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大道:“我先师燕大先生,是从前风水名士朱彦修的弟子,朱太师乃明初的名医,著有《风水问答》,主张上观天文,下察地理,反对溺于形家之说,又主张葬不择地,居必度室。认为先王辩证方位,体国经野,土宜之法用以相民相宅;土圭之法用以求地中,皆为都邑宫室设也,人死之后,白骨一堆,安知祸福、贵践、寿夭。”
“我师父受其影响,也主张不相阴宅相阳宅,觉得无须为死人看风水,特别是他看了古人一些对于昆仑的记载,更是觉得荒谬不堪。例如在《山海经》、《海内西经》中言:‘昆仑之虚,在西北,帝下之都。昆仑之虚,方八百里,高万仞,上有木禾,大五围,面有九井,似玉为槛。面有九门,门有开明兽守之,百神之所在。’又如《淮南子》认为昆仑呈三重梯形,昆仑之丘,或上倍之,是谓凉风之山,登之而不死,或上倍之,是谓悬圃,登之乃灵,能使风雨,或上倍之,乃淮上天,登之乃神,是谓太帝之居。这些书都把昆仑说成神仙居所,登之可以长生不老,得道成仙。而历代注释家也都众说纷纭,像郑康成说是山,马融说是羌西,孔安国是国,连明开国相爷刘伯温也说:“昆仑山祖势高雄,三大行龙南北中,分布九州多态度,精粗美丑产穷通。”
狼牙本来有点不耐烦,但听到后来,慢慢有了兴趣,默不作声地听了下去。
“我师父不由疑窦丛生,为弄清昆仑的真正面目,先师穷毕生之力,长途跋涉,餐风露宿,从青海湖一直到藏北高原,纵横五千多里,穿州越郡,从西北平原踏上冰川覆盖的昆仑之顶,终于弄清了整座昆仑山的地形地貌。留下了这部令所有历代风水堪舆家汗颜的《昆仑游记》。”
樊大说到此,从怀中掏出一本厚厚的线装书,交到狼牙手中。狼牙翻开书页,见第一页便是一幅地图,详细绘制了这座横跨五千多里,西起帕米尔、延续至青海的巍峨昆仑。再翻,见首页便驳斥了杨筠松在《龙经》中对昆仑的描述,认为“昆仑山是天地骨,中镇天心为巨物,如人骨脊与项梁,生出四肢龙突兀,四肢分出四世界,南北东西为四脉,西北崆峒数万程,东入三韩陷查冥,唯有南龙入中国,分宗孕祖来奇特。”全是无稽之谈。狼牙看到这里,不由对这位燕大先生肃然起敬。
樊大道:“先师将此书交与我时道,要我暂时莫将此书传世,这书一献,不知有多少风水大家要丢饭碗,全天下都知道了昆仑原来不过是座普通的高山,还有谁会信什么太祖之山,三大龙干呢?还有谁会花钱干些‘三年探墓,十年点穴’的蠢事呢?”
狼牙不禁奇道:“既是如此,阁下……师父为何仍旧干上风水这一行,还守什么云中献爪的龙穴?”
樊大道:“这就要说到你最关心的正题了。”
“阴阳合一,并不是说极阴极阳交汇,世上根本没这种地方,它指的便是五行山中既属阴又属阳的‘木’,而世上唯一无形无相的东西,便是魂魄。人死方有魂魄,所以我认为无形无相便是‘死’,‘木死’与‘慕士’同音,所以五行山应当说就指慕士山。这样解释的确非常牵强,可联想到病书生矛盾的心理,再加上慕士山下的确有一个奇特的洞穴,而你们和那江浩追逃千里,从江南跑到慕士山这些一一串联起来,我想还是有道理的。”
狼牙想起自己追杀江浩,那江浩怀抱楼主婴儿,偏偏要向昆仑跑去,心中也不由犯疑道:“难道江浩从这四句话也能悟出五行山便是慕士山吗?”
樊大道:“如果他悟不出,那就定是有其他人向他透露了其中奥秘,普天之下,真的只有病书生一人知道五行山的所在吗?”
