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着头跟在江辞的身后走过一个院子,最后在一间独立的瓦房前停住了脚步。低着头的项云晚抬头望望四周,屋前栽满紫色小花,只留一条通往房檐下的鹅卵石小径,屋子后方翠竹环绕,时而静止时而随着微风摇曳发出‘沙沙沙’的声音,静逸安宁,除了偶尔的虫鸣鸟叫声,根本安静到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项云晚抬眸看着回头看着她的江辞,不说话,她也能读懂他眼里的那抹疑惑。也不奇怪他为何会疑惑,毕竟沈翎虽没给她名分,整个翎王府的人都知道她跟沈翎的关系,更何况江辞是沈翎身边的人,他的事情他有多少件是不知道的,如今看她如此着急的想要见赵君士,疑惑也不奇怪。
“只是朋友,没有别的。”
话音刚落,项云晚便别开脸不去看江辞的表情,越过他走上小径,望房门款款而去。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她也已经不在乎别人是怎么看她的了,有时候解释,不过是在掩饰。
原本有一大堆话要跟他说,但是当她的人站在门前扬起手的时候,项云晚却纠结了。该怎么面对他?兴师问罪的破门而入揪着他的衣襟大骂他连累了他?还是心平气和的面对受伤的他嘘寒问暖?
目光黯然的低下头,项云晚知道两样她都做不到。她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对他嘘寒问暖,她不要自己在他的面前虚伪假装,但是,她也做不到跟他兴师问罪。思索了一会儿,项云晚转身蹲在门前双手抱着膝,面色有些落寞。
昨天之前他们都还是好好的,没有芥蒂没有尴尬更没有会现在一样蹲在门口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沈翎、小暖、江辞跟君士,曾经都是她毫无心防想要一直走下去的人,朋友、情人、姐妹,为什么不过是一天之间,就变成如此尴尬的关系了?
项云晚的状况有点糟,看着她蹲下无助的抱着自己的动作那边的江辞于心不忍起来。轻声叹口气,江辞知道,项云晚是在乎沈翎的,不然她不会这么难过落寞,不会在看见王爷跟如玉在一起的时候言语变得偏激起来,但是这有什么办法?在没有确定如玉是不是北煌后裔之前王爷只能时时跟她在一起,以保证如玉的人身安全,这样一来,因为被冷落而难过的,就会是项云晚。
此时此刻,江辞也不好上前安慰,只怕自己越安慰她就越难过。现在不过是看王爷跟如玉喝茶下棋罢了,等回了都城,王爷确定了如玉就是北煌后裔而夜夜都必须跟她在一起度过的时候,她该怎么办?
原本还有小暖跟小幻可以安慰保护,但是现在小暖跟她坦诚了,她跟小暖之间还能像以前一样毫无保留的诉说心事嘛?至于小幻,哎……
江辞摇摇头,目光从项云晚的身上收回。不想再替她烦恼难过,江辞转身往来时的路走去,留给项云晚安静思考的空间,现在只希望赵君士有立场安慰她,希望他对她,不是在权衡利弊之下的朋友。
蹲坐在门前,项云晚忘了女子的矜持跟温婉,埋在双膝间的脑袋微微的颤动着,默默的独自流泪,却不敢哭出声音。
爱一个人是这样的苦嘛?若是这么的苦,为什么世人还将爱情捧得高高在上爱得死去活来?
