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华殿的法事做足了三天三夜,引的阖宫上下纷纷侧目。
能让法华殿的法师为一个昭仪死去的亲人大做法事三日,这个例子还真是前无古人,至少她林妩做到了。
一时之间,原本风头最健的菖泠公主都比不上这位昭仪林妩在宫里的高涨人气。
凌清欢才懒得理会这些,到了与华明轶约好的第三日午时,她借口回宫午休,便从法华殿回到了萦碧轩中。
石宝早已准备好,凌清欢换了一身轻便的长裙,头戴帷帽,与石宝悄悄的从侧角门出了宫。
门口早有马车在角门外等候,凌清欢上了马车,石宝驾上车朝着城西奔去。
来到城西泗水茶寮,石宝扶着凌清欢下了马车。
她伸手掀开帷帽上的纱巾抬眼望去,泗水茶寮共有上下两层,看上去倒是干净清爽,首先心中就生出了两分好感。
石宝带着她进了茶寮,想必是与茶寮的主人相识的,茶寮主人一见到石宝,就带着他们朝二楼走去。
缓缓上了二楼,每一间茶室都是独立隔开的,洁白的轻纱垂地,墙角的香炉白烟杳杳而升。
从一间较为偏僻的房间内,传来若有若无的瑶琴声,琴声古朴流畅,婉约动听。
茶寮老板躬身说道:“这二楼不会再有闲杂人等上来,敬请夫人放心。”
凌清欢点点头,茶寮主人默默退下。
石宝伸手朝着那间响着琴音的房间示意了一下,就远远站在了一边。
凌清欢缓步走上前,掀开白色纱帘,只见华明轶穿了一身洁白色的棉布袍,盘膝坐在席上,腿上放着一把黑漆雕琴,双手微扬,正在缓缓弹奏着。
凌清欢面色无喜无悲,没有说话,走到他的身边也慢慢坐了下来,侧耳倾听。
直到一曲结束,华明轶才含笑抬头。
他束着高冠,乌发如瀑一半束在冠内,一半撒在身后,眸如星子,笑容温煦和熙。
他将瑶琴拿起来放在一边,又将身边的小矮桌搬过来,上面有全套的青花上好瓷器。
华明轶亲手为凌清欢斟了一杯香茶,含笑说道:“这是你最爱喝的雨前,尝尝,是我亲手为你泡的。”
凌清欢并没有伸手去接那茶杯,华明轶的手在半空中举了一阵,笑容有些僵硬,缓缓又将茶杯放在了凌清欢的面前。
凌清欢淡淡说道:“我不是来喝茶的。”
华明轶脸上的笑容微微散去,轻声说道:“咱们见面不易,有话你只管说。这座茶寮是我的地方,放心,不会有任何人将咱们的谈话泄露一个字去。”
凌清欢定定望着他,直接问他:“云州林家大火之事,是不是你做的?”
华明轶的瞳孔顿时紧缩了一下,他肃声说道:“在你心里,我就是如此不堪之人?”
凌清欢淡淡说道:“华相的手段我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只不过这件事情若真是你华丞相做的,那未免就令我太失望了。什么时候我的事情居然要让华丞相如此大动干戈,不惜赔上数十条人命才能保全?”
华明轶声音也瞬间冷冽了下来:“你说完了吗?”
若是在平时朝堂上,华丞相的声音若是如此冰冷下来,那么面对他的臣子只怕早就吓得浑身发抖,战战兢兢了。
凌清欢却冷冷一笑:“没有说完!最后一句告诉你,今后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我在宫里是生是死都与你华明轶没有半分关系,告辞!”
她蓦然站了起身,转身就朝门外走去。
华明轶又急又气,腾地站起身,连那矮几以及那些漂亮名贵的青花茶具一股脑儿的被他掀翻在地,摔的粉碎也毫不在乎。
他几步跨上前飞快的抓住凌清欢的臂膀,将她一把扯了回来,怒声道:“清欢!难道我在你眼里真的如此不堪?你甚至连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我就定了我的罪名吗?咱们好歹也是一起长大的,难道这些情分你都不管不顾了吗?”
凌清欢双目噙泪,涩声说道:“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华相手眼通天,宫里一草一木皆瞒不过你的眼睛。你知道皇上去云州就是想要查我的底细,所以就在皇上回京以后,派了杀手去了林家放火。那林家虽与我没有半分关系,可是稚子无辜,周围邻里街坊更是无辜!就因为我白白连累了三十八条活生生的生命消失了!华明轶,你太残忍了!我就算要复仇,也会用自己的能力去复仇,而不需要牺牲那些无辜的百姓来达到我的目的!”
