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三,一场倾盆大雨如约而至。为什么是如约而至?因为在此之前的前一天,也就是五月刚开始的时候满城都传遍了国师大人掐算到了初三这天会有大雨倾盆而下,如今这一场大雨果真落下来了,国师在东翵的位置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信。可真是因为如此,东翵的国民才将无所不知的国师逼得更紧,眼见西营边疆那边的兵将蠢蠢欲动,尽管如玉的出现已经扭转了局面,但还是制不住一些偏激的百姓的猜忌疑虑,甚至还有些不相信如玉就是北煌后裔,说她只不过是朝廷推出来安定民心的工具而已。
面对百姓的猜疑,那位无所不知的国师又是掐指一算,在几番深思熟虑的思考后张贴布告,布告的内容虽并未明说如玉到底是不是北煌后裔,但却说五月初三这天会下一场倾盆大雨,这场大雨之后便可以确定如玉的真实身份。如今大雨真的下来了,那些不安的民心也稍稍松懈了下来,等待着国师大人的大雨之后。
首先这大雨对有些不信邪鬼神怪之说的人来说只不过是天上阴暗之后的正常现象,虽然无法解释国师为何能算出来,就算整个都城的人都无比的崇仰那位神通的国师,但有的人偏偏是逆方向而行,什么老天爷显灵之类的有人不信。
“什么神通,我也能猜出来今天会下大雨好不好!”
撑着绘着一朵绽放着大红色牡丹的油纸伞,项云晚走在青砖走道上左手撑着腰身仰头看着天空黑蒙蒙的一片,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低头掀起裙摆继续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大雨之大,大到手上的油纸伞都被雨势打得左右摇摆,项云晚得费些气力才能安然的镇住伞架。大滴大滴的雨水打在地上溅起水花,尽管青砖走道两边的排水都是很好的,但过大的雨势却还是让水道有些忙活不过来。
绣鞋与及脚踝的裙摆被雨水打湿,项云晚保持着速度往前走,却在走道尽头的转角之处听见一阵阵脚步声。停住脚步,原本只是想让道先让来人过去,只是当脚步声越来越近,项云晚却听见一阵谈话声,听着开口的女子情绪还有些激动。
“真难伺候,如玉姑娘比以前的蝶夫人还要难伺候,要是她真是北煌后裔那咱们这些下人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以前大家都说小晚姑娘难相处,现在想想小晚姑娘再怎么难相处也没有如玉姑娘这般骄纵,我倒想着咱的王妃是小晚姑娘了,真是气死人了,如玉姑娘就根本没有把我们这么丫鬟当人看……”
“不要这样,祸从口出,小声一点……”
听着像是身边并列而行的人安慰于担忧,想着自己也在她的激动言语之中,为了不正面跟她们碰见以免来人尴尬,项云晚后退一步站在墙边想等她们离开后才出去,于是莫不啃声的撑着伞,另一手掀起裙摆看着湿漉漉的绣鞋,抿唇。
“你是真的不知道,如玉姑娘竟然把热茶倒在我的身上,就滚烫的茶,我不能闪也不能躲,就这么直直的泼过来了,她……呜呜……我长这么大,什么委屈都可以受,可是自从被宽叔带进王府,虽说我不过是个小丫鬟,但是丫鬟也是人……”
女子的哭泣声悠悠的传到项云晚的耳边,一直低着头的项云晚秀眉拧了一下抬头看向左侧通往膳房那边的走道,看着两个身着白色红边站在离她不远的前方。发髻绾成双平髻,双平髻上一条红色的发带管束,清秀而淡雅。只是其中个头较矮的女子左手一动不动的垂下,右手掩面擦拭泪水,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同行个头较高的女子一手撑伞一手拿着绢子替她拭泪,语气温和,只是矮个儿女子越是听见她的安慰便哭得越伤心。
“呜呜……我在王府五年多了,平常虽受不到怎么样的好对待,但是如玉姑娘实在是太欺负人了……呜呜……”
“妹妹说话小心一点儿,如玉姑娘可是咱未来的王妃,王爷对她也宠爱有加,说过一次就算了,若是让别人听见了……”
“要不是小暖姑娘突然出现阻拦了,我现在或许就只剩下半条命了,姐姐,就算她是王妃我也豁出去了,更何况她不是!”
不是?
女子的话让项云晚心一惊,惊讶的抬头看向站在雨中的两人,掀着裙摆的手松懈,裙摆摇晃两下垂下,被溅起的水花打湿。项云晚也不自知,一颗心为矮个儿女子的话而泛起涟漪荡起波澜。
女子憋屈的噘着嘴泪眼婆娑的仰头看着高个儿女子,没察觉自己已经惹祸上身,气呼呼的道,“小暖姑娘救下我的时候便打发我出了去,只是当我转身关门的时候却不经意的听见小暖姑娘跟如玉姑娘的谈话,因为好奇所以就躲在门外偷听了一小会儿,虽然能听懂的不多,但是我听懂了一句,我听见小暖姑娘质问如玉为什么要假装北煌后裔接近王爷,但是如玉姑娘否决了,还打了小暖姑娘一巴掌。”
高个女子担忧着抬起头往四周张望,目光在接触到项云晚这边的时候被她往后靠而躲过,见无人在周边,高个儿女子才担忧紧张的看着矮个女子,神色慌张。
“这样的话以后不要说了,这可是大不敬,这种话不管是被谁听见你都只是死路一条,你不想活了嘛?”
