因还是他在伤心?他在想什么?孩子的事已经解释清楚了,他会不会还想将她和孩子带走?
看着他孤零零地坐在对面,他眼里流露出的渴望和挣扎,让她的心紧紧就在一起,疼痛,窒闷,难受……
乾廷没有出声打扰翁岳天,也没有使出强硬的手段,尽管他心里早就将文菁和小元宝视为一家人,但是他也清楚,文菁对翁岳天的感情,这些年来,没有变过,她还是爱着翁岳天。以前乾廷没有下定决心,对自己的心意还没有彻底明白,今天翁岳天的出现让他感到了危机,提醒着他如果不能和文菁母子成为真正的一家人,他就随时都有可能失去。如果文菁不走,他一定会表明心迹,但如果文菁真的带着孩子跟翁岳天走了,那就说明,这两个人注定不属于他,就算强求也没有用。乾廷将决定权交在文菁和小元宝手上。
翁岳天干涩的喉咙里终于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向乾廷深深地鞠躬……
“谢谢。”当他弯下腰去的时候,薄唇里吐出这两个字,很轻很淡,但足够让人听得清楚。
平常的两个字,被一个向来孤清冷傲的男人这么严肃认真地说出来,那份量变得无比沉重,压在人心头如千斤大石。
这两个字是最能表达翁岳天对乾廷的感激之情,无需多余的花俏的言语,就是如此简单朴实的两个字,蕴含着他的真诚。翁岳天不敢想象如果五年前的圣诞夜,如果文菁在滚落江边的时候没有遇到乾廷当个垫背的,那后果……或许她已经不在人世,更别说会有孩子了……
但这不代表翁岳天会认同乾廷的做法,趁文菁昏迷的时候将人带去了伦敦,使得他和文菁一分就是五年,他错过了孩子的出生,错过了五年的天伦之乐。他活在深不见底的寒渊里,沼泽里,足足五年,他做梦都会见到文菁大着肚子……
他一直被蒙在鼓里,他该大发雷霆的,他该兴师问罪的,他此刻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都是情有可原的,谁都无法让这五年的时光倒流,翁岳天错过的那些关于文菁和孩子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没人可以还给他。可是他的目光一接触到孩子那陌生而戒备的眼神,他就心如刀绞,他没有忽略孩子眼里的倔强,就跟文菁一样的,即使表面上可以忍气吞声,内心也绝不会轻易屈服。
“孩子叫什么名字?”翁岳天再问出这句话时,强忍着痛楚,他有预感,孩子不会是姓翁。
文菁一怔,有点心虚,下意识地搂紧了小元宝……
“孩子跟我姓,叫文骏烨,骏马的骏,玄烨那个烨,小名叫……小元宝。”
翁岳天咬紧牙关,理智在身体里疯狂撕扯着他,他好像被分割成两个人,一边是极度冷静,一边是极度暴躁,这两种情绪在打架……头痛又开始发作了。
“孩子身体还好吗?他是早产儿,有没有……”
“孩子没病,身体很健康。”文菁及时接住他的话。
翁岳天心里还有好多好多的问题,他急于想要知道更多关于孩子的事,他的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文菁和孩子。
“孩子上幼儿园了吗?他在伦敦长大,是不是也会说英文呢?我看他中文也讲得很好。他很聪明,是吗?”翁岳天对于这一点相当自信,他的种,怎会差。
文菁从进门到现在,心情平复了不少,翁岳天没有如预期中那样暴跳如雷,没有再凶巴巴地要将她带走,这让她放心了一些,对他的态度也缓和了一些。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她也该多说几句关于孩子的事,翁岳天那满怀期盼灼热如炬的目光,实在让人招架不住。
“在伦敦的时候有去学校,现在回来了,暂时还没安排。小元宝确实很聪明,比同龄的孩子超出许多……”
翁岳天脑子里灵光一现,想起了某件事,头两次入侵的黑客,明显很像小孩子的恶作剧,难道是……
“网站上哪两幅图片和文字也是小元宝做的,对吗?”翁岳天看向小元宝的眼神已经不再是痛苦,而是夹杂着骄傲。他看出小元宝那双眼睛里,有种被人猜中后的震惊,想说话,却又抬头看看文菁,似是在等着文菁同意。
这孩子真懂事,没有随意在大人谈话的时候插嘴,这说明文菁教导得很好。翁岳天心里又是一酸……
文菁没有立刻回答,低头向小元宝点点头……
小元宝灵气十足的眸子盯着翁岳天,小脑袋一仰,轻哼一声:“是我做的,你不能怪妈咪……妈咪是事后才知道的。今天在你公司的网站拦截订单,也是我和干爹一起干的,谁让你抢走了妈咪的宝物,那是妈咪买给我的,哼!”小元宝现在不怕翁岳天了,在妈咪怀里,他什么都不怕,看向翁岳天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挑衅和不屑。
翁岳天狭长的凤眸里,幽光闪了闪,他没有因孩子的话而生气,只是更加嫉妒了,孩子那么小就知道护着妈咪,能有这样一个孩子,何其兴庆。翁岳天也很欣慰,这个孩子竟然是一个罕见的小天才,这么小一点就有如此能耐,他这个当父亲的,怎能不感到自豪和开心呢,瞧这粉雕细琢白白女敕女敕的小不点儿,不但长相与他极为相似,就连智商和脾气都继承了他,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生命如此奇妙,这孩子从里到外都是他的翻版。
宝宝提到这个事,让文菁想起了她还有一个大大的疑问……
“翁岳天,你怎么会出现在楼下的?你早就知道了?”文菁实在想不通,他怎么会来的?
