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山公主是正正经经的公主,不是臣女,不是郡主,所以规格自然也高了很多。大冶送嫁的队伍不过边界,都在驿站里等着,让端漠派迎亲的队伍来接。
迎亲的,却是一支穿着铠甲的骑兵,至少也得有一百人。一骑兵抵五十步兵,这么算下来,迎亲的是一支五百人的军队,倒也算得上是大排场了。
“含山公主,臣金逸,特来此迎接公主。”
金将军的铠甲上贴了一层金箔,阳光的反射下刺的人睁不开眼。他腰间配了长短两只剑,脸上带着有獠牙犄角的鬼面具。
这样的装扮,时雨是头一次看到,她觉得自己有点疏忽了,端漠的风俗她还没有打听过,甚至一无所知,以为在公主身边跟着过去端漠再学也来得及,这会儿却觉得到时候学怕是晚了。
“免礼。”含山公主抬起头,头上的凤冠就哗啦啦的响了起来,她双手交叠在身前,看着面前的军队,说:“本宫带着大冶的诚意,来与端漠交好。”
“含山公主千岁。”
军队的呼喝声很大,震的时雨耳朵疼,她看看自己身旁的另外两个女官,在看看站在丫鬟队伍里的暖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从这儿开始,就是端漠的天下了。
端漠对这次和亲甚为重视,车撵比大冶送嫁的还要大,大,坐的人自然就多了。除了时雨,剩下两名女官也坐进了马车里。
这其实是好事,昨晚遇袭之后,李素素像是一夜长大,今天这一天,都端正的不像话,在马车里都坐了半日,竟也是一言不发,一句抱怨都没有。时雨看着,却觉得自己残忍,毁了她的单纯。
和时雨不同,另外两名陪嫁的女官,是真正请来教授礼仪从旁提点的。这两人年纪虽然和时雨相仿,却更加的安静顺从,一路上别说说话,动作都没有变过。
“你们昨晚歇在哪里?”时雨突然抬头,看着左侧的女官问:“睡的好么?”
“西厢房,还好。”女官看了看时雨,她身上的装束和自己的相同,想必是平级,所以也没有用敬语,简简单单的回答了。
“文时雨。”时雨笑着对她点点头,也是奇怪,这都过去六天了,自己竟然不知道还有其他的女官。这两个人,之前究竟在哪里?
“白琦。”
“陈倩。”
两个女官看着时雨,一道回答。
“你们好默契。”时雨抬头捂着嘴浅浅的笑,又扭头看着李素素,说:“公主,你说呢,是不是极有默契?”
“嗯。”李素素只是点点头,她不大想说话,更不知道和时雨说什么好。
时雨只是笑笑,也没有再开口。李素素毕竟不是自己,即使一夜长大,也只是沉稳并非?并非聪慧。再提醒也是没用的,倒不如省些口舌的好。
“你们昨晚睡在西厢?哪儿没事么?”李素素却突然开窍了一样,打量着这两个女人,问:“本宫昨晚都被惊醒,你们两个又在何处?”
“回公主的话,奴婢院里的丫鬟们一道奔逃,后来孙将军的部下过来说贼人已经逮住,让我们回去歇息。”白琦站起来,对着李素素恭敬的行礼,说:“后半夜虽睡的不安稳,却也是睡着的了。”
“嗯。”李素素点点头,转过头看着时雨,虽一言不发,但她的眼神却似乎在问时雨是否满意这个答案。
闹的这样没意思,时雨就更不想再问了,她是为了提醒李素素,而李素素却摆出这样的架势让她看,倒好似她没事找事一般。
无所谓,即使出事儿,也不会只有她一个倒霉,有什么好介意。
“公主,请下马车用午膳。”
车撵停稳,白琦就跳了下去,脚尖点地站稳,转回身,脚跟才稳稳的落地。站稳后伸出手,扶着李素素的手臂,让她踩着车撵的脚蹬下来马车。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时雨看的清清楚,再看陈倩,也是一样的脚尖点地,脚跟站稳,跟上李素素的步伐。
“小姐。”暖色一路小跑过来,把时雨扶下马车,在她耳边轻声说:“驿站的事儿莲湄知道了,她把乌沁送来了,就在我那辆马车里。”
“乌沁为人莽撞不懂事,把她送回去。让乌沁告诉莲湄,我要秋绵,晚上把秋绵送过来,不,尽快送来。”时雨紧皱眉头,之前让乌沁去送过信,李隆琰认得她,这样的人不好再用。
“可乌沁已经跟来了,奴婢可撵不走她。”她半点都没有夸张,乌沁武功是高,但整个巾帼社都知道她生性倔强,想做的事儿谁也挡不了。
“算了。”乌沁是什么人,时雨自然也知道,她摆摆手说:“告诉乌沁,晚上让秋绵去试试另外两位女官,必须让秋绵去。她已经露脸了,对方看见她,有功夫也会装作什么都不会,她去只会误事,懂么?”
