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升离略一沉吟,“馨欣那丫头最近还有没有缠着父皇问安将军的事?”
赵公公一愣,虽然疑惑主子为何话题会转到七公主身上,不过还是如实的回答,“有过一两次,不过都被皇上忽悠了过去。”
赵公公想起那个刁钻的七公主当时的表情就想笑。
“恩,”隆升离点了点头,“这两天想办法让她继续去父皇那里打听安将军的事情,越频繁越好。”
赵公公疑惑,“这样不是会给安将军造成很多麻烦吗?”
隆升离斜眼看了眼赵公公,眼神虽然还算温和,但却再次吓得赵公公腿软,低下头不敢在多问。
隆升离回过头,眸子里闪过一抹忧伤,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浅笑。
想要那么快就抱得美人归吗?
那怎么能行?
思绪回转,回到十五年前那个他此生都忘不了的噩梦中。
记得那时他才五岁,而安岱不过刚及十岁而已。
……
安岱回到房间,满脸的疲惫,今日他会出现在这里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这个男人如果出现在他面前,那么就是有下一步计划了。
他困乏的揉了揉眉,当目光撞到自己手指上的绿色扳指时,过往的回忆像一道洪流慢慢的打开。
他是安岱,而安岱这个名字从他一出生就跟着他,但却不是他的真实姓名,他只知道他爹姓管,他娘据说是因生他时难产而死,从小他被视为不详之人,他们将他关于玄机国后山的那个山洞。
听族一辈说过,后山中的另一个山洞被封印了成千上百条蛇,这些蛇曾经追随着玄机国中香木花而来,却留在了这个国家的土地上不愿离去。
它们每日破坏撕咬着百姓的牲畜,杀死的人也不知其数,就在人们苦不堪言之时,一位老者组织民众将这些蛇封印于后山洞,这个洞壁不知被他涂抹了些什么,从此不见它们再次出现过。
他在这个山洞生活了六年,从未见过一条蛇,因此他一直不曾相信过族一辈的传言。
从小他就一直穿着黑色的暗袍,但这个颜色却不是他喜爱的颜色。
只是从懂事开始,仆人每日拿来的衣裳都是黑色,如冬季天空飘落的雪花落在了黑炭上,而他就是那抹黑。
因为常年待在山洞中,几年不见阳光的因素,他的皮肤呈现有点病态的惨白,但是他从没有留意过。
每日清晨接过仆人递送过来的衣裳,拿过仆人送来的饭菜,吃完后就拿起枕边的武功心法练起武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此种生活好似已经习惯,即使是常年一个人生活在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心中既无恨,也无欲,就这样一直过了六年。
如果当时他能早一步知道这六年会是他人生中最平静的六年,也许在当年他就不会离去,也不会遇到他,他这一生中的劫!他几乎害的他失去所有,包块他最爱的女子。
那是一个格外银亮的夜晚,从洞中可见丝丝亮光投射进来,他看着那美丽的月光发呆,突然一声凄厉的大喊声隐隐约约传来。
心里一惊,他瞬间拿起地上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用过的剑追逐的声音跑了出去,当时的他跑至洞边时犹豫了好久。
但再次传来的呼喊声惊醒了他,那似乎是一个年幼的孩子发出的惊叫。
他压住心中的不安,冲了出去,他出去的瞬间,一抹暗色的影子快速向东边跑了开。
当时的他并没有注意太多,只是追随着自己的感觉,向那个发出凄惨叫声的方向赶了过去。
越往过走夜幕越黑,银色的月光被挡在了外面,这是周围唯一一处奇黑无比的地方,他模索着用手中的剑砍断了路面的障碍物,轻轻一跃身,入目的是暗夜下的一个洞口。
洞口里面漆黑无比,他随手捡起路边一截断枝试着扔了进去,良久都没有听到回应,他知道这个洞的深度不是他可以猜测的。
他趴在洞边,一声声惊慌的哭喊从里面似有若无的传入他的耳中。
那凄厉的哭喊声,即使是现在每夜他闭眸回想时,都如似如昨日般清晰。
不知当时哪里来的涌起,他找到身上的火折子,点燃一棵枯木纵身跳了下去。
