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探听得清楚刘安出兵阆中,黄权心中是不敢犹豫,一面写书申报益州之主刘璋请求支援,一面亲自带人来守备阆中——刘安不走葭萌关大路,却走这阆中要地,若让他突破了阆中,自己与张任约好的互相救援就成了泡影,无论刘安是进攻巴西或是进攻莘潼,犄角之势就被粉碎,自然不能够轻易让出阆中。没想到得是,初一交战,刚让刘安尝试到一点阆中的守卫厉害,那刘安便退了回去,将大营扎到离城不远的地方,虽然停止了进攻,却显示出时刻会进攻的样子。黄权心里明白,凭着自己现在在手头上的一万来将士要想长时间地守住这阆中,那是不可能的,这阆中虽然自己已经加强了各项防御措施,可是,它不是险关,在历代益州之主的心目中也并不如葭萌关那边重要,所以这阆中的城墙也并不十分坚固。黄权看得明白,若到了危急时刻刘安下了狠心,拼上伤亡四到五万的雍州兵马,笑到最后的还是刘安,现在能够与刘安在这阆中对峙,是还不到时候,刘安还不会拿这四、五万的雍州兵马来换取阆中——若丢了这四、五万精锐,他刘安还拿什么来打仗?然而看这阵势,黄权就知道刘安不会轻易从阆中撤出,怎么才能击败刘安呢?
正在灯下思考之时,忽然帐下军兵来报城外来了一个人,不知道姓名,也不知道容貌,问话只说见过便可知道,黄权也不由心下生疑。在这个时候,城门早已关闭,这样一个人来到这阆中,莫非有什么事?想到这里,黄权吩咐左右多加戒备,然后又让人带这人来这厅堂。
不多时,随着军兵走进来一个人,黄权一打量,看这人体格倒也是十分魁梧,只是头上带着一顶范阳笠,脸上又蒙着黑纱,再加上又是在灯下,怎么也感觉不到这个人是认识的一个人。只听他道:“最近在城外,听得黄将军有一件烦心的事,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事?”这时,这人看了看四周,见依然有十多个军兵站在厅堂之内,接着道,“正如刘安所说,黄将军果然十分小心,对上在下一个人,又在这阆中城中,还要数十个人跟随,果然要比张任张将军难对付得多。”
看他只是摘下范阳笠,并没有取下面幕,再听他这言语似乎是刘安周围的人,黄权明白这人必然是刘安身边不远的人,并且他要和自己说一些见不得人的言语,当下便挥手让众人退了出去,笑道:“是啊,我心中确实有事。如今我益州和雍州开战,我黄权命虽然不贵,却也关系到整个巴西,刘安阴狠毒辣,什么诡计他想不出来?我当然要小心一点。见笑了。”
“在下生于阆中,长于阆中,现在在刘安帐下为军马向导官,愿意为将军解开这心事。”看众人到了外面,掩上了厅堂的大门,揭开面幕,竟然真是杜劐!只听他接着道,“在下奉刘安之命,要潜入到这阆中城,在城中找寻几个接应,以便里应外合打破这阆中城池,只是不知道黄将军能不能做个接应。”
虽然看他这一身装扮,已经猜到这来人应当属于刘安阵内人士,可听到这话,黄权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惊讶,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强压心头带来的惊喜,道:“据我所知,刘安极善于笼络人,手下能征惯战的死士多不胜数,为其愿意肝脑涂地的谋士也不可计数,出奇之处令人意想不到。你如何让我相信你就是刘安军中向导官?你为什么要背叛刘安?又如何让我相信你确实是想弃暗投明?”
