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坊间就传遍了太子遇刺一事,所有的谣言口径都一致的怕,每一个说的都是大典上唱歌的女子同血光之灾,乃是不吉之兆,这说明上天并不同意成释天做太子,女主的歌声是上天的警示,而在众人执迷不悟之后,上天放了那些刺客进来。
这话简直是荒谬,若是上天有能力创造出一对刺客杀人,那打仗时祈求上天就好,还练什么兵?
但就是这样荒谬的话,却有许许多多的人信,甚至传的越绘声绘色。甚至把唱歌的女子都传成了冤魂,故事是越的怖了。祭天是因为敬畏鬼神,而似乎那歌声便是鬼神的指示,谁又能无动于衷?
若单单是谣言,这事儿倒也好解决,接着,端漠的北方竟然闹了蝗灾,而铺天盖地的蝗虫竟然是在立太子那一日出现的。这更是说明了太子不吉。谣言甚嚣其上在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上至百官下至百姓,哪一个都觉得这太子的位置是错的了。
“皇后娘娘这样的法子,倒的确是一劳永逸。”时雨看看一脸茫然的成释天,实在是不晓得说什么好了。
“嗯,的确。”成释天点点头,他心里堵得慌,但似乎这会儿谁也不会想到他的心情。事情做好了,这样不见血的法子也很棒不是?他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其他,明明就是他去求人帮忙。
“也并无伤亡。”这事儿也让时雨闷闷不,却觉得静默不好,便没话找话说。
“我没事,你不用这样。”成释天冲时雨无力的笑笑,却再也说不出其他,所有的话都堵在喉间,沉甸甸的压在心头。
“或许这是唯一的法子,皇后娘娘总要顾全大局,你心放宽些,左右咱们原本也不想要那个太子的位置,没了也就没了,并无大碍。”
“我是不想要那个位置,但我不想她用这样的方式!这是断我的后路,时雨,她彻底的断了我的后路,为的是成毗天啊,她昨日让我毒誓,以后襄助成毗天为王,我也是她的儿子我不是谋臣啊!”成释天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几乎就已经听不到了。
这样的人,时雨怎么能再和他说谋划,她迎面抱住几乎要泪奔的他,轻轻的抚模着她的后背,哄着:“我知道,我都知道。”
“时雨,我如此令人厌恶么?”成释天的声音沉闷的传来,砸在时雨的心尖上,小时候她也是如此,拼尽一切想让母亲注意到自己,那会儿过的有多怜,也就她自己知道她晓得这事儿是心结旁人劝解不开,却还是忍不住说:“不在意便好,有些事太在意反而得不到。我不求母亲的在意之后,她反而对我有了关心,释天,不在意就好。”说这话她好心虚,她其实也清楚孙清寒是在乎她的,所以才会在她被刺后改变态度,而金浔……或许心里早已当成释天不存在了吧。
“嗯,我还有你。”成释天伸手箍住时雨的腰身,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头埋在她腰间不动。即使窒息而死,也不肯放开她,除了时雨他什么都没有剩下,绝不放手。
“嗯,你有我。”他这样时雨怎么能放开,只是任由他抱着,轻轻的拍着他的背而已。
算是……一种安抚吧。
比起儿女情长,这会儿其实有更要紧的事需要处理。
这次闹蝗灾的端漠北部算是端漠的半个粮仓,那里有良田万顷,若是蝗灾处理不当,会造成良田颗粒无收,老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月复。处理蝗灾之事迫在眉睫,甚至太子是否合适的谣言,也没有这事儿关键。
即日,成伽罗便召集众臣在上书房商讨此事,同时亦要他们推举一个人出来,往端漠北方处理蝗灾,再带些粮草给灾民。
自然有人提议让成释天去,一来蝗灾处理妥当后成释天的太子之名便名正言顺,二来还能堵住悠悠众口。
成伽罗并不肯,指指地图说:“太子另有安排,此事由二皇子去如何?”
“皇上,臣以为不妥。”丞相是第一个出来反对的,他板着一张脸,说:“蝗灾乃是天灾,二皇子去只怕不合适。若是蝗灾处理得当,二皇子自然能落个顺应民心的口碑,但若是处理不当,即便众人都清楚是天灾,二皇子仍会落得个办事不力的名声。岂不是让二皇子蒙受委屈?”