黑洞的深幽使得他手中的火把忽明忽暗,似乎在下一瞬间就会熄灭。
他顺着哭喊声的余音追了过去,当他追到一半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无踪,就是连最后一丝气息都没有。
他的心脏在当时猛烈的跳动,一抹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向前面未知的方向慢慢走去,一阵阵阴冷的气流渐渐向他的面部袭来,身躯不由自主发出一阵阵颤栗。
耳边越来越近的奇怪声音慢慢渗入他的耳膜,而此时的他也嗅到了一丝微弱的气息。
凭着冷风带来的微弱气息他加快了脚步,随着他的靠近,耳边奇怪的声音越来越明显。
突然,一个冰凉的东西从他脚边滑过,他脚步一停,慢慢的将火把移至脚底,他震惊的张大了双眸,不可置信的看着快速滑过他脚边的东西。
那是一条条色泽鲜艳的蛇群,他从没有看到过这种样子的蛇,他们身上折射的如外面的月光一样,晶莹的身体发出一道道银色的光芒。
随着脚边的蛇群越来越多,他一跃身跳至高处躲避这些诡异的东西。
也许是命中注定,也许是他跳到的地方正好是下风口,一股消失的气息迎面扑来,他将手中的火把向前举了几寸。
入目的景象是他这辈子永远不会忘记的恐怖景象。
成千上万条蛇,五彩斑斓,在他的前面几米处堆积成蛇山,它们慢慢的揉动着晶亮的身体渐渐向他身前移动,他震惊的睁大了双眼,半饷没有反应。
眼角的余光无意间扑捉到一抹娇小的身影,他垂眸向身体下面看去,入眼的是一个小男孩,他一动不动站在蛇群前,睁着一双痴傻的双眸,死灰色的暗泽在他周身越聚越多。
虽然小男孩的脸色尽是死灰,但是却不妨碍他的美。
那是一个极美的男孩子,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一双乌黑晶亮的双眸,一个高挺的鼻头,最漂亮的是鼻子下面的那个樱桃般的小口,说有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唯一遗憾的是因为惧意,它的颜色变成青灰色。
耳边‘嗖嗖’声越来越近,就在蛇群快要将男孩淹没之际,他本能的将手中的火把向蛇群扔去。
明亮的火把一接触蛇群迅速燃烧了起来,惊慌的蛇群向四周疯狂涌窜。
他跃子,一手搂紧惊吓过度的男孩,快速向来时的方向跑了去。
来时不远的路,此时却感觉似乎永远到不了尽头。
少了火把,他只能带着他凭借着记忆,慌乱的一直运用还不熟练的轻功狼狈的向外面跑去。
耳边本已经消失的‘嗖嗖’声,此时又聚拢起来,而且声音是越来越大,他知道蛇群就在他们不远的身后,它们在快速的移动靠近他们。
听说这些蛇是有灵性的,它们如此奋力的追逐也许是为了报刚才之仇。
本来轻功就不熟练的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就是他自己一个人单独成功逃月兑也是没有把握的,而如今他的怀中还有一个似乎已经吓得傻住的男孩,无疑是雪上加霜。
生命危险在即,但他在当时却未曾想过将他扔下,自己独自逃跑。
怀中的男孩嘴中不停的吐出微弱的气息,他只能隐约辨别出他的个别字句,其中让他印象最深刻的是他嘴中重复最高的‘皇哥哥’。
因为之前他一直被囚禁于后山之中,对于当朝的王氏姓氏并不了解,所以在他心中则认为男孩也许是和他的‘黄’哥哥失散了,而这个小家话却误闯了蛇窟,所以也就没有多想。
一阵阵凉凉冷意和脖颈后竖起的汗毛,他心里清楚的感觉到了,蛇群就紧紧在他身后。
此时,一丝冰凉的触感瞬间划过他的脸颊,他心头一跳,心里无由来一阵绝望,他知道那刷过脸颊的冰凉是蛇群吐出的蛇信,那黏糊糊的感觉一下不漏的刺入他的心底,寒意自脚底而生,几乎掩盖了他所有的理智。
那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他瞬间月兑掉,身上的外袍,因为他知道,已经有一部分蛇爬上了它。
在那千钧一发的时间,他抽出腰间的另一个火折子,向扔出去的衣裳射去。
一股隆隆大火瞬间点亮了整个黑暗的洞中。