想到昨日沈翎身上的粉味是来自如玉的香味,项云晚的心情更加的不好受。女人总是如此,总该跟对手比,但是当自己跟她无从所比或是矮她一截的时候便不甘心到想哭,现在项云晚的情况就是这样。不甘心又如何,人家是沈翎苦寻许久的北煌后裔,整个东翵的人只有沈翎能把她身上的灵力激发,然后激发的过程,则是依靠男女身体的贴近,只有沈翎有能力激发她的灵力,然后带着大家的希望给东翵带来繁荣跟安稳。
为什么他们都这么迷信?为什么一直相信只有北煌后裔才能改变命运?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练兵养将加强国界边疆的镇守跟能力,为什么一个北煌后裔就能让众人如此看重?为什么偏偏是沈翎……
越想越伤心,抽泣声也越来越明显。项云晚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眼泪这么脆弱,从小父亲便教导她要坚强,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要坚强,从而导致她的眼泪从来都只是哽在眼眶鲜少落下,但是自从发现爱上沈翎,眼泪便廉价的不断往下落,好似想要一次性挣月兑眼眶的束缚般。
安静的空间,项云晚的低声抽泣却格外的明显,只是她不自知。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之时,身后的门‘咿呀’一声被人打开。
慌乱着擦去满脸的泪痕,项云晚抬头看着拧着剑眉面色苍白看着她的赵君士,想要朝他扯扯嘴角扬笑,试过几遍后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只好作罢。
“伤势怎么样了?对不起,原本想过来看你的,但是这里实在是太美,一时就……”
不想让他担心,项云晚只好睁着眼睛说谎。朦胧的目光从他刀削似的刚毅俊脸往下移,落后落在他只披着外袍包着纱布的左肩上,鼻头又是一阵酸楚。
“瞧你伤成这样还出来吹风,活的不耐烦了是不是?”恶劣的语气浓重的鼻音,话中却透着浓浓的担心,项云晚不等赵君士回应便上前搀住他的右手,念叨着把他往屋里扶。
“这么大个人都不懂得保重自己,想死也不想想是谁把你养这么大,伤了身,你对得起自己的父母亲嘛?”
脸色苍白的赵君士不禁为她的唠叨而嘴角抽搐,忍着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坐在床上看着她,好不留情的揭她的疤。
“也不知道是谁刚才哭得这么惨,吵死了,我受了伤,需要静养,当然要出去赶人咯。”
“喂!”项云晚的脸色沉了一下,咬牙切齿的看着赵君士,伸手‘啪’的一声打上他的手,对他这张嘴十分不满,“你就不能给我点安慰嘛?看着我难过你很开心嘛?”
“哇,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啊,我可是伤患呃,下手这么重。”赵君士闷痛的轻哼一声,目光很是怀疑的上下打量着身旁的女人,撇撇嘴,“你除了长得像女人,其他的根本就没有一点有女人样……哇……”
赵君士的狗嘴再次随着项云晚的巴掌落下而发出呼痛声,毫不留情的,项云晚根本就忘了赵君士身受重伤,为他的话而愤愤不爽着。
“反正都被你说是输河东狮一类的了,如果说的跟我做的不一样,那岂不是浪费了你的一番苦心?哼哼……”
扬起右手在赵君士的面前慢慢的握紧拳头,项云晚的阴险表情跟红肿的眼睛相衬之下有种滑稽的好笑。原以为两人的对话会无比的乏味尴尬,现在看来跟以前没有变多少,他的那张嘴还是这么的让人……讨厌!
“你可别乱来,我要是死在这里的话,我母亲才是真的会伤心死,为了同为女人的母亲,不会忍心杀害她最亲爱最重要的儿子吧?至少你先让我回去跟她老人家道别一声啊……啊……”
赵君士的话最后变成无比惨烈的叫喊声。只见项云晚的拳头未碰到他的肩膀,赵君士便毫无男子汉气概的叫喊出声,仿佛项云晚已经要了他的小命似的。
项云晚额头上冒出是三根黑线,嘴角抽搐一下,眼帘低垂的看着面目扭曲的赵君士,抿唇,等到他的脸各个器官归位之后撇撇嘴,看着自己搁在半空的拳头,道。
“喂,你瞎叫什么,我根本就还没有碰到你好不好?”
“嗯?”项云晚的话一出,闭着眼睛的赵君士眉毛动了动,打着单眼瞥了瞥右肩,在看见她的拳头跟自己的肩膀只隔手心手背般距离,挑眉,朝项云晚投以无比灿烂的微笑。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像我长得这么帅的男人很少见咧,呵呵!”
项云晚朝赵君士投以一个‘你没药救了’的眼神,摇摇头撇撇嘴,垂下手松开拳头,转身朝屋里唯一放置了茶水的圆桌走去。
“说真的,你的伤到底怎么样了?”
敛下恶狠狠的玩态,项云晚在拿起茶壶朝茶杯倒茶的空隙回头正色的看着赵君士,担忧的问。
“昨天就想过来看你,后来因为发生了一些事耽误了,你的伤到底严不严重?”