乾廷一点都不惊讶,在想到用这个办法拿回刀鞘时他就预料到翁岳天会因此而知道的,但这是无可避免的事,迟早都会知道的。乾廷一直都很清楚,小元宝的事,瞒不了多久,只是他不忍打击文菁而已。他深知翁岳天的能耐,如果连这样的事都能瞒过去,那就不是他认识的翁岳天了。
翁岳天闻言,薄唇弯出的弧度里酝酿着苦涩,凝望着眼前娇美如花的小女人,幽幽地说:“我即使不交出刀鞘也有办法解决网站的事,但是在我看见黑客居然会联系我那个qq的时候,我就决定要将计就计。你一定不会知道,我那个qq号码,一共只有几个人知道,其中就有你一个,其余人都可以排除与黑客的事件关联,只有你……我在公司守了一夜不见黑客来,你一来上班,我去休息的时候,黑客就来了,这未免太巧,好像黑客知道我那个时候不在……”
翁岳天说到这里,文菁不禁脸一热,原来如此,看来冥冥中一切自由天意……
“我以为是你和你的男人一起策划了这些事,想要得到刀鞘,但没想到,还有一个小天才参与,真是让我……很惊喜。”翁岳天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平静,但他知道自己的情况,头痛欲裂,眼冒金星,精神状态很糟糕,熬夜到现在只睡了一个小时不到,喝了几杯咖啡,粒米未进,就算是铁打的都熬不住。他只是在强撑着而已,不想在文菁和儿子面前那么狼狈。
“文菁,我最后再问你一次,愿意带着孩子跟我走吗?”翁岳天问得很轻很轻,强忍着天旋地转的感觉,说话很吃力。他不强行带走人,不代表他不想,他想要知道她最真实的想法!
“我……”文菁语塞,这局面让她如何能放心跟他走?魏婕那个心月复大患还在,她带着孩子去到翁岳天身边,以什么样的名义?孩子那么小就要遭受世人的白眼吗?不……
“我不要跟你走!”小元宝急坏了,顾不得“大人说话小孩不好插嘴”,嚷嚷着,一只手抓住文菁的衣服,一只手抓住乾廷……
小元宝霸气地瞪着翁岳天,脆生生地叫嚷:“我只要妈咪和干爹,我不要你……我跟你不熟,才不要跟你住一起!”孩子的话,童言无忌,虽然很刺痛人心,但却是大实话,他第一次见到真人版的翁岳天,就算有血缘关系,可是没在一起生活过,他的世界里只有妈咪和干爹最亲,亲生爹地对于他来说,跟陌生人无异。
翁岳天的心瞬间被撕扯成碎片,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了。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甩甩头,强迫自己保持着最后一份清醒……不,他不能让自己和小元宝的关系更加恶化,如果现在来硬的,只怕他将永远都不能挽回孩子的心。曾经的五年他错过了孩子的成长,他不能再让孩子以为他是个坏人。
翁岳天很努力使自己看起来亲切一点,尽管头痛得像要爆了,他还是在笑:“文菁,我不勉强你们,但是,能不能让我抱一抱孩子,就一下……我抱一下就离开。行吗?”翁岳天痴痴地望着小元宝,尽管儿子对他的态度太令他伤心,但他不忍责备,只想要在临走前抱一抱这粉女敕可爱的小人儿。
翁岳天的话,让文菁眼眶一红,生生地为他疼着,一向骄傲如他,何曾这么低声下气过,今天耳朵翁岳天,与她以往见到的都不一样,他充满了温暖的人性,他没有蛮横地抢走孩子,他能平等地平静超有耐心地坐在这里与她谈孩子的事,她能感受到他对孩子耳朵爱,是发自内心的,是拼命在压抑着的。
文菁不忍再拒绝他这个要求。文菁看着小元宝……“宝宝,让他抱抱可以吗?”文菁在孩子额头亲了一下,那小家伙也回应给妈咪一个亲亲。这样温馨感人的画面,让翁岳天肝胆欲裂,孩子对文菁这么亲热,对他像敌人,这滋味,比杀了他还难受!
