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上行了几日,距离横州也越来越近了。
众人吃腻了船上不是鱼就是虾的伙食,喊着船老大在下一个州县靠了岸,打算上去买断新鲜吃食回来。
跑腿的事情自然是石宝和爱动的云落去办,青崖子喜欢孩子,在一边逗着宝儿玩耍,凌清欢坐在岸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微笑着望着他们。
简墨漓从船舱内取了一件披风走过来轻轻披在她的身上,柔声说道:“江边风大,小心着凉。”
凌清欢含笑道:“都是六月的天气了,哪能着凉?”
简墨漓轻声说道:“你师祖告诉我,你的身体很不好,还是要多注意一点的好。那会你在宫里还曾经中过毒,又大病过,让我很担心。”
凌清欢心中不觉一痛,不敢去看他的双眼,垂眸说道:“中毒的事情,其实是我骗了你。是我自己服毒的,重病也是装的,只为了……”
简墨漓轻叹,接口说道:“只为了去云州吗?其实我早就猜到,那个救了我们的小兵就是你。”
他将凌清欢紧紧搂在怀中,恨得有些咬牙切齿,“该死你的居然百般抵赖。”
凌清欢又想笑,可是心中更多的却是满满的酸楚。
“我不敢承认,若是承认了,我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了。”
简墨漓俯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低声说道:“你口口声声说要复仇,要杀我,可是自从你进宫以后,从来就没有做过一件不利于我的事情。即便到了最后,你也是救我,而不是杀我。清欢,不要违背你自己的情感,我们彼此相爱,根本无法狠下心来伤害彼此。当年你一气之下跳下万仞山,你可知道我那时几乎万念俱灰,若不是肩上还负有重担,只怕也就陪着你一起跳下去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你师祖说你能活下来多亏你身上的那块护心玉,可我若是也跳下去,大概就真的成为一滩烂泥了。”
凌清欢扯了扯唇角,想笑,可又笑不出来,他们两个人,真的错过了太多太多了。
简墨漓伸手从自己的怀中取出那块护心玉,重新挂回在了凌清欢的身上,低声说道:“你身子弱,还是让这块玉保护你的好。”
凌清欢轻轻拈起这块还覆有简墨漓体温的玉佩,在自己的手心紧紧握着。
简墨漓轻声说道:“你师祖曾经告诉我,当年你的身体遭受过重创,所以比旁人更要虚弱些,今后你可千万要自己保护好自己,不要再让我担心了。”
凌清欢微微弯唇:“哪有这么娇弱了,现在身体已经好多了。”
简墨漓眸色略黯,不忍再想她的寿命只能活到四十岁,但心中却暗暗下了决心,即便踏遍千山万水,也要找到能治好她身体的灵药。
她与他错过了太多太多,即便余下还有十几二十年的时间,但是对他来说,还是太少了。
他希望她与他还能再活四十年、五十年……直到白发苍苍,牙齿松动,可以携手度过每一个晨曦,每一个日落。
简墨漓微弯了唇角,不管怎么说,如今她能这样柔顺的窝在自己的怀中,已是上天对他最大的恩赐了,不是吗?
远处宝儿在江边捡到一个漂亮的贝壳,高兴地想去给姐姐看,青崖子一转脸看见那两个偎依在一起的人,将宝儿一把抱在怀中,伸出食指小声的“嘘”了一声,轻声说道:“乖宝儿,咱们别去打扰他们,让他们安静一阵好不好?”
宝儿朝那边看了一眼,忽然用小手捂住了双眼叫了起来:“哎呀,墨漓哥哥在亲姐姐!”
青崖子将宝儿抱起来朝着另一边远远跑开,一面笑道:“小孩子不可以看的哦,祖爷爷抱你去那边玩……”
一个时辰后石宝跟云落提着大包小包回来,只是面色有些不太好看。
简墨漓眼神好,不动声色的对凌清欢说道:“你去那边喊宝儿过来吃东西吧,我去帮他们拿东西。”
凌清欢不疑有他,点头离开去喊宝儿,简墨漓看着她走远了,这才迎了上去低声问道:“怎么了?”
云落跟石宝互望了一眼,云落的脸色已经沉重到了极点,低声说道:“城中四处贴满了布告,上面说的是,两个月前登基大典上的纵火犯以及其十八名同党,将会在半个月后凌迟处死。”
简墨漓目光一挑:“纵火犯?”