面对项云晚担心的目光赵君士只是挑挑眉尾,唇边扬起惯性无所谓的笑,“死不了,反正不都是这样,习惯了。”
“习惯了?什么意思?”项云晚将茶壶放回原位,拿着热茶七分满的杯子走到赵君士的跟前,将热茶奉上。
“人嘛,不都是会死的,每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都不觉得累吗?反正命运都已经安排好了,不羁的做自己,活的豁达洒月兑才是真正的生活,像一只自由翱翔的老鹰毫不拘束的飞翔在宽广的天空,那样的生活才是最美好的,不是吗?”赵君士看着项云晚,眼底却闪过一抹落寞。
他唯一不该有的就是牵绊,一点狠不下心的放下一切,老鹰背后的翅膀,也会随之软弱下来。
似懂非懂,项云晚知道他话中的意思,却不懂他黯然的表情是为何。以她的想法,最羡慕的就是像他这种行走江湖的浪子,有着一身武艺俊朗的外表亲和的性格,若不是她没武功又体验了江湖的危险,说不定也可以离开翎王府行走江湖。多好的向往,没有感情的纠绊,也没权利的纷争,更没有什么一定要负的责任,只管享受当下。
“其实,你算是好的,至少你懂得武功,想要走就走,想要留下就留下,不像我,什么都没有却也什么都不会。”
项云晚落寞的低下头,伸手接过赵君士饮尽茶水的杯子,转动、把玩着。
“我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潇洒,至少我有自己的难题,那夜要杀我的人是我同父同母的胞弟,只不过因为我比较得母亲的器重而被他敌视,然后失去越加的演变成生死仇敌,你见过兄弟间争权夺势的嘛?”
赵君士的语调有些嘲讽,落寞的目光看着项云晚,不掩饰自己心中所想,“从小到大,人人都说我长得跟母亲较为相像,而我胞弟则是跟父亲比较像,但这根本就不能影响到我们在母亲心中的位置。刚开始,我只是以为他看我不顺眼,后来才知道他恨我处处跟他争风头,其实我并没有,有很多时候我都是在让他,以为这样他的心里会好受些,但是他并没有,而且渐渐的将人性道德遗失,残忍粗暴,对待我母亲更是如此。”
“看得出来,他真的很恨你,不然干嘛要至你于死地!”
项云晚明白的点点头,有些同情他,“他恨你,所以你就离家出走,但是最后还是被他找到了,而且还要杀了你泄恨,哼,你啊,对他太仁慈了,你不知道有句老话叫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嘛?你总是放纵他为所欲为是不行的,身为他的大哥,你要为那些无辜的人想一想啊!”
“我能怎么办?杀了他?还是企图用亲情感化他?”赵君士唇边泛起一抹嘲讽的讥笑,“如果我以为这个而杀了他,那我跟你有什么不同?”
“听起来你家好像很有钱的样子,既然这样,那你干脆把你家的一般财产给他算了。”项云晚认定赵君士就是那种山庄大户的公子哥,以为他的胞弟就是那些被惯坏的少爷,忍不住的提议。
“可我们家的规矩就是,只有一人能担起一家之主这个位置,而且财产是不可以分开的,不然会让底下的人人心惶惶,没得安宁。”赵君士亦是苦恼的很,奈何兄弟之间十几年的恩怨,不是分一半就能解开的。
“这么说来,你弟弟还真是不识好歹,你母亲让你当家总是有她的道理,那家伙一看就是沉不住气性格爆燥的货,让他当家,你们家很快就能倒闭了。”项云晚撇撇嘴,对赵君士兄弟的不满更深一些。像是发现了什么,项云晚突然朝赵君士投去一个冷眼,看得他是没头没脑。
“干嘛这么看着我?”
“你说你是一家之主,那你不在家管家,跑来行走江湖做啥?难道就为了躲避你弟弟的追杀?哼!”项云晚不满的冷哼一声,对赵君士的不负责任嗤之以鼻。
“我我我……我那是有原因的……”
“有什么原因?你分明就是想要逃避责任,哼,看我不教训教训你这个没有责任心的家伙……”
“不要吧,还来?”
赵君士侧身看着项云晚扬起的巴掌,脸黑了一半。项云晚哪会理会那么多,阴险的奸笑两声,扬起巴掌朝赵君士的肩膀拍去……
“啊~”
“你还敢躲?哼,看我不拍死你!”
“你根本就不是女人……”
“你还说,想试试我的降龙十八掌不成?”
“我不敢了不敢了,大小姐饶命……啊~”
一道响彻天地的痛呼声由内朝外扩散,午后翠竹上被惊吓到的鸟儿闻声‘扑哧’而去,慌恐的往四边散开。
有些时候,转移注意力也是一种很好的疗伤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