矮个儿女子惊呼一声掩面惊讶,神情不安的看着高个儿女子,“这可怎么办?我家里还有父母要养,他们重病,不能没有我的呀……”
“你听我说,这样的话你就当没有听到过,什么都不要提不要说,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明白嘛?”高个儿女子牵着她的手才想要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却见迎面走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好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够远雨势也够大,尽管担心,见他脸色没有任何的不对劲,两个丫鬟缩了一下脖子退到一边,远远的就给男人让道。
“彝王殿下万安。”
“彝王殿下万安。”
沈彝一脸亲和微笑的朝她们点点头挥手,两名丫鬟像是得到特赦令似的小跑着往沈彝背后的走道跑去,也不顾大雨会打湿她们的衣裳。沈彝撑着油纸伞站在雨中,目光若有所思的斟酌了一小会儿,然后侧过脸往左侧望去。
“出来吧!”
躲在高墙后面的项云晚心思千转百回,心知练武的沈彝已经清楚的听见刚才的对话,也不隐瞒,转身从高墙后方站出来,抬眸看着一身宝蓝色长袍器宇轩昂的沈彝。
“她们的话你都听见了?”
沈彝抿唇往前走几步与项云晚面对面,看着她布满担忧的面容敛下笑容,一脸的凝重,“我什么都没听见,你也什么都没有听见,而刚才那两个丫鬟什么也没说,你明白嘛?”
项云晚闻言诧异的抬眸,眼里写满了不可思议,但是视线在对上沈彝的双眼之后便读懂了他眼里的意思。抿唇,项云晚理解他的用意,尽管心底疑惑却不再多问,乖乖的点点头。
“嗯。”
她的温顺让沈彝松了一口气,脸上从新扬起笑容看着她,撑着油纸伞转身,与项云晚并列而行。
“小幻说你找我有事?”
语气淡淡却满是关心,沈彝可以放慢脚步,与项云晚步行与大雨走道之中,为这难得的清静而舒展眉头。
项云晚停下脚步,眉头深锁着忧心,忽的发觉自己像是被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而她周边的人也掉入其中相继被卷走,留下迷惘不知所措的她。察觉身后的人没跟上,沈彝停下脚步回头,见项云晚忧心忡忡的低着头不做声,轻叹一声。
“不必担心太过,我们都会好好的保护好自己的,你也是,这段时间就不要出风头了,那些事情我们男人会解决的。”
项云晚抬眸,皱着小脸一脸忧心的看着沈彝,“已经太迟了,我已经答应了如玉要在端午那夜的皇宫宴会上一较高下,为什么你早不跟我说她不是……”
“你太不知水深火热了!”
沈彝的脸色沉了下来,看着她紧皱的眉头,忍着心里的气别开脸深呼吸,等他再看向项云晚的时候,情绪已经稍稍平定。
“既然现在你知道了,不要太过认真,输给她没关系,有我跟三哥顶着她不会对你怎么样。”沈彝一手扶上项云晚的肩,正色以道。
“不行啊。”项云晚摇摇头,眼里满是后悔与不安,“我们约定好谁要是输了就任凭赢的人处置,我把我自己压上了不要紧,重要的是小幻,小幻也在赌注之内啊,我不能拿小幻开玩笑……”
“那是她的陷阱,小晚,你这么聪明怎么……”
“我也有犯糊涂的时候啊,如玉每天都在我的面前故意与沈翎暧昧亲密,这都不要紧,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她欺压小幻,小幻是我视如亲姐妹的妹妹,我不能看着她因为我的关系被她欺负侮辱,小幻她是无辜的,这本该是我跟如玉之间的事情……”
“小晚,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事到如今,沈彝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脸色凝重的看着项云晚,沉声道,“你说,我帮你。”
项云晚抬眸,目光荡着泪光。这就是她信任沈彝的原因,因为就算他知道她做错了,还是会帮助她,这就是她从第一眼就认定的好朋友。
“大事我也帮不了,明天下午我会累接你……”
“不行,晚膳的时候我必须要在沈翎的身边,不然他会察觉的。”
“连三哥你也瞒着?”沈彝惊讶的看着项云晚,没想到她竟然会因为爱得迷茫而陷入如玉设下的陷阱之内,“别再跟我说你爱的人不是三哥,我不会信。”
“我没有不承认,我也只是不想让沈翎觉得我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我要争夺的不是翎王妃的位置,而是不想那样嚣张跋扈的女人陪在沈翎的身边,我爱沈翎,单纯只是因为他这个人,没有其他。要跟她一较高下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小幻的尊严我绝对不容那样的女人践踏!”
“你想怎么样?”
沈彝被她眼里的那抹坚定触动,问。
“初五那天早上过来接我,而已是在沈翎带着如玉进宫之后,我会准备好一切。”
“你有信心能赢如玉嘛?她的底子很深厚……”
“我有信心。”项云晚打断沈彝的话,目光坚定执着的看着他,“我不会拿小幻开玩笑,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小幻……还有沈翎,我不想让像如玉那样的女人陪在他的身边。”
沈彝注视着她眼里的那抹情感,久久之后叹口气,“好吧,既然不能输,那你就好好的努力争取赢过她,到时或许一切就会好办些,至少有众多官员在场,如玉不敢把你怎么样,但是你还是要小心,如玉的心计,比你要狠。”
面对沈彝的担忧项云晚只能回以一个勉强的微笑。沈彝说的并没有错,她太过重情,所以才会以为小幻被欺压跟沈翎而挑战如玉,从而跌进如玉设下的陷阱,输,不行,赢,不行,她到底该怎么做?
大雨继续下着,雨中站着的两人一个思绪凌乱一个担忧,任大雨打在油纸伞上,同样为一件事而担忧伤神着。
希望,事情的发展不似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