“妈咪,是不是如果我不让他抱,妈咪就会不开心?”小元宝撅着嘴,很憋屈地问。
文菁默然,小元宝点点头说:“妈咪,我明白,那我就让他抱一下吧。”小元宝听翁岳天的口气是不会把他和妈咪抢走,他放心了,为了妈咪开心,他就让那个人抱一下。
小元宝脸上那种天真无邪的笑容,如一道阳光,只可惜不是对翁岳天笑。翁岳天鼻头一酸,胸腔里汹涌的酸涩在喷薄,差点掉下泪来……自己这么悲哀吗?连亲生骨肉的一个拥抱,都是被施舍的!但即使是小元宝施舍给他,他还是想要。在儿子面前,他可以什么都放下,当一个亲情的乞丐也没关系。还翁这岳。
翁岳天深眸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泪花,憋着没掉下来,缓缓的,使出浑身仅剩下的力气,一点一点向孩子伸出手……那小小的,女敕女敕的,胖乎乎的小不点儿,就是他的宝贝儿子,他可以好好抱一下了,他做梦都想着这一天……
只差几厘米的距离,他就可以触碰到他的儿子,可是他却在那一霎间陡然没了知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倒向地面……在彻底失去意识前那一秒,翁岳天心头在狂喊,遗憾得犹如死去,他只差一点就抱到儿子了,真的只差那么一点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晕倒,为什么不能让他再撑几分钟,为什么要让他在第一次见到儿子时这么狼狈!男人高大如松柏一般的躯体终于倒下去,空中飘散出几滴晶莹,晕染出无限凄凉与悲沧……
病房里低迷森冷的气氛让人很不舒服,尤其是躺在床上的那个男人的脸色太过惨白,呼吸羸弱,毫无生气,站在他身边只会感觉到一股沉沉的死寂,象是陷入沉睡的神祗,凄美得让人心碎。
文菁牵着小元宝,旁边是乾廷,身后是陶勋,四人沉默不语,目光都不约而同落在翁岳天身上。
小元宝那双澄澈的眸子瞪得大大的,盯着翁岳天的脸,他有点害怕,这个男人怎么说晕就晕了呢……小元宝茫然,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觉得不舒服,心里涨张的,笑不出来,似乎……似乎有点惧怕去想到一个字“死”。个文她菁。
就算小元宝跟翁岳天没有建立过感情,但天生的血缘关系是抹杀不了的,血浓于水,更何况小元宝本质善良,看见有人晕倒,当然会真心希望他能平安无事,快点好起来。
小元宝悄悄伸出自己的小手指,塞进翁岳天掌心,与他的手指勾着,小家伙在心里偷偷地说:你快点好起来,只要你不会抢走妈咪,不会让我跟妈咪分开,我就不那么讨厌你了。
这无声的祈祷,是小孩子单纯直接的心思。翁岳天不会知道,在他昏迷的过程中,儿子与他勾过手指,还为他的健康祈祷。他在昏过去之前没能抱一抱小元宝,现在就当是另一种补偿,只不过,他不曾感觉到……
陶勋想不到多年后再见文菁,她已经有了一个儿子,看那长相,那褐色的眸子,不用思考就知道是翁岳天的种了。最令陶勋意外的是,文菁母子身边会有一个妖孽男,瞧那气质,美得颠倒众生的外表下隐藏着让人捉模不透的深沉,他的目光只有停留在文菁和孩子身上时才会变得无比柔软,这样的男人,似乎和翁岳天有一拼之力,不知是何方神圣?明知道文菁是翁岳天的女人,还敢在老虎头上拔毛的,绝对罕见。
陶勋对于这种私人感情方面的事不方面过问,但是躺在床上的是他的至交好友,他心里也很不爽,鉴于以前对文菁的印象不错,他才没有当场甩臭脸,隐忍着火气,俊逸的面容上露出几分凝重的神色:“你们或许不知道,翁少这几年都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他把自己当成机器人一样,大部分的时间都耗在公司,不出去旅游,不参加聚会,时常加班到很晚,熬夜更是家常便饭,他除非生病或者有重要的事情处理,否则就不会给他自己放假,这种生活,就算是钢筋铁骨也会熬不住的,他今天之所以会晕倒,一是因为他长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二是因为他太疲劳了,另外就是……他的头痛比以前更严重了。”
“头痛很严重?”文菁蹙着眉头,眼底的担忧越发深浓。
陶勋点点头:“是的,近年来他时常会头痛,我已经劝过他好几次来我医院做检查,他就是不当回事,只是叫我给他一些止痛药吃。这一次我给他做了详细检查,过几天报告就出来了。”
陶勋的话,紧紧揪着文菁的心,哽咽的喉咙像被无形的大手扼住,她只能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来。
“宝宝,干爹带你出去走走,这里是病房,空气不好,我们一会儿再回来接妈咪。”乾廷这么识趣,不是因为陶勋的眼神多么凌厉,而是他在乎文菁,他知道文菁现在的情绪很堵,他不想看见她为别的男人哭,抱着小元宝暂避一下是最好的做法。
陶勋凝视着乾廷的背影,心里对人家的敌意少了几分。
陶勋觉得自己留在这里也挺尴尬的,天生不太会哄女生,尤其是哭泣的女生。几年不见,文菁已经从那个文文弱弱的小女生蜕变成一个温柔而不失坚强的单亲妈咪,这实在是让陶勋难以想象。可是在他的记忆里,永远都会定格在那一天,第一次见到文菁的时候,他抱着她去做身体检查,结果她一睁开眼睛就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这样的初遇,怎会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