透过火光的照耀,那呈现在他眼前的景象至今仍让他噩梦连连。
那比之刚才的蛇群有过之而无不及,阴暗窄小的洞中,被整整一堆蛇身挤得的水榭不通,它们全都吐着蛇信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们。
在接触到火光时,它们就如刚才一样向四处疯狂流窜,但这次却有上千条蛇在原地并没有动。
它们躲过火苗扫及的地方,然后向后退了几米,用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向他们扑来。
他一惊,不知触动了墙面上的什么东西,然后一道侧门从身后打开,一束红光一闪而过,然后他快速退到里面,满满的池水全是赤红色,走进一看才知,并不是水池的水本身的颜色,而是池底生长的植物呈现出来的颜色。
火红火红的叶子漂浮在水面,中间结着比之更为赤红的小果子。
而当他回头看向那道打开的木门时,那些聚集在洞口的蛇群似乎是受到了哪方面的威胁,竟然惊慌的快速沿着来时的方向退去。
他从心里舒出一口气,将怀中还是喃喃自语的男孩放下,接着池中传来的红色光芒低头一看,发现男孩的脚踝流出的全是黑色的血液,然后猛然抬头看向男孩的面部,一道道血痕似慢慢从晶莹的皮肤地下慢慢渗出。
他心中大惊,赶紧查看男孩的脚踝,整个脚面变得漆黑无比,他知道他是被这些蛇咬了。
但是当时的他们还困在这个未知的洞中,他毫无办法,也许就算他们成功的逃了出去,这种蛇毒想必世间也没有人可以解的了吧。
一抹怜惜和酸楚莫名的在他心底爬起,眼眶一热,一滴滴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了下来,有几颗不经意的掉落至男孩被蛇咬伤的脚踝上。
而这个男孩似乎是感觉不到疼痛,还是张着一双茫然的眸子嘴中一直念着,“皇哥哥”。
心中的酸楚更深,也许你的皇哥哥以后可能都见不到你了吧,外面的蛇群应该没有远去,如果他们此时出去也是死路一条。
无边的绝望笼罩着他全身。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绝望,什么叫伤痛,什么叫做不甘心。
他们默默地死在这里,无人知道,就这样慢慢的淡出人们的眼眶,他怎么可能甘心?!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此处是一个死路,四周全是巨大的完整的石壁堆积而成,凭借他一人是无法打开的,何况是此时已经心神疲惫的他。
他绝望的闭了闭眼。
一丝丝清亮中又隐藏的火红池水引起了他的注意,不知是出于什么意识,他慢慢的蹲低身子顺手撕下内裳一角。
在池子中浸湿手中的布料,蹲在男孩身前,轻轻的擦拭着它不断流出的黑色血液。
无论他怎么按压,无论他怎么擦拭,缓缓流出的黑色血液似是流不尽般将手中的布料染得漆黑无比。
一抹更深的悲哀划过心尖,他抬眸看看了眼前痴傻状态的男孩,眼中涌出的怜惜之浓,恐怕他自己都不清楚吧。
一个陌生的男孩,而他却因为他陷入如此境界,他心中却没有恨意,只是有些不甘。
他听着他不曾断过的模糊音调,心底酸楚更深。
也许你再也见不到你嘴中的皇哥哥了吧?
他将手中的布料在池子中用水洗了洗,神奇的是,它立即恢复成当初的雪白色。
对于这一点他没有多做联想,仍是拿过它再次在男孩的脚踝处擦去。
令他怔楞的是男孩脚踝出的黑色血色渐渐转淡,然后慢慢的变得暗红,随着他擦拭动作的加快,血色慢慢的恢复成了正常的鲜红色。
他再次抬头看向男孩,本来已经变得灰青的脸色慢慢退成晶莹的白色,白色中隐隐约约看见一丝血色,只是呆楞的双眼还是毫无光彩。
他再次清洗了手中布料,细心的再次帮男孩擦了擦,鲜红的血液在被蛇咬出的伤口处慢慢凝结成痂。
他心中突然一轻松,迟钝的脑子也慢慢的回复了正常,他将男孩带到不远处一块石块上坐下,自己再次来到池边,发现池中的水的颜色并没有因为他刚才冲洗布料的举止有任何的改变。它一如既往的清亮。
他疑惑的看了看池水,疑惑的看了看手中布料,在眯眼看了看石壁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