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姐妹间借来看一看,哪里会是抢呢?”白氏也听出了不对,瞪自己女儿一眼抢先开口,把所有罪过都推给时雨,左右她那样一个怯懦的人也不敢开口解释;“怕是时雨太宝贵那玉佩,当是映姚要抢,这一来二去的,撞上了柱子,还拽到了映姚呢。”
“我没有。”时雨轻轻地摇了摇头,定定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是三姐在路上拦着我,非要我给她玉佩,我不肯,她就想把我推进湖里,我躲了过去,三姐却把我推在柱子上,”时雨又顿了一会儿,让泪水来的更凶,这才继续说,“峻熙若是知道我伤了肩膀,怕真的不会再搭理我了呢。父亲,你要替我做主。”
映姚闻言,也顾不得自己已然断了一条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凄然喊道:“父亲,她血口喷人!事情不是这样的,女儿只是觉得天家之物甚是威严,再加上平日里与四妹妹姐妹情深,想着与妹妹借阅瞻仰一下应该无碍。谁料想,妹妹不但不同意,还说我不过是一个丫鬟生的女儿,有什么资格与她互称姐妹。映姚气不过,这才与她争执了几句,却被她一脚踹断腿骨,映姚腿上巨痛之下,不小心推搡到四妹妹,这才致使她胳膊月兑臼,还望父亲明察!”说完,映姚跪伏在地上,哀哀痛哭。
白氏听完女儿的话,哪还有不明白之理,顿时也跟着跪了下来,颤声道:“老爷,妾身明白,我不过是贫苦人家的女儿,草芥一样的人,三生修来的福气被老爷抬举为妾室,本不该奢求什么。可是映姚毕竟是您的女儿,身上流着和您一样高贵的血脉,若是因为妾身让她抬不起头来,还请老爷大发慈悲,让妾身剪了这三千青丝做了姑子去,也好过看着亲生女儿被人嘲笑出身低下!”
这一室的哀求哭泣声好不热闹,直闹的文伯阳头疼欲裂。伏在腿边的美妾将身子弯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头上的碧玉簪颤动着,映着她描绘细致的眉眼,更增添了一份楚楚动人。文伯阳看的心中一动,不由得屈身将白氏扶了起来,柔声劝道:“小孩子吵闹罢了,你毕竟是做姨娘的,不想着劝解就罢了,怎么也跟着胡闹,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白氏见好就收,软了声音不依道:“老爷。”
一旁的周锦见到白氏那做张做致的模样,只觉得怒火中烧,碍于文伯阳在场,只将满腔的怒火化为一声冷笑,道:“白姨娘也莫哭了,毕竟映姚做下的事情,也怪我这个嫡母平日里教育无方,与你没什么干系。况且此事说到底也是映姚不对,知道天家威严还要去冒犯,若是被五皇子知道了此事,那老爷的官位和我们全家的性命要是不要?”
文伯阳闻言,不由得松开了搀扶白氏的手,冷了脸色。
忽听一声低低的抽噎声传来,文伯阳循声望去,只见文时雨瘫在地上,惨白了一张小脸,咬着下唇泣声道:“都是时雨不好,惹得你们难过了。此事都是因这块玉佩而起,明日我就将这玉佩还与峻熙,让他不要再拿这些劳什子来送我,省得我平白被人打得断了胳膊不说,还毁了姐妹感情。”
一句话,吓得周锦脸色一白,忙扶起文时雨,放软了声音劝解道:“好孩子,不许胡闹,不过是姐妹间的玩笑话,拿到外人面前说去了,不是让人看笑话么?”
暖色将文时雨从周锦假意搀扶的手中揽过来,将她身上大半重量压在自己身上,道:“先前三小姐一句话,就霸占了小姐的一处院子,今日夺五皇子与小姐的定情之物未遂,又将小姐的一条胳膊生生折断。姐妹情深至此,莫非下一步还要害死小姐不成?”
周锦呵斥道:“主子们说话,哪有你一个丫鬟插嘴的份儿?!”
“母亲教训的是。”文时雨柔柔弱弱的声音接口道:“时雨性子柔弱,管教不住自己的下人,让母亲费心了。只是今日之事错不在我,丫鬟虽然性子急了点,可说的样样是事实。三姐将我的院子占了是事实,今日意欲推我入湖也是事实,若是这个家里容不下时雨,待时雨回了峻熙的情谊,定当……”一番话说到这里,已然泣不成声。
文伯阳听闻此言,再看那一张与孙氏极为相似的脸,不由得想起她曾经柔情似水的模样,心里一疼,走过去将时雨脸上的泪珠擦去,安慰道:“今日之事委屈你了,莫要哭了,待会我吩咐人递帖子请王御医好好给你诊视一番。你也莫说家里容不下你这些混话了,让这丫鬟扶你回去好生休养着吧。”说着,又换了一副脸色,向周锦冷声道:“映姚平日里就张狂的紧,今日做的事更是过分!你也是当家主母,这事情该怎么处置,你自己看着办!”
