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两人似是商量好一般,决口不再提昨日之事。就连店里伙计进来送早饭,英姑原本想就昨日送水的事训斥他们,但看了一眼从早上起来就一直不曾言语的萦素,硬生生的把话又咽了回去。
“姑姑,我们今后该怎么办?”萦素伸手接过英姑递给她的包子,抬头对着英姑低声问道。这是逃出来后,她第一次询问英姑今后的打算。
英姑没有立时回答,她默默的将盆里的白粥盛在两个碗中,给她面前放了一碗。思索了片刻这才答道:“我们先在这店里住几日,幽丽国不是天龙国的附属国,目前应该还是安全的,先看看情况再说。按照规矩,我们应是可以向这里的国王请求庇护。虽然不可能再让你过上以前那样的日子,但是日后生活无忧想是可以的。”
其实英姑当时一心只是要带她逃出来,至于后面两人究竟该怎么生活,若不是萦素问,她也一直还没打算过,如今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萦素听她说了,心里却想起那日在枫的房间里,枫曾说过想求水莲收留她们在庄里生活的话。若是让她选择,去别的国家宫里寄居,远远不如留在避风山庄的**大些。只是她始终想不明白,为何那个一直对她和蔼可亲的水莲姨,最后竟是连她想与枫告别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都拒绝了。
两人吃过早饭,换上昨晚英姑买回来的衣服。英姑给她梳起头,昨晚买衣服时,还顺带手给她买了一支簪,虽是与宫里精致的饰物没法比,但这一打扮起来,萦素总算是又恢复了姑娘应有的样子。
两人走出店时,昨晚招待她们吃饭的伙计直勾勾的看着萦素,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他实在想不出,眼前这个清丽月兑俗的小姑娘就是昨晚前来住店的那个风尘仆仆衣衫褴褛的少女。
英姑拉着萦素的手,带她在客栈周边看似随意的闲逛起来。这些年天龙国通过不断兼并周围的小国,其国家因版图与军事力量的提升早已成为大国的范畴。如今与幽丽国占据整个中原一北一南,鼎足而立。所以英姑也不敢贸然带了萦素去幽丽国王宫寻求庇护,若是两国之间有不为人知的契约,这贸然送萦素入宫,无异于刚出狼窝又入虎口。她暂且不慌,倒是想先通过这郦城的民风民情,了解一下幽丽国的当政者究竟是怎样的性子。
这郦城比婆娑国都城大不少,客栈周边商铺林立,极为繁华,想是此处的商业街。『**言*情**』
萦素常年生活在宫里,却很少见过外面的世面,她随英姑一路走一路看,满眼都是好奇之色。
两人溜溜达达走了一上午,等到觉肚子饿了,已是早就走出了那繁华的商业街,再回客栈又怕错过饭点。英姑左顾右盼,见路边一棵大柳树旁支出一个“酒”字的幡旗,酒家看上去虽是店面不大,却也整洁干净。
两人进了店里找了一处角落里坐下,或是因为这酒家位置有些偏僻,正是如今饭点,整个店里除了英姑两人,也只有一桌客人。两人进去时那桌客人似是在争论些什么,没有注意到两人,这倒让英姑觉得更加安心一些。
点了菜等饭的功夫,就听隔壁桌几个吃饭的青年在那边高谈阔论,似是议论时政。英姑原本就想借着百姓之间的闲谈了解一下幽丽国时任国君的为人,这一上午路过的都是些做生意的商户,心思却都在生意上,倒是没有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如今看隔壁桌坐的都是些少年书生,心下一喜,几乎所有国家都是如此,最热衷于谈论时政的正是这些还未入仕的书生。这些人学了几年圣人的教训,对于时政多少有些见解,正是少年狂妄的时节,谈论起来也没有多少避讳。
突然,隔壁桌一个穿青衣的青年口中提到婆娑国三字,英姑和萦素顿时转头朝那桌看去。
“张兄,依你所说,天龙国攻打婆娑国,目的竟是我们幽丽国,这实在有点骇人听闻了吧?”一个灰衣青年似是不太同意那穿青衣男子的话,语气中带着质疑。
“不错,我也觉得,那婆娑国不过是弹丸之地,夺取并非难事。论面积,论人口,我国都与天龙国不相上下。他们若存了霸占我们国家之心,那是他们痴心妄想。张兄你有些杞人忧天了。”另外一个穿浅蓝色布衣的男子随声附和那灰衣男子的话。
青衣男子见两人不同意自己的观点,鼻中出哼的一声,以示轻蔑两人之意。他声音微微抬高一点,冲着两人道:“王兄梁兄,若是一般妇人存了你们这般想法也就罢了,怎么你们两人对于时局也是这般看不透彻?简直就是井底之蛙。”
两人见他神态轻蔑,都有些不服气,蓝衣男子顿时嘲讽道:“莫非张兄昨夜卜卦卦象如此?或是还有其他高见?”