“在下是不是杜劐,很容易就可以确认。在下早已说过,在下生于阆中,长于阆中,将军要想确认在下是不是货真价实的杜劐,只要在这阆中城中找一两个有头有脸的人来,想也立刻就可以确认。至于在下为什么要背叛刘安,这话说来就长了。”在黄权的示意下,杜劐坐了下来,又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喉咙,道,“在下早就想离开刘安了,只是没有机会,然而机会终于让在下等到了。四年前,刘安击败张鲁,进入汉中,当时刘安大军尽在汉中,直接威胁到阆中,然而那个时候刘安和益州正在交好,哪里有人支援在下?迫于无奈,在下背负骂名,不单将张鲁等人生擒送给了刘安,还将阆中也献给了他,可是,如此大功,刘安是怎么待得我?过河便拆桥。起先,刘安还让我守备一方,后来把我调到了南郑,一直在为刘安心月复的赵云手下任职,官衔虽然没降,实际上却降了一百八十级,管起了马夫、草料来,还说什么历次考察不合格的原因,这还是看在在下稍微有功劳的份上安排的差使,不是太羞辱在下了吗?若说考察合格不合格,在这刘安手下,考察不合格现在身居高位的也是大有人在,别人不说,就是那刘安身边的陈到,看他那粗鲁样子,只怕校军场在哪里他也不清楚,何况练兵呢?可怎么样?每次考察,回回都通过。在这方面,我杜劐怎么也比他强一点吧?在下等这个机会等了一年多,但是,终于让在下等来了。前不久,刘安传令汉中加强戒备,在下便知道刘安要兵出汉中了,便自告奋勇求当向导官,果然,刘安出兵阆中,考虑到我杜劐曾经是这阆中大族,对这阆中地理非常熟悉,答应了下来。在下此举就是要刘安知道过河拆桥、羞辱人的滋味。”停了停,杜劐接着道,“至于要让黄将军相信在下的诚意,倒也不难。在下等这一天这么久,也早已筹划好了一切,若不出什么意外,在下家小再有一两日必然可以进入巴西。拿他们做人质,黄将军难道还有什么怀疑?”
对于刘安身边的陈到,黄权自然也是知之甚详。这杜劐提到的官吏考察,黄权虽然没有经受过雍州的考察,却也知道这考察与益州大为不同,是十分严格的那一种。从各种自己了解的情况中,黄权知道杜获所提的陈到不应该通过考察是属实的,可是他也明白陈到是不可多得的一员猛将,又是刘安的最贴身的忠心卫士,日日在刘安身边,就算考察的其他人认为陈到统兵不合格,将这陈到打入不合格一流,最后在刘安审查的时候也一定会被送入合格一路,谁又找这样的麻烦呢?俗话说,功莫大于救主,甘宁、王平等人在战场上确确实实屡立战功,擒拿、绞杀敌将多不胜数,可这样再多的功劳也比不上救刘安一命,何况陈到数次救过刘安又忠心耿耿呢?若刘安在自领雍州刺史的时候,不将这陈到排在甘宁、王平之前,才会真的让人相信他刘安是过河拆桥呢。再说,对于这考察,陈到各项考察都过了关,按照道理说这陈到一直受到刘安宠信,应该多得是带兵出外的机会,可是刘安一直都把这陈到带在身边,从来没让陈到单独带兵打过仗,可见,刘安心里定然也是十分的明白。可是,在这雍州,又有几个人可以同陈到相比?陈到享受的待遇,别人根本不会享受到,这对面的杜劐就是其中一个。黄权深信这一点——要不然,刘安也就不会这么威镇华夏了。
看看对面的杜劐,黄权终于知道这杜劐来到这阆中的真正的原因——投靠到刘安手下,别人都是一路升官,惟独这杜获能力不高,在练兵上没有赶上雍州练兵的形势,被刷了下来,没有反省过自己,反倒归罪到了刘安的头上去了。对于这阆中大族头领杜劐,黄权虽然没有见过,但来到这巴西担任太守,对属下重要的地方所有的重要的人,还是有所了解的。他知道这杜劐是一个贪财的人,虽然这人口中说当年是为形势所迫才投靠了刘安,其实这件事的真相也早已传到了黄权的耳朵里,知道杜劐是贪了刘安派人送来的钱财才将张鲁送入了汉中刘安处,也才使阆中归到了刘安的手下,可是,现在不是提这些的时候。再看看对面的杜劐,黄权越来越感觉到他的笑容刺眼——心里不禁对这等反复背叛的小人鄙视、不齿,可是,这种小人也有小人的好处,就能够做出别人做不出来的重要的事情,眼前,就有一个只有这种小人才能够做到的事情。
“好。我相信杜将军弃暗投明的诚意。”黄权点了点头,道,“北城门守备为这阆中杜林,正适合杜将军使用。三天后夜半子时,城头上灯光闪亮三次为信号,我亲自带兵接应。若是大功告成,我定然表奏成都刘大人杜将军你的功劳。”说完,黄权重赏了杜劐,又让人将他领到偏房中休息,自己才坐在厅堂中品着茶,一遍一遍地回思这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