狼牙忽然想到一人,惊道:“鬼猴?”
“鬼猴是谁?”
“十二星相中的神偷鬼猴。”
樊大道:“这又是什么一回事?”
狼牙道:“那江浩以前在青衣楼内是楼主的军师,深得楼主信赖,十六年前,十二星相因在皇宫内院盗宝遭锦衣卫追杀,其中几人被杀,鬼猴侥幸逃月兑,在江浩的引荐下,他面见楼主,表示愿意效忠青衣楼,并献出了十二星相各自武功秘籍和他个人收藏的宝物。我青衣楼后来的活动经费,差不多都是鬼猴提供的。而我后来所学的剑法,也是鬼猴从哮天犬那儿盗来的《狼牙剑法》,所以楼主后来才给我改名叫狼牙。”
“那你的本名呢?”樊大问道。
狼牙低下头道:“我从小还没来及取名爷爷就死了,人家一直都是小子小子地这样叫我。”
“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樊大带着一丝怜悯地望着狼牙:“那后来呢?”
狼牙叹口气,道出一段青衣楼的往事,原来江浩本来确是对岸青衣楼忠心耿耿,他的变化正是自鬼猴来到之后才变的。鬼猴自幼胆大包天,他随其先师百变神偷凌志云学得一身绝技,十多岁就偷上少林寺,欲盗达摩神经,谁知无意中竟偷听到少林悟静与一位外来香客的对话,原来那悟静与那香客二人均是当年从食人上逃出来的病书生手下。鬼猴无意中得知金面阎王尚在人世以及金钩蝎王的秘密,但后来他盗得神经,却又被少林僧人追得无处藏身,便在华山与另外十一星相结拜,结成同盟,十二星相个个有身不俗的武功,但品行低下,为武林正道所不齿,鬼猴将这秘密收在心中十年之久,不知为何从不对外人道。随后不久,诈死生还的金面阎王找到了十二星相中的灵蛇,灵蛇这才知道病书生才是金面阎王,她对病书生痴心一片,如今得知情郎依旧在世自然心花怒放。病书生想请她率十二星相帮忙对付青衣楼,这时鬼猴主动请缨,声称可由他混入青衣楼,再与众人里应外合,一举歼灭青衣楼。于是,他建议演一场深宫盗宝,而众人被大内高手逼得各自逃生的戏,好让他取信青衣楼,让青衣楼以为他走投无路才来投奔,也不知他用什么办法结识了经常在外采买物品的江浩,取得江浩的信任。而后便发生十二星相夜闯皇宫,被锦衣卫追杀的事,不想鬼猴这一次弄巧成拙,十二星相这一次差点被锦衣卫全部歼灭。鬼猴只好假戏真作,当真投奔了青衣楼。他献上的武功秘籍与大批钱财当时确是帮了青衣楼的大忙,所以楼主也都相信他忠心不二。
鬼猴的真正目的是来盗取楼主的金钩蝎王,可除了楼主本人之外,没人知道东西在哪。鬼猴在青衣楼呆了半年仍一无所获,后来被他寻到一个机会,他发现青衣楼中护法孔雀翎深爱楼主,而楼主萧无奇却钟情于孔雀翎的妹妹金凤。金凤对楼主的感情懵然不知。鬼猴利用他的手段,轻易获取了金凤的欢心,然后花言巧语,骗取金凤往萧无奇处打听金钩蝎王的下落。萧无奇在自己心上人面前一时松口,将藏蝎之地说了出来。但藏蝎之地极为防守严密,鬼猴不敢乱闯,便沉下心来,加紧追求金凤,金凤芳心被他套牢后以身相许。萧无奇见二人已成定局,只得忍着心痛为二人办了婚事。鬼猴在成亲时表示,他对楼主大恩粉身难报万一,今后必然为楼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楼主公私分明,却不知鬼猴此举正是抛砖引玉,让所有人以为他没有不忠心的道理。他连楼主的爱人都敢抢,当然是光明坦荡了。而后,他果然连立大功,楼主慢慢将越来越重要的权力交予他。甚至是藏蝎之地的防守方案。但孔雀翎对鬼猴这个妹夫却不以为然。一年后,鬼猴与金凤,喜得贵子,鬼猴舍得老婆却舍不得儿子。当晚,他怀抱婴儿试图盗蝎,被庆贺时未放松警惕的孔雀翎发觉,但鬼猴已然得手,萧无奇与众人追杀他至江边,刺伤了他怀中婴儿。楼主一时不忍杀一个婴孩让他有机会跳水逃生。自那以后,金钩蝎王不知所踪,而金凤恨自己不会带眼识人而自尽。更坏的是,鬼猴一直给江浩灌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思想,使得江浩心性逐渐离了轨道,变得阴险自私起来,为他日后叛帮埋下了种子。”
“所以,鬼猴是青衣楼除病书生外最想杀的人。可是,十几年过去了,他杳无踪迹……”狼牙说到这里,暗暗磨牙,心中好像十分悲痛。樊大看得出狼牙对那金凤必然也是暗藏情愫,只是深藏不露而已。
“看来,鬼猴必是从病书生本人那里得到的消息,然后由他告诉江浩的……”樊大正在说话,忽然狼牙霍地起身,喝道:“谁人?”
