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蛊事 第二百一十九章 天遥地远(1)

作者 : 徐晨溪

张湛咏看着杜娟的背影,心中想起去年五月间与杜娟萍水相逢的情景,往事历历在目,张湛咏由衷感到人生仿佛是在做梦一样,他油然想起宋徽宗皇帝在被金兵俘虏到北国的路上,写下的《宴山亭》词来:

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著燕脂匀注。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问凄凉院落,几番春暮。

凭寄离恨重重,者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

宋徽宗皇帝赵佶在位二十五年,荒yin奢侈,而无治国之术,但诗文书画,却是才艺出类拔萃,于词尤工。在金兵南下时,急忙传位给皇太子赵桓,是为宋钦宗。靖康二年,父子二人被金兵俘虏。

宋徽宗在被虏后北行途中,看见艳丽杏花被无情风雨摧残凋落,联想起自已身为万人之上的国主,一旦沦为俘虏,不由万感交集,悲从中来,于是写下了这首词。全词语调哀婉凄丽,情感真挚。

然而杜娟等女巫和侍女不曾读过闲书,何尝知道今天的遭遇和心情宛如昔年亡国被俘的宋徽宗皇帝。张湛咏作为胜利者,反而替她们想起了这首词。

张湛咏偷想:“当年宋徽宗和宋钦宗皇帝父子二人的妃嫔及公主们在去往北国的路上,尽数被金兵尖yin侮辱。二位亡国之君在金国过着坐井观天的非人生活,后来宋徽宗死后还被点了天灯,宋钦宗皇帝在金国沦为农民渡过残生……人生如梦,却不知这位大巫师被我们俘虏到江西去后,下场又会怎么样呢?”

张湛咏悬想日后自已怀着难以言喻的心情,时常去探望这位被幽禁的大巫师,不由得痴了……

正一道男弟子们押着几位侍女翻山越岭之时,脸皮厚的人还不时动手动脚占便宜,张湛咏眉毛动了一下,终于没有出言制止。

毕竟他还不是正一道掌教,他还需要收揽人心,所以他也不想因为怜香惜玉之情而太过得罪了门人——而且他先前还联想起被俘虏的宋朝二位皇帝……

张湛咏心想:“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作为女俘虏本来就不可能逃月兑这种下场的……”他于是对弟子们的无耻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张匀见男弟子们不时吃侍女们的豆腐,按捺不住骚动的心,见走在自已前面的熊念险些滑倒,于是假装去扶她,趁机捏了两把熊念的**。熊念又羞又怒,转首对着他脸上狠狠啐了一口唾沫。

张匀恼羞成怒,掴了熊念一记耳光。熊念眼中蓄泪,又吐了一口口水,并破口大骂:“不要脸的老东西!我诅咒你这猪狗不如的老东西将来断子绝孙!”

张匀见自已的丑态被张湛咏和两位女法师及众位女弟子瞧在眼中,也觉自已为老不尊,本欲还嘴,想想又终于忍住了,讪讪地伸手去揩脸上的唾沫,女人们见张匀的一部胡须有熊念的口水挂着,都不禁吃吃窃笑。张湛咏见堂叔出乖露丑,眼中也不由透出有趣的笑意。

张匀经此一闹,也就不好意思再对熊念动手动脚了。于是从张湛咏的左边走到右边,张湛咏知道他是想对大巫师动手动脚了,心中不禁有些紧张。

杜娟见张匀走在自已身后,吓得快走两步,一副厌恶的表情,警惕着张匀的咸猪手。其实她双手被缚,再怎么小心警惕又有何用?

张湛咏见杜娟害怕的样子,心中暗暗好笑,有心要保护她——毕竟他已经知道这个大巫师曾经与自已有过一面之缘,他对杜娟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虽然她是害死他表哥的仇人,但作为庶出的张湛咏对这位表哥并无特别的亲厚之情——大哥张春水的母亲和邢家栋的母亲才是嫡亲的姐妹。

张湛咏的生母在他六岁之时就已经逝世了,张湛咏还记得在孩提之时,他的生母与张春水的生母并不和的……张湛咏虽然管张春水的生母叫“大妈”,但他心中明白大妈对自已一直提防着的,她一心只想自已的亲生儿子张春水或是张秋月能接掌正一教主之位……

张湛咏上次有事经过湘西泸溪时,奉父母之命去看望过姨父姨母,其时,表哥邢家栋下落不明。张湛咏在儿提之时见过来江西探亲的表哥邢家栋,现在连表哥长什么样子都记不起来了。

张湛咏为了转移堂叔的邪念,便故意没话找话对张匀说道:“叔叔,我这会觉得左肋有些痛起来了。”

张匀假作关心地询问:“贤侄,要不就歇息一会儿吧?”