华明轶苦笑道:“你心里已然认定了这是我做的,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只不过我仍是要替自己辩解一句,我没做。”
凌清欢含泪望他:“当真?”
华明轶轻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满屋的狼藉,拉着凌清欢出来走到了隔壁的茶室,与她面面相对而坐,这才说道:“清欢,咱们也认识了十几年了,即便我承认我做事或许会不择手段,但那也只是会用在朝堂官场之上。否则我又怎会仅仅二十五岁就坐上了当朝一品首辅的位置?更何况我前朝旧人的身份,一直在新朝的那些官员眼里,就是一个锋芒在背的所在,我的艰辛与不易,虽然不想让你过多的知道,可也希望你能谅解我。”
他深深的望着凌清欢,轻声说道:“我可以用我华家的名誉来发誓,林家那场火不是我派人所放的,林家人也不是我派人杀的。我虽然在宫里安排了无数眼线,但也是为了要保护你。我做事或许会有我自己的手段与方法,但不会做出令你痛恨的事情,也从来未曾期满过你,你不屑为之的事,我更不会去做。”
凌清欢慢慢平复下来,轻轻说道:“那究竟会是谁做的?三十八条人命,岂能如此白白消失?”
华明轶的眼眸微微跳动了一下,可瞬间就恢复如常。他含笑说道:“你放心,这件事情迟早会给你一个交代的,皇上不是也派云州府衙去彻查此事了吗?而且这件事情我也早就知道了,我的人也在暗中查探着,只要一有消息,我就立即让石宝告诉你。”
凌清欢缓缓点头。
华明轶望着她,整个眉眼都柔和了下来,轻声说道:“你这次找我出来,不会是专门来问我这件事情的吧?”
凌清欢停顿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要找华明轶的初衷。
她轻轻道:“是有别的事情。你也知道宝儿找到了,所以接下来我想问你,你有什么打算?”
华明轶淡笑:“我该有什么打算?”
凌清欢微微冷笑:“你刚才还信誓旦旦的说从未期满过我,这便是一句假话了。我虽然不知道你在这朝里朝外都做过什么手脚,但是你也绝非像你曾经所说的那样,忠心一片为这月朝国办事。简墨漓登基四年来,看上去倒是一片歌舞升平,可是明眼人一看便知,朝中新旧党政不断,民间起义时有发生。再加上旧朝暴民忽隐忽现,尽与朝廷作对,边境云晞国频频生事。这一切的一切,华相在其中又做了多少件推波助澜的事情呢?”
华明轶眼角微扬,低低的笑出了声。
“清欢,你果然还是如此冰雪聪明,事事瞒不过你的眼睛。”
凌清欢面上一片清冷,淡淡说道:“说罢,我想知道一切,我不希望再被动的被你们牵着走。”
华明轶含笑说道:“的确,我在月朝国为官,目的是与你一样的,就是为了复国。”
凌清欢冷笑:“你在我回来的前三年就已经进入朝中为官为相,难道那个时候你就决意要反了吗?而且我复国是为了让宝儿为帝,那你呢?难道也是为了宝儿?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说明你分明早就知道宝儿的下落,却为何一直不告诉我?”
华明轶有些头疼的按了按自己的额角,一个女人太聪明的话,也真是不好应付。
他无奈的说道:“不管我是为了谁,但是毋庸置疑,咱们的目标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要复立风凌国。至于以后谁做皇帝,起码要先成功的复国了才行,你说不是吗?所以现在咱们最重要的,就是要商量好,里应外合,如何在最关键的时刻,一举打的简墨漓翻不过身来。”
凌清欢心头狠狠一跳,强压着内心的惊骇,故意说道:“看你如此信心百倍,看来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了?”
华明轶勾唇笑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凌清欢狐疑道:“这话怎么说?”
华明轶看了看天色,说道:“今日时辰不早了,一阵简墨漓只怕还要找我议事,你回去晚了也不好。这样吧,你先回去,过几日我会再找一个时间,让石宝带你出来,与你细商这件事情。”
凌清欢见的确有些晚了,只好点点头说道:“好,那咱们下次再说,希望下一次你能给我一个完美的答复。”
华明轶含笑颌首,扬声说道:“石宝。”
石宝进来躬身道:“相爷。”
华明轶说道:“安全无虞的将她送回去,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了。”
石宝答应了,对凌清欢说道:“主子,请这边走。”
凌清欢点点头,戴上了帷帽朝外走去。
就在她临出门的一刹那,忽然看见就在这间茶室的墙面上,映照出了一个淡淡的影子。
隔壁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