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过分夸张,我怎能算美人呢?还是说,那日不能上演强抢民女的戏码,令五皇子心有遗憾,欲想今日弥补?”时雨嗤笑一声,恢复如常的轻柔冷淡。『**言*情**』
“叫我峻熙。”李隆琰蹙了蹙眉,铿锵有力说着。
“是,峻熙。”时雨没好气地道,眼中全是无奈,心中却在揣测,她那两“好”姐姐何时会耐性告罄,找上门来。
果不其然,等五皇子扔下这副白玉棋盘,翩然离去后,非墨紧随而至。只见她穿着一身白色琵琶袖,是一件十六幅马面裙,衣袍袖角,裙身腰带上,皆绣着无比精致的泼墨梅花。黑干红花,错落在白色的阮烟罗上,致而又夺目。
时雨斜靠在榻上,冷眼瞧着她,这么用心打扮,是要去见李隆盛吗?
“二姐姐今儿好生漂亮,这是要出门吗?”时雨语笑吟吟,故作赞美,实际上是暗中提醒她,该出门就出门,别在这里骚扰她的宁静。
非墨可不是映姚那呆货,自然听出了这乍听与平常无意实际上暗藏凌厉的机锋。她仔细地打量着自己这个,印象中虽有不世之才,却懦弱无比的庶妹,片刻,曼声道:“城外水月庵的梅花开得极好,几位闺中好友,邀我同去踏雪赏梅。只可惜,妹妹你身体不好,不能同去。”
说着,她握住了时雨的手,犹如附身的毒蛇般,轻轻挠着时雨的手背:“妹妹,你看你,既然身体不好,就该好生歇息着。不要为浮华所惑,做出些不妥当的事情来。要知道,你的名声,可是和府内众姐妹的未来息息相关。”
这话,是意指她不够检点吗?时雨低下头来,故作惶恐地说:“二姐姐,我……我只是按照本分接待五皇子,并无做出任何出界行为。”
似是怕极,竟隐隐啜泣起来。
“本分?”非墨一声冷哼:“含山公主乃金枝玉叶,身份何等尊贵,你竟让她喊你一介庶女为姐姐。五皇子日日如何殷勤出入,府你的闺房之中?你能为府荣耀出力自然是好的,只是,别忘了,他可是天家贵胄。你们本就无名无份,若你一味进取……”
说到这里,非墨耐心告罄,便不想再浪费时间跟她瞎搅和。既已得知她已经不似以往般单纯好操控,怎能随她坏了自己的大事,于是直接出言警告:
“时雨,你可要循规蹈矩,若犯错,连我也未必能够护得住你。”
说罢,再也不看时雨,振袖离去。
她的身后,时雨慢慢抬起了眼眸,面上悄然掠过一丝的冷冽。
她竟然来警告自己?
白色的棋子上,殷红的血色滴落。
她的聚瑞,她冰雪可爱的聚瑞,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亲身母亲是谁,只一心拿非墨当母亲爱戴,可是即便这样,非墨也没有放过聚瑞。
一想到那具被特意送到她面前,被湖水泡的胀的小小身影和那张紧闭双眸的青色脸孔,时雨只觉得胸腔恨得马上就要炸开了。
非墨,非墨,你终于忍不住月兑下你的圣女面具,显出恶行了吗?
你放心,今世我一定不会辜负你前世的指教,必让你名扬天下,遗臭四海!
许是连番折腾,真的伤到了根基,时雨一番激动之下,竟咳嗽得不能自己起来。她揪着胸口,在床上蜷成一团。暖色一边心急地替她揉着背,一边吩咐小丫鬟去奏请夫人请大夫,却被时雨拦了下来。
她深知,自己这是因为情绪激荡引起的。可是,日后她还要跟非墨,跟李隆盛这两个贱人争斗,如今连个小小的情绪都无法控制好,怎么能行?她用力地扣紧手心,一遍一遍地将聚瑞的身形从脑中散去,而后,疲累地卧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城外北郊,苍山翠水之处,依山而建了一处小小院落,院门口题四个大字:“一蓑烟雨。”
字是好字,笔走游龙,虬劲有力,让人一看,便觉一股磅礴霸气扑面而来,只是,却失了这名中的闲逸之气。
天色有些暗,黑云低沉,仿佛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雪。
雕花窗前,一枝铁梅横亘碧色窗纱之前。
窗内,李隆盛执杯而立,兴味盎然地赏着梅。
酒是陈酿女儿红,杯是百年白玉盏。人,自然也是皮囊甚好。眉如剑眼如星,未曾言,眸子里一点寒芒先到,薄唇似热还凉。一身的玄裳遮不住浑身散的寒气。
只是,他并不是画中走出来如玉公子,而是眼中有着浓烈的野心野心的王孙。
或许他偶有风闲逸之心,只是王孙注定做不得无欲无求的公子,公子也得不了王孙的滔天权势。
转动了一会儿杯子,他许是觉得颇为无聊,将杯子送到红润的唇边抿了一小口。
忽而,他的耳朵动了动。一阵脚步声从院外由远及近,踩着冻硬了薄雪,咔嚓咔嚓作响。
非墨卷着一身寒气出现在院中。
他望着她,颔示意:“你来了。”
不待她回答,便执起酒壶,斟了一杯,从窗子里递了过去:“怎得今日来得如此焦急?”