“是,小姐。”暖色刚准备走,就看见成释天远远的走过来,她低声告诉时雨后,恭敬的站在了时雨的身后。
“时雨。”成释天从皇子那边绕了过来,看一眼时雨身边的暖色,低声问:“随行的两名女官,你可认识?”
“面生,宫里的吧。”时雨不准备把自己看出来的事情告诉他,一方面她生昨晚的气,另一方面她也想看看,究竟成释天能不能独当一面。
宁可事后费神去补救,也不要这会儿替他揽事。他是嫡出的大皇子,风口浪尖上的人,若连这点儿小事儿也做不了,往后回家岂不是别人砧板上的肉?
“小心点,她们好像会武功。我问了成毗天,他也不认识这两个女人。时雨,也怪我疏忽,这一路我们并没有注意到女官,所以多了谁少了谁也并不清楚。”成释天说完,又冷笑着说:“怕是都换了,我们也不清楚。”
“或许吧。”时雨抬头看看已经走远的李素素,再看看周围忙忙碌碌的丫鬟和小厮,说:“这里面有你多少人?有成毗天多少人?”
“骑兵都是我的人,金逸也已投靠我。”成释天说这话的时候不骄不躁,就好像在闲话家常一样。
但时雨心里清楚,能让金将军,让一队骑兵都成为他的人马,要付出的绝不是几句话而已。这里面究竟经历了什么,他又和谁做了哪些交易,怕是想都不敢想。
“今晚大概不会有事了。”时雨抬头看看天空,这会儿正是晌午,太阳高挂在头顶,有些刺眼。她抬头遮住阳光,说:“昨晚是从我院子先开始的么?”
“时雨,抱歉。”成释天没有回答时雨的问题,而是转身到她面前,愧疚的说:“我看到令牌了,那是七哥的东西。”
时雨的手没有放下,头也一直仰着,说:“到今天你还叫他七哥,还要替他道歉,才是真的对不起我。”
“他,他总还是我七哥,在大冶的时候,一直都是他护着我。”成释天干巴巴的解释,他也知道这种说辞时雨不会往心里去。但对于他来说,李隆盛的确算一个恩人,在一直被其他人欺负的时候,是李隆盛帮着自己。
“恩。知道了。”时雨不想多说,敌人的朋友就是自己的敌人。她可以忍受成释天放了李隆盛一次,但如果有第二次,她绝不会容忍这个男人,即使他是成释天也一样。
“我也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做,时雨,真的不会有下一次了。”成释天看的出来时雨在发怒,急忙忙的解释说:“我真的是一时心软,何况还有非墨,她可是你的姐姐啊。”
“她配么?”时雨冷笑,放下挡着日光的手,扭头看着成释天,说:“你跟我认识也不止一两年了吧?你会不晓得她在我心里什么地位,会不晓得她对我做过什么?成释天,你说你心里有我,真的么?”
“我晓得你恨他们,文非墨大小欺负你,李隆盛想要利用你夺得皇位。但我也明白,你对他们的恨更多是因为李隆琰,没有他,你不会了李隆盛对着干,自然也没有这么多的恨。”成释天自以为是的继续说:“若当初你选了李隆盛做盟友,怕是这会儿你和文非墨还是姐妹。”
时雨一脸的冷笑,双眸盯着他看,看着他说完这些话,嘴角却淡淡的噙起一个笑容。又看了一会儿,转过身就走,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
“我果然还是说对了,李隆琰曾对我说过,你在这世间唯一在意的只是李隆盛,你的喜怒哀乐只和他有关,我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即使你来,为的也是李隆盛,你嫌我放了他,要来找到他,亲手结果了他,不是么?”成释天一边劝自己不要再说,一边却管不了自己的嘴。
这些话在他心里藏了很久,这一股怨气也已经无法再压下去。
“是又如何?”时雨背对着他,这样他才看不到自己眼里的恨,脸上的失望。她夸张的冷笑,说:“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是么?你的脑子呢?成释天,我渐渐怀疑自己选你是对是错。”
“我根本就不如他们,你选我,我也觉得很稀奇。”成释天往前快走几步,拦在时雨的面前,说:“你是不是在利用我?”
“我什么时候不利用你了?怎么,到了端漠,变成名正言顺的大皇子,要和我算总帐了么?李隆昌,你在我心里还是那个为了我喝砒霜的李隆昌,你若是不肯,我大可以回大冶,做我的皇后,你以为李隆琰会拒绝么?”时雨白他一眼,继续说:“你不要的,别人可是抢着要。”
“我没有,我没有不要你!”成释天一把把她抱在怀里,说:“我只是怕,怕我再没有利用价值,怕你得到你要的一切之后会抛弃我。时雨,别离开我,我愿一辈子做你的棋子,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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