看着文伯阳离去的背影,周锦将一张脸寒了下来,向白氏喝道:“跪下!”
白氏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颤声喊:“夫人。”就听得周锦道:“白氏教女无方,念在你平日里安分守己的份上,罚月银半年。”说完,她眼尾一斜,看向文映姚,道:“你今日起便迁出回雪阁,搬到落枫院住去。你身上有伤,且免你祠堂受罚,自己在落枫院面壁一月,不许出门!”
映姚大喊:“我不要住到落枫院去!下人才住在那边呢,我一个正经的小姐,凭什么我要去住!再说了,我也受伤了,凭什么我受罚,她文时雨就没事?这不公平,我不服气!”
只听得啪的一声巴掌响,映姚含着一汪眼泪不可置信的望着周锦,后者冷冷道:“自己面壁好好反省反省,想想你到底错在哪了!”
文时雨见一出戏已然唱到了尾声,柔柔的福了福身子,轻声道:“母亲,雨儿现在头晕的紧,想先回去休息了。”
周锦挤出一个笑容,道:“那就回去吧,明儿回雪阁腾干净了,你便搬进去吧。”
文时雨应了一声,任由暖色掺着自己,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堂。
周锦回到房中,早有丫鬟端上茶点放在桌上,文非墨伸手端起,啪的一声砸到地上,喝骂道:“不长眼的东西,没看见在气头上么,吃什么吃!”
那丫鬟连忙跪在地上,吓得不发一言。文非墨尤不解气,又踹了她几脚。
周锦冷眼看着文非墨的举动,直到她停下手,这才吩咐丫鬟退下,将文非墨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淡淡道:“一点小事,至于么?”
文非墨恨声道:“母亲,你看她那个张狂的样子,这还没怎么着呢,就把架子摆到咱们面前来了!”
周锦轻冷笑了一声,道:“由她摆去,她再猖狂,也是一个妾生的。别忘了,她现在不过13岁,一个未曾及笄的小丫头,就算被五皇子看上又怎么样,且不说未来怎样没人说得准,就算她真有那个福气,也要看我这个嫡母给不给她这个命去享。”说道这里,周锦的脸上已然换了一副阴冷的模样。
文非墨微微愣了一愣,继而担忧道:“可是,你听她一口一个峻熙的,万一五皇子真对她上心了,非要娶她怎么办?”
周锦轻点了点文非墨的额头,道:“娶妾娶妖,娶妻娶贤,这个道理为娘教过你多少遍了,你怎么就是记不住呢?我有本事让她娘这辈子只能屈居人下做妾,就能让她重复她那个贱人娘的命运,甚至更惨。墨儿,你只需要端起嫡女的姿态,做足了大家闺秀的模样,为娘就能保你这辈子富贵荣华前程无忧,懂了么?”
文非墨这才转怒为喜,撒娇的将身子伏在周锦的怀里,嬉笑道:“母亲,我都听你的,你一定要帮我!”
周锦模着她柔软的发,嗔道:“我只你这么一个女儿,不帮你我还能帮谁去。”
夜凉如水。
送走了太医,暖色将朱漆大门合上,回到屋里,就见文时雨站在窗前,一语不发。暖色有些心疼的走过去,劝道:“小姐,你都受伤了,不在床上好生躺着,怎么又下床了呢?”
文时雨不答,似在自语,又似在问:“你看这深深府院,就像一个吃人的牢笼,这如墨的夜色之下,又埋藏了多少冤魂?”她清楚的记得,前世她13岁那一年,她也曾如现在一般被打断了胳膊。同样的荷花池边,文映姚伸脚拌她,她摔倒在地的时候,不小心将手扯到了她的裙子,连带着文映姚也摔倒在地上。于是,愤怒中烧的文映姚抓着她的衣襟狠狠的将她撞向了一旁的假山之上。
那时的她,疼的浑身痉挛,却不敢还手,只希望她出了气尽快走了便是。熟料,那并不是结束。而后文映姚一路哭泣的跑到周锦那里告状,还露出摔倒时红肿的胳膊作为证据。周锦成日里就等着拿她的错,又怎么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于是几个婆子推推搡搡的押她入祠堂,请家法。三尺藤条如急雨般抽在她弱小的身上,她疼的满身是汗,却咬着牙不发一声不落一滴泪。隔着满眼的汗水迷蒙,她清晰的看见,周锦眼里再不遮掩的恨意和快意。
刑法之后,周锦冷冷的丢下一句:“跪祠堂罚过。”便带了一众丫鬟婆子离去。
偌大的祠堂,正中安放着排排的先祖灵位,在四周昏黄的烛灯之下,更显得阴森可怖。周锦连蒲团都命人收走,她只得跪坐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背上伤口疼的火辣,身下却是寒意刺骨。
那一次,她整整烧了三天,若不是暖色豁出性命,偷了药来熬给她,她早已见了阎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