张湛咏用左手轻按左肋,有些夸张地皱着眉头说:“唉哟,好痛!”原来在双方甫一交手之际,张湛咏发掌攻击“大巫师”杜娟,被大巫师谷雨和巫罗欧阳炼左右夹击,张湛咏在退后躲避之时,被大巫师谷雨的紫芒击中了左肋。幸亏他退得及时,要不然当时就会被击倒在地,从而失去战斗力。

张匀也伸左手轻按着右肩窝,苦笑道:“我的右肩窝也受伤了,走起路来连右手臂也不敢过于摆动,要不然就会作疼……”张匀的右肩窝是在交战临将结束之际,被巫礼熊念挡在受伤的杜娟身前,奋力一击所伤的。

女法师班蓉听了这话,扑哧失笑,忍不住玩笑一句:“那你老人家还有这种心思动手动脚的……”

张匀听了又羞又恼,瞪了一眼班蓉。张匀为老不尊,贪色是出了名的,一路上爱同女下属们开荤玩笑,所以女下属们并不怎么怕他。女弟子们都掩嘴嘻笑,一直紧崩着脸的孔玲也不禁莞尔,张湛咏苦苦忍住笑意。

张匀因为身上有伤,所以适才与孔玲对峙时,才没有信心能闪避她的要命的飞刀。他只能流着口水眼睁睁看着别的男弟子们玩乐——要是他没有受伤,他会毫不顾念同门之情重伤孔玲的!依他的无耻,他当着众位女弟子和张湛咏的面,也敢扒了被缚的杜娟和熊念的衣裤的。

张湛咏微微一笑,有意无意地道:“想不到这些女巫这么厉害啊!我被那个巫即杜娟所伤,叔叔也被这位女巫所伤了……”

“大巫师”杜娟在介绍已方的人时,按职位高低首先介绍了扮作自已的大巫师谷雨——而这一战“巫即杜娟”又只身逃走了,所以张湛咏记住了“巫即杜娟”的名字,而对熊念等人的名字和职司却一时没有能记住。但张匀和巫礼熊念对掌时受伤,他是看在眼里的。

张匀听了这话,表情复杂地盯着巫礼熊念。

杜娟听见张湛咏提起“巫即杜娟”,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巫礼熊念听了张湛咏这句有些讨好意味的话,心中微微自傲,哼了一声,不无遗憾地对杜娟说道:“大巫师,要是你当初听我的劝告——让巫咸和巫彭二人加入的话,胜负的结果就会反过来了!”

熊念这话一半是说给杜娟听的,一半则是说给身后的四个跟屁虫听的,巫术高强的熊念对失败被擒还没有服气呢。

张匀、张湛咏、班蓉、孔玲听了熊念的话,也没有反驳。能听见敌人的真心话,正一道四位法师还觉得有趣哩。

杜娟想了一下,微微点头,心悦诚服对熊念说道:“我的本领不如你。”熊念摇头抿笑:“哪里,我的本领不如你呢。”二人过去都对彼此的本领打哑迷,但现在却惺惺相惜,作为临死的俘虏,二人说话自然而然没有遮掩了。

正一道四位法师听见两位女巫的对话,都不由破颜微笑。张匀、张湛咏两个男人听两位女巫的声音很有女人味,说话又有趣,心里竟窃盼能多听听她们说话。

在十巫中,本领最强的是巫咸岑珂、巫即杜娟、巫彭李雪霁、巫礼熊念四人,在巫术领域中,巫彭李雪霁、巫礼熊念都是属于攻击型的高手;而巫咸岑珂、巫即杜娟同是属于攻击和防卫两方面均强的巫师。

在这一役中,熊念也以自已的实力证明了巫咸岑珂私下对自已的评价。

——她率先攻击张天师的四师弟张远鹏,只交手一招就知道彼此攻力悉敌;熊念和大巫师谷雨联手击死了常青;接着又击毙了范东来;在耗力过巨的情况之下,还将正一道的生力军张匀击伤。

杜娟呢,凭着花草蛊取了张远鹏的性命,和巫罗欧阳炼联袂击毙了张天师的六师弟宁不息,在抵挡张匀、范东来的夹击之时,才被张湛咏在背后偷袭而受伤。

杜娟和巫咸岑珂、巫彭李雪霁均交过手,知道二人的巫术与自已相差无几,如果大巫师谷雨不是出于权谋考虑的话,这一战正一道九位法师将必败无疑。

正一教主张天师虽然不敢轻视湘西巫蛊门十巫的实力,但实际上还是低估了她们的战力。张天师满以为派出八位能征惯战的法师就能对付十巫了——假如没有张湛咏的中途加入,恐怕这一战的胜负结果就很难说了。

——正一道此役折了五位法师,伤了本领最强的张匀和张湛咏,现在孔玲还生死未卜;而巫蛊门折了巫真宋楚楚和巫罗欧阳炼以及两位巫术较差的蛊女,杜娟是被三位高手联袂夹击所伤,而凭张匀的真实本领几乎不可能重创熊念……

巫蛊门的十巫虽然是读书甚少的粗人,但博学广闻的正一道法师的攻击性法术却未见得比她们高强。

就拿这一役双方阵营中实力最强的张湛咏与杜娟相比——张湛咏的外气功夫比杜娟略强一些,与巫礼熊念应在伯仲之间,但在法术领域,张湛咏就明显不如杜娟了。

其实,世间许多事情都是这样的:无论在什么领域,一个理论家往往不如一个实践知识丰富的人,创造战争奇迹的往往是那些没有读过几篇兵书的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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