青衣男子似是不屑于与他计较,他举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有些亢奋道:“这十多年来,天龙国不断的实行变法改革,重农桑、奖军功。原本不过是一个中等大小的国家,如今却不声不响的雄霸一方。再看我们国家,朝上都被那些老顽固把持朝政,不思变革,满脑门只想着怎么往自己家里圈钱。对外谄媚,对内强硬。真要是天龙国打过来,我看他们投降的比谁都快些。”
两个男子见他越说越离谱,忙按住他,齐声叫他不要这么大声议论朝政。
灰衣男子更是忙着打圆场道:“张兄莫要激动,人多口杂,小心被人听去却是祸事一桩。那婆娑国不过是个小国,天龙国却还用了月余才算是攻下。真要是想攻打我们幽丽国,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青衣男子伏在桌上,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是一饮而尽,无限惆怅道:“梁兄说的没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真是从外而内攻来,没有三年五载他们休想那么容易侵占我们的疆土。但是眼下朝中都是些沽名钓誉溜须拍马之辈。他们最擅长的无非就是上瞒下欺,对着国君报喜不报忧,欺负自己国家的老百姓样样在行,一旦别国侵犯过来,却又只会做缩头乌龟。前两日我还听说,朝上有人建议国君加强郦城以及边界的军事防备。”
蓝衣男子惊讶道:“张兄你这消息可准?难道说真的要打仗了?”
青衣男子依旧趴在桌上并未起身,他冷冷一笑嘲讽道:“真要是派兵去打仗或者彰显我国兵力也算是好事,听说却不是为此。他们是担心婆娑国的难民大量涌入我国边界,所谓的加强军备却是为了防着那些逃难的难民。”
灰衣男子听了他这话,忍不住一拍桌子怒道:“我们泱泱大国,怎可如此鸡鼠肚量,做事这般无耻!”
青衣男子苦笑道:“他们只怕这些逃难的难民中混杂了婆娑国的王室贵胄,担心着若是收容了那些人,会惹怒天龙国,给了对方攻打我国的借口。你们不信等着瞧,若是有婆娑国的要紧人物来投奔我国,搞不好我们国君亲自绑了人给天龙国送去也说不准。如今满朝武一心只求自保,如何顾得了别人。岂不知唇亡齿寒,等到清醒之时,只怕国家早就不保了。”
三人一番话,只说的英姑和萦素目瞪口呆。原本还以为去王宫中求庇护自是能得到幽丽国国君的照顾,却不曾想如今幽丽国竟是这般形势。
店主人却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高高瘦瘦,看上去透着一股风尘的泼辣劲,容貌倒是姣好,带着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姿色。这三个书生经常来她店里小聚,如今见三人口无遮拦越说越不成样子,老板娘皱了皱眉,亲自端了一碟酱牛肉过来,重重的放到他们面前的桌上。
“窦姐儿,菜上错了吧,我们没要,你再给来壶酒。”蓝衣男子记得三人没有点牛肉,笑着冲老板娘招呼道。
“酒就算了,这碟子酱牛肉算是我请你们吃的,三位公子,我开这小店不过是养家糊口,又没有什么背景。恳请你们三位消停消停,若是有什么深知高见,回家关上门讨论去。不要在这里喝多了胡喷。”窦姐儿一手掐着自己的细腰,半真半假的冲着三人埋怨道。
“窦姐儿,你是担心我们拖累你吧?你这种小店,那些达官贵人谁会来光顾,你真是多虑了。”青衣男子从桌上抬起半个身子,冲着窦姐笑道。
“达官贵人家不兴有个把穷亲戚啊,没有穷亲戚还有仆人那。你怎知他们不会来我这店里吃饭?”窦姐不服气道。
“你难道不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别说他们那些人家的亲戚仆人,就是家里养的鸡狗,都比来你这店里的客人尊贵些。”青衣男子听她刚才那般说,忍不住嘲讽道。
如今店里除了这三个青年书生,就只是英姑和萦素,窦姐听青衣男子这样说,忙冲着英姑投去一个歉意的笑,赶忙道:“这位大婶,您千万别恼,他喝多了,不是冲您。”
英姑如今依旧沉浸在刚才三人的闲聊中,脸上神色有些凝重,倒让老板娘误以为她生了三人的气,听窦姐这样说,英姑忙冲她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表示自己不在意。
“窦姐儿,照我推算,这离打仗的日子真是不远了,看你这般年轻美貌,小心被那帮当兵的侮辱,不如提前逃到大理国,那边地处南疆,十年八年内,估计天龙国的手,一时还伸不那么长。”青衣男子见她不信自己,忍不住冲她调侃道。
窦姐见他还在胡说,忍不住道:“你说的倒是轻巧,都说破家值万贯,哪有那么容易就抛家弃业背井离乡的。”说罢,懒得再理他,扭身回柜台去了。
这会子,英姑点的菜也都上齐,只是因为刚才听了那三人的谈论,她与萦素对着眼前的饭菜已是没了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