只听一声怪异的啸声,如鸟叫一般,而后一个声音传来道:“想不到得来全不费功夫!”
一个人随着说话声从一侧步入庙门,只见那人生得獐头鼠目,双耳尖尖朝上,面色蜡黄,乍一看上去,像一只老鼠。那形貌当真说有多猥琐便有多猥琐。
“是你在偷听?”狼牙一见此人模样,就说不出的厌恶,手已执上剑柄。
“我在偷听,不过不止我一个人。”那人话音刚落,听得一声虎吼,那破庙一面墙被人一掌震塌,碎石纷飞,又一个人从破口处走进来。这人形貌也甚是奇特,方面阔口,眼赛铜铃,两道黄眉如飞焰上升,额间皱纹深深,像一个王字。看上去,无比狰狞,仿佛随时要发怒一般。
狼牙听那声音不像刚才听到的那句话,道:“刚才你俩谁在说话?”
“不是我,也不是他。”那面目狰狞的人声音如炸雷一般。
“那是我!”呼地一声,又一条人影从破窗上方一个窗口跃进来。那人立定身形,狼牙见她是穿着花花绿绿的一名女子。这女子面如白玉,眼带媚丝,本来是个尤物,却长着一个勾得很厉害的鹰勾鼻子,加上她一身花花绿绿的打扮,像只大公鸡似的。一边的樊大差点笑出来。
“还有我!”另一个窗口又跃入一人,这人外貌倒没什么,可一笑之下,满口白森森的牙齿,尖利交错,甚是吓人。这人一进来便上下打量狼牙,然后道:“你还不快叫师父。”
狼牙一愣,四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那女子道:“老狗,你配有这么一个好徒弟吗?”
那被叫老狗的人道:“他学了我的狼牙剑法,又取名狼牙,怎么不算我徒弟?”
“狼牙剑法?”狼牙心中一惊,道:“你是哮天犬?”他又怀视另外几人道:“你们便是十二星相中的金翅虎、司晨鸡、铁尾鼠?”
“唔,想不到十多年过去,还有后生晚辈认得我们。”哮天犬笑道,“我们正是。”
狼牙心头大骇,以他的武功,四人在庙外偷听,他毫无察觉,可见这几人武功俱是不弱,但没想到居然失踪多年的十二星相。不由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那司晨鸡道:“你们谈话去哪不好,偏偏要到这破庙之中,这破庙乃是咱们接头的地方,你说我们为什么在这里?”
“那我们说的话你们全听到了?”狼牙暗运真气。
“听了几个时辰,你们的经历故事当真有趣呢!”司晨鸡咯咯笑道,“本想让你们把话说完,可知道这些事,本姑娘实在开心,打断二位聊天的雅兴了。”
金翅虎在一边接口道:“这位风水先生为什么还要守龙穴,咱们还不知道,你们能不能说下去,慕士山下那奇怪的洞穴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