他的腔调由始至终都冷极,只是,眼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和关切掠过。
非墨接过酒,一边啜着,一边往屋里走:“殿下,事情有变,时雨月兑离了我们的控制,恐怕会坏了我们的大计。”
“哦,是吗?”李隆盛不动声色地给自己倒了杯酒,轻轻啜了一口,似是此刻除了这酒,什么都不在他的心上。
“殿下——”非墨不由有些急躁了。她刚饮了酒,黑眸被酒气熏得晶亮,面上两抹绯霞衬着白雪般的脸,美得让人心跳。
李隆盛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然后转过身去,意味深长的说出四个字:“该放狗了。”顿了下,又说:“你该走了。不然该被怀疑了。”
非墨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不肯再看自己。她也知道,既然他开了口,她便该离开了,只是,她冒着风雪而来,却连坐都没来得及坐下……
她心中禁不住有些委屈。
她看不懂他的心思。
她是真心爱慕他。便是他立刻要了她,她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可是他却一直只是淡淡地对着自己。
不过,再怎么幽怨,非墨毕竟是大家闺秀,自然做不出那等曲意迎合之事,当下很是节气地应了声,便向外走去。
他想称帝,她便为他绸缪,哪怕目下,只能当一个不能见光的……盟友,也足够了。
白色的身影,披着嫣红的披风消失在门外。纷扬的大雪毫无征兆降下,不消片刻,便将车辙的痕迹掩盖无踪。
小院中,只留下非墨身上淡淡清冷荷香,若有似无萦在李隆盛鼻端。
若说冬日里最为享受的事情是什么,时雨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回答:窝在温暖的被窝里,听着窗外呼啸而过的北风。
吃过早饭,待消食之后,时雨便一头扎进了被窝里不愿再出来。
暖色瞅了眼慵懒如猫的时雨,颇为不赞同的摇摇头。将屋子里重新收拾整齐,暖色拿起绣架,坐在屏风外的榻上开始未完的绣品。
这些日子,李素素经常来找时雨,无意中抱怨了一句:“时雨姐姐这里的碳好生呛人。”
当日这话便传到了伯阳的耳朵里,第二天的时候,周锦阴沉了一张脸,吩咐了管事将时雨屋里的碳换成上好的银丝碳,又一脸阴沉的离开。
时雨自然是不知道当夜伯阳究竟说了什么的,毕竟是夫妻房内的话,她便是想了解,也没那个脸皮去偷听。只不过,在她看到管事命人送来的银丝碳之后,满意一笑,而后,便让暖色将那几块浇了些许雪水的黑炭丢到了后院的荷花池子里。
换了银丝碳之后,屋子里明显洁净了许多,呼吸之间也畅快的很。时雨将藕荷色的帐子挂起来,整个人窝在被窝里,只露了一只小脑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暖色将最后一针绣上,去掉绣架,将手中的绣品展开,兴冲冲道:“小姐,快看好不好看?”
时雨抬眼看去,见暖色绣的竟是一副百鸟朝凤图。她脸色一白,只觉得寒意铺天盖地而来。
她永远也忘不了,前世暖色是怎么死的。
“时雨,我就是要你看着,你身边最亲近的人,是怎么一个一个离你而去的!”
彼时的非墨,任由银针深深的刺入掌心,不顾那滴滴答答落下的血迹,一脸狰狞的看着时雨,一字一顿地笑言。而她身边的地上,扔着一副精美绝伦的百鸟朝凤裙——那是暖色,奉非墨之命绣的。而非墨掌心的银针,就插在那百鸟朝凤裙上。
时雨清晰的记得,那一年的雨整整下了三天三夜,她也在昭阳殿外跪了三天三夜。可直到她昏迷过去,也没有见到李隆盛一眼。
她终究没挽回暖色的性命。
待她醒来之后,得到的便是暖色以被处死的消息,再三追问之下,身边的小宫女才满眼惊恐道:“暖色姑姑被处以火烙之刑,是陛下亲自下的旨意。”
仿佛有一把尖刀插入她的心脏,而后慢慢旋转,将她的心凌迟成寸寸碎片。
也是,一个为了“真爱”,连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都能不顾的男人,对妻的身边人又怎会手软。
时雨禁不住冷笑出声,每一次回忆起前世相关的事,她的心都像是再次被凌迟了一遍。
暖色看着她脸色突然白,不由担忧道:“小姐,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说着,她将手中的绣品收起来,走过来模她的额头。
时雨双手紧紧的攥着身下的床单,好一会儿回神,压着心里的寒意,缓缓笑道:“没事。这绣品好看的紧呢。”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男子喘息的声音,隔着厚实的棉帘飘了进来。下一秒,李隆昌便挑帘而进。
“时雨,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李隆昌显然没想到时雨这个时候还会窝在床上,一个了字生生的卡在了喉咙,变了音调:“你怎么现在还没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