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姝娘忍不住有些坏心眼地想,莫说是罗家公子爷们,就算把罗家的女婿都算上,认真地比较起来,那份才学,怕是都还赶不上一个现在的姬誉呢。
嗯,这么一想,罗姝娘又有侥天之幸的感觉。
自己简直是走在路上,忽然被金砖绊倒啊!
姬誉这才中了秀才,姬家大房就想起他来了,算盘打得虽精,可惜……
若是从前的姬誉,说不定为了面子或是什么,会让他们凭白的沾上来,可如今的姬誉么,只会把大房当路人。
大房就算有什么算盘都会落空了。
罗姝娘准备起去大房要带的中秋节礼时便一点也不觉得窝火,只觉得大过节的,说不定还能看到某些人被气着噎着的,倒也不失为消遣。
姬家请过街坊吃酒后好几天,四条巷人谈论得最多的还都是姬誉浪子回头时来运转的事,而身为新鲜出炉的秀才公之一,姬誉也被县学官召去学宫赴了一回文会宴,似乎在宴会上结识了几个学友,这几日时常收到学友们的请贴邀约。
有时姬誉推月兑了,有时也会应下赴约。
有几次姬誉回来时,身上还带着一身酒气,惹得大妮儿直皱小鼻子,拿手扇风,“好臭好臭!”
姬誉俊面飘着酒醉升起的酡红,看着大半天没见着的小闺女就要伸手去抱,却被小闺女给嫌弃了,滋溜一下,反是钻到罗姝娘的怀里,还当着人的面儿,告小黑状。
“娘,爹爹又喝酒啦~”
看这样子,爹不会慢慢地又变成坏爹爹吧?
大妮儿皱着小脸儿,大眼睛眨啊眨的,心下担忧着这个严肃的问题。
“嗯,只,只喝了一点点……”
姬誉伸出手来比划着一点点的程度,又不死心地伸出手去,“霓儿乖,来给爹抱抱……”
大妮儿犹豫了下,摇头道,“不要,爹的身上好臭啊,不喜欢。”
呃,这是被嫌弃了么?
姬誉歪起头来打量着罗姝娘,罗姝娘倒是脸色如常,没有什么生气的迹象。
姬誉模了模鼻子,有点讪讪地笑了一声,“嗯,爹这就去沐浴换衣裳……”
看着微醉的姬誉提水都提不稳的样子,罗姝娘轻笑了声,把大妮儿放下,自己去帮忙。
大妮儿趴在小书房的门口朝里窥视。
为姬誉准备好热水,罗姝娘这才出了小书房,随手把门也给带上。
看着大妮儿嘟嘴鼓起的小腮帮,就知道这丫头是不高兴了。
“大妮儿可是不想让爹爹喝酒?”
罗姝娘看得有趣,伸指戳戳女儿的鼓成包子的小脸。
“是啊,爹从前每次喝酒,都会回来跟娘吵架……娘,爹不会再变成坏爹吧?”
有个让人操心的爹真累啊!
罗姝娘揉了把女儿梳着包子头的发顶,“不会啊,爹爹虽然喝了点酒,没有像从前回来的那么晚,也没骂人,而且还是一样喜欢大妮儿,所以大妮儿放心吧,你爹不会变啊。”
大约是从前留下的阴影太深了,所以小家伙有点草木皆兵。
罗姝娘抱着小家伙回到堂屋哄睡了。
一抬头,瞧着天色虽已黑了,但要睡却是早了点,正犹豫间,听到姬誉在门外轻声相询。
“姝娘?可是睡了么?”
罗姝娘动作轻柔地开门出来。
见姬誉一手扶着门框,换了身干净袍子,沐浴过后的长发还是松松地披在肩后,还带着清香味道的水气,面上笑嘻嘻的,眼神闪亮。
“姝娘,跟我来……”
被一把握住了手,而且往小书房带的罗姝娘这时才确定,这位大约是真的有点喝多了,不仅话多,而且比清醒时要热情得多。
若是在寻常的时候,姬誉跟罗姝娘的相处,就像是兄弟姐妹般,不会有什么身体接触,当然了,那回姬誉生病时除外。
可去小书房做啥,还笑成这样,呃,难道……
罗姝娘心思打了个转,心底微有些燥热升起。
纠结犹豫在从还是不从这个问题上的罗姝娘跟着姬誉进了小书房,却见姬誉轻轻推了罗姝娘一把,“姝娘,坐。”
嗯?原来是要对坐谈话吖。
罗姝娘坐在书桌前,心里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
“你这是……咦?”
有些模不着头脑的罗姝娘正要发问,却见姬誉拿起桌边的书册,翻开,从中取出一张薄薄的纸来,递给了罗姝娘。
“姝娘你瞧,这是什么?”
某人的嘴角咧得特别大,期待地望着罗姝娘,眼眸亮晶晶地,一副求表扬求惊喜的模样。
罗姝娘疑惑地接过来细看,这一看便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我的……卖身契?”
罗姝娘瞧着那发黄的纸上几行字迹,上头写着立据人和收买人,拿着的两只手都不由得微微颤抖。
一纸重千斤。
罗姝娘在答应跟王婆儿子圆房时,就用性命要挟着王婆给自己改了籍,而且为了防止王婆弄鬼,不止盯着她把卖身契烧了,而且改奴籍都是罗姝娘跟着王婆去的县衙。
改奴籍倒也不难,只要花点小钱给县衙专管此事的文书,在县衙的文档里寻到留做底儿的卖身契,在上头添一笔已改籍就是。
当初罗姝娘只求转换身份,哪里知道自己身世另有玄机,所以就没去注意那卖家的名姓,只着意瞧了身契上关于自己身世的那部分,只是上头的地名又没听过,写着某村罗大因家贫卖掉女儿之类的话,想着罗大就是自己的爹,还盼望着有朝一日说不定能去那个小村寻寻罗大呢,又哪知道,这罗大不过是胡诌出来的罢了。
后来罗府派人去查这桩旧案,到了云洲城后,回来就报信说,云洲城的那些旧档,好多都缺失不见的。其中就有罗姝娘的存档卖身契。
而王婆也不知迁居何处,那派去的人大约不过是应付差事,并非真心卖力查案,所以不过是来走了一圈儿,回去就说线索丢失,查不出来。
而罗府里的主子们,大约也没哪个是要真心查的,只随口训斥了那人几句就轻轻放过,此后再也没人提过查旧案的事。
就算罗姝娘有时想起心有不甘,可她一个住在深闺中的妇人,无钱无权无人,在罗府几乎是寄人篱下,哪里有那个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