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剑扬瞅见在火炮旁边忙来忙去的鬼子兵,基本都没戴钢盔,顶着战斗小帽。他们月兑去了外套,只穿着白布的衬衣。衬衣的袖子都撸到了胳膊肘以上。
有一个军官模样的家伙,穿得比较齐整。他端着架望远镜,不时地向远处观察。
尽管是门外汉,但萧剑扬也能瞧出来,这帮鬼子炮兵的动作利索、熟练、协调,显然是训练有素。
看到这群家伙和他们的炮,萧剑扬眼睛里泛出了红光——他想起了昨天在鬼子的炮火下死伤的弟兄们。
他把头伏下来,重新趴回到渠底,心里紧张地思忖着,到底打还是不打?
打,那可是够冒险的。自己一个人,身边只剩下了九发子弹,外加两个从鬼子身上缴来的手榴弹。而对方是呼啦啦的一大堆,除了炮还有枪。
更要命的是,这附近的地形相当开阔。一旦被日本兵发现了自己的射击位置,那可没任何法子月兑身。
不打,沿着这条沟渠再悄悄地爬回去,光棍儿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有柴烧?
他觉得心里很乱,手掌里也捏出了汗。
他再一次轻轻抬起头,向外看去。
日本人的大炮在不停地轰鸣着。每发一炮,炮身就猛地抖动一下。炮身每抖动一下,萧剑扬的心就剧烈地震颤一下。
他想起了那些死在鬼子的炮火下,又被垒起来当作胸墙的弟兄们的尸首,他似乎又闻到了从那道胸墙上弥散开来的,如同新鲜内脏般的气味儿。
他握枪的右手指关节,不觉地绷紧了。
“操你祖宗十八代!打了!”
萧剑扬恨恨地拨下了中正步枪的保险片:
“端不掉你也得咬你一口!”
二十
心思定下来了,萧剑扬倒不觉得像刚才那么紧张了。
相反的,一股狩猎前的兴奋劲儿开始蹿上他的后脊梁。
这感觉有点儿像他第一次跟爹进老林打熊瞎子时的情形。
那是在冬天,他爹带着他在白莽莽的林子里转悠了好几天,终于找到了熊瞎子用来猫冬的树洞。
他爹在正对着树洞的地方架好围枪,让他把住,然后自己抄了根长长的桦木杆子,走到树洞跟前,使劲儿地往里捅……
此刻的萧剑扬,就像当年盯着那个藏熊瞎子的树洞一样,认真地观察着日本人炮兵阵地上离他最近的一门炮,还有在这门炮旁边正忙得起劲儿的鬼子兵。
下午湿热的空气中,不断有蚊子打草丛里飞出来,疯狂地在他**的皮肤上叮咬,有的还从他衣服的裂口处钻进去,在他身子上留下大大小小的疙瘩。
萧剑扬咬牙忍着。
长白山夏天的老林里,漫野的虻子、小咬可以要人的命。没想到,这江南的草蚊也不是省油的灯。
观察了一会儿,他发现了一个可以利用的现象:
鬼子的火炮在每射出一发炮弹的时候,会发出很大的声响。如果趁这个时机开枪,炮声会压盖住步枪的射击声。
听不到枪声,日本兵就很难判断出他的隐蔽位置。
萧剑扬慢慢地伸出了步枪。
他习惯性地把右手凑到嘴边,轻轻地冲右手食指吹了口气,然后把食指平静地搭在冰冷的扳机上。
心里记着连长教的话,他第一个就瞄住了那个端着望远镜的鬼子军官。
正要扣动扳机,他突然又停下了。
萧剑扬心很细,他在开火前一下子意识到一件事儿:
这个日本军官在炮兵阵地中所站的位置比较显要,如果第一枪就先干掉他,那旁边的鬼子兵立刻就会发觉自己的指挥官被击倒了。
这样一来,再想射击其他的日本兵就困难了。
于是,萧剑扬转移了枪口,瞄住了比较靠炮兵阵地边上的一个鬼子兵。这家伙正在拖动一个木板箱,箱子里也许装的是炮弹。
“咣!”日军的炮口火光一闪,发出一声轰鸣。
几乎是与此同时,萧剑扬手里的步枪也轻快地往后动了一下。
那个正在拖木板箱的鬼子兵,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推搡了一把,人一下子向后仰去,木箱也撒了手,整个身体重重地倒在地上。
大多数的鬼子炮兵正忙得热火朝天,没注意到这一幕的发生。
只有离他不远的一个鬼子一等兵,发现自己的同伴突然摔倒在地,还以为是滑手了或是被什么绊了一下。
这个一等兵跑过来,想看看能不能帮把手。等凑近了,他猛然发现同伴白布衬衣上的血迹,禁不住惊呼起来。
可是这时,阵地上的火炮刚好又进行射击。炮火的轰鸣盖住了这个倒霉蛋儿的叫声,更盖住了一颗7.92毫米的步枪弹击断他胸骨的声音。
萧剑扬射出第二发子弹之后,把步枪收回来,趴子,沿着沟渠向左爬了一段距离,然后再悄悄地探头出枪,瞄向下一头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