云落低声说道:“不错,这是我们定下的计策,凌潇慕登基那日,由梅青装扮成清欢的模样出现在登基大典上,然后由夏暮和苏嬷嬷暗中在崇德殿外引火吸引那些侍卫的注意力,然后我和清欢假扮成宫女和太监,带着宝儿假传凌潇慕的旨意去崇德殿寻找东西,然后再从密道逃出。”
他紧蹙眉头说道:“自从出宫以后,清欢总在担忧着那些人的安危,我只好劝她那些都是她的人,凌潇慕看在兄妹之情上,也会放过他们一马的。可是现在看起来,凌潇慕为了要将她迫出来,宁可选择不择手段。凌迟处死,那该受多少罪啊,清欢为了她们一定会回去的。”
简墨漓深深吸了口气,捏了捏拳,石宝低声说道:“不错,主子与梅青姑娘还有苏嬷嬷,还有那个叫夏暮的姑娘,感情都极深,就算只用其中一个人来威胁她,她也一定会去的。可是她若一旦回去,只怕凌潇慕是再也不会放过她的。”
简墨漓淡淡说道:“所以,绝对不能让她知道这件事情。”
云落皱眉道:“可是通告贴遍了全城四处,她迟早会知道的。”
简墨漓说道:“那就继续走水路,横州是我的地界,凌潇慕没那胆子将通告贴到横州去。”
云落沉默了一阵,才轻声说道:“可是如果这件事情一旦被她日后知道了,只怕会更加伤心难过。”
简墨漓沉着脸说道:“那也总比现在回去送死强。”
他一转脸看见凌清欢拉着宝儿正在朝这边走,淡声说道:“好了,就这么定了,任何人在她面前不许再提起这件事情,吃了饭我们立即上路。”
没有人再提这件京城即将要发生的大事,所以凌清欢丝毫不知道,她最最在意的、犹如亲人般的那些人,在那一日究竟都遭受了多么大的痛楚,死不瞑目。
华明轶曾经劝说过凌潇慕,这些人不如留下来,日后也好做一个拿捏凌清欢的把柄,杀了的话,凌清欢就再无所顾忌了。
凌潇慕却冷笑反问:“你口口声声说她多么在意这些人,可是法场上她们遭受了这么重的酷刑,哀嚎了几天几夜才死去,却也不见她回来救他们,说明这些人在她的心目中根本没有半分重量。既然如此,留着他们还做什么?”
华明轶无言以对。
第二日便从漳州传来漳州督军府衙被人纵火、以及督军统领李焕被两个陌生人行刺,连头颅都被高高挂起在督军府衙额匾上的消息。
彼时凌潇慕震惊、震怒到了极点。
李焕是他多年来隐藏的一颗棋子,暗中操练水军,在行军布阵上帮了他许多,而且替他镇守漳州要塞,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如今李焕一死,想要再找到一个能代替他的大将,着实难上加难了。
而且刺杀李焕的刺客究竟是谁,谁都不知道。
李冰晴跪在凌潇慕的崇德殿外不住哭泣,哀求他为自己的父亲报仇雪恨,如今已身为贵妃的李冰晴,想必最近恩宠不断,整个人都丰腴了不少。
凌潇慕将她从地上拉起来说道:“爱妃如今怀有身孕,切切要保重自己的身体。你父亲的大仇,朕必定会亲手给你报的,你只管放心养胎便是。”
凌潇慕命令全国范围通缉寻找那两名刺客,即便翻遍每寸土地来,也要将他们以及凌清欢都找出来。
只是这个时候,凌清欢和简墨漓他们,已经到了横州的地带。
这是凌清欢第一次到横州。
横州地处偏僻,气候寒冷,即便是六月的天气,横州的气温比起刚刚离开的漳州来,更要凉爽许多。
进入横州地界,这里原本就是月朝国的旧地,民风相对淳朴,而且这里因为是武成王简轻扬和大将萧高弥在镇守,所以但凡见到的兵士,穿着仍是月朝国的旧式兵袍。
凌潇慕即便对横州这些旧党心怀忌惮,但他如今根基不稳,暂时还不敢对横州动手。
横州有一座行宫,原来是慕太后每年回来进行祭奠祖先时落脚的地方,如今却变成了常驻的宫殿。
进入横州以后,所有的人都没有再易容,只不过简墨漓不想引人瞩目,头上戴了一个斗笠,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容。
进入横州后,简墨漓的眸中就露出了赞赏的神色,果然老三他们将这里这里的很好。就算自己这次真的身死,也能放下心了。
行宫前驻守了大量的兵士,石宝首先走上前对门口侍卫说道:“这位侍卫大哥,在下想求见萧高弥萧将军,可否代为通禀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