成伽罗听完也有些顾忌,成目天过去绝对会有人从中作梗,届时岂不是落了埋怨,反而成了败笔。
“皇上,太子求见。”
成伽罗抬头扫了一眼通报的太监,挥挥手,说:“不见,告诉他朕这会儿有贵客到访,不便见他。”
太监出去原话说给了成释天,本以为他会知难而退,岂料成释天白天因为金浔寒心,这会儿又被成伽罗拒绝。一时气闷,也来了脾气,干脆席地而坐赖在上书房的门前,说是在这里等着,贵客走了他再进去。
一个太监哪儿惹得起这些皇族,他战战兢兢的进去,又战战兢兢的出来,小心翼翼的对成释天说:“陛下说了,太子殿下若执意等候,他亦不好勉强,随您。”说罢,便按成伽罗的嘱咐遣散了殿前的那些人,刻意留下他一个不闻不问。
天色很快便暗了下来,寒气入骨,成释天冷的牙齿打颤,却又什么都做不了,走,便是妥协,除了等着再无他法。
夜色幽寂,他独自一人站在空荡而悠长的长廊之中,廊上有几盏大红色的灯笼随风摇摇摆摆,天空漆黑一片,放眼望去,四宇之中好像独独只剩下自己一人,孤独无助。
他低着头,看自己拢在袖子中的五指,那五指纤细修长,骨节分明,五指中间有明显的茧印,一看就是习武之人之手。看着看着,他忍不住低声笑起,在大冶国时他孤苦无依,虽习得一身功夫,是却从不在人前显山露水,以为这样就能博得父皇的天心,容得下几分稳言软语。却不想,是在大冶做了这么多年的傀儡,做了这么多年的质子,从一开始,就被人当做利用的工具,而他,却从不自知。
回来端漠后,总想着血浓于水,父母健在,自然能承欢膝下,却不想端漠宫闱内的尔虞我诈以及对他的排挤并不输于大冶。这人生的几十载,渴望着亲情血缘,终成了镜中花、水中月,再无寻!
三更时分,众大臣才从上书房出来,见到坐在地上的成释天都愣了愣。总还是有想要投靠他的人,端端的凑了过去,腆着脸对他说:“太子殿下,这一日的辛劳陛下已经累了,这会儿已经歇了,您先回去吧。”
这难得的善意让成释天浅浅笑起,但他却只是微微点头,说:“那本宫便等到明日父皇起身好了,坐着而已不大累,劳大人费心了。”
这么犟,谁会再劝,那大臣也只是无奈的摇摇头,跟着其他人一道走了。
“皇上,太子殿下在门前坐了几个时辰了,石板地凉,伤身啊。”周太监年纪大,威望也是最高,这会儿除了他谁也不敢说话。他凑到已经看完走着的成伽罗面前,佯作添茶,继续说:“奴才还听太子说要等到明日早起皇上起身时,老奴看那,太子的倔强倒是像极了皇上。”
“这是愚钝,你晓得他来是为了什么?”成伽罗的心的确被周太监的那句像极了自己触动,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即使从小没有养在身边,却也不是路上的猫猫狗狗。
“奴才愚钝。”谁也不会傻到在皇帝面前装聪明,周太监放下手里的茶壶,垂首站在旁边等着成伽罗继续说。
“他是来拒绝太子位的!”成伽罗冷笑,手里的笔重重的拍在桌上,溅起的墨点落进茶杯,把一杯茶都染成了黑色。
周太监赶紧过去把茶倒了,又重新换了一杯放好,才说:“奴才蠢钝,这便去回了太子殿下,让他等着。”
“算了,让他进来吧,即使今日不让他来,明日,后日,总有一日他还是要来同朕闹上一闹。”成伽罗无奈的挥挥手,这位置的确是他强加给成释天的,但他做的这一切为的是端漠的千秋大业,莫说一个不亲近不曾养在身边的儿子,便是亲儿子他也不会在乎。
成释天在周太监的带领下进了上书房,刚走当屋子居中的位置,便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对着成伽罗重重的叩了一个头,朗声说:“儿臣恳请父皇收回成命!”
“收回成命?你所谓何事?”成伽罗一时反应不过来,自以为是方才治理蝗灾的事儿被谁嘴快说了出去,他皱皱眉头,说:“治灾乃是国家大事,岂能如此草率?朕已经下令命丞相嫡子出面,难不成你想抢这个功劳?”
“儿臣并无此意,朝中一切功劳儿臣都无意抢夺。”成释天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他来这里是说废太子的事儿,怎么扯到宰相嫡子身上了?
“既如此,便退下吧,天色已晚有事明日再说。”成伽罗突然反应过来,赶紧站起身要往外走,他不说自己也不说,多拖一日这事儿就多稳固一日,待到水到渠成之时,谁也不能再有异议。
“父皇!儿臣请父皇收回成命,废了儿臣太子之位!”成释天看他起身,跪着往前走了几步,凄厉的说:“儿臣乃不吉之人,若儿臣做端漠的太子,必定会让端漠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父皇,儿臣担不起如此大任啊父皇!请父皇废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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