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玄青真人看见戚瑶缓缓睁开眼，这么问他。
——不记得了。这在他的意料之中，炼魂夺魄威力太过强大，对神魂的损伤几乎不可逆，只是失去记忆，没有彻底魂飞魄散，算她戚瑶命大。
“你还记得什么？”他必须从戚瑶嘴里套出镇派之宝的消息。
镇派之宝，那是一把剑，仙剑。
万年前祖师爷传下，而今，已经没人用得上了。
等阶过高。只有化神大修才堪堪使用，他不觉得戚瑶能使用那把剑，定是藏在哪了。
戚瑶看着他缓缓摇头，又点头：“我觉得你熟悉，但，其他的，真不记得……”
玄青眼中一闪，还有印象？也许真的如白素所说，她能慢慢想起来。
“我带你去走走。”也不等答话，他径直离开，满意地察觉到戚瑶麻溜跟在身后。
“师父！”远处踏着落花盈盈而来的，正是一身白衣白裙的白素。
“师父，这……”白素瞅着戚瑶，给玄青真人使了个眼神，玄青真人会意点头：“一起吧。”
走在他身边的戚瑶却是一僵，径直躲到玄青真人身后。
“我……我……”拽着玄青真人的袖子偷瞄白素，戚瑶脸上溢满恐惧，还有隐隐的厌恶。
玄青真人看了看她二人，对白素道：“你先下去，这里有我。”
白素一瞬脸就变了，但她还真不敢违逆玄青真人，也不想让他觉得自己不识大体，于是瞪了戚瑶一眼，冲玄青真人笑笑，离开了。
“我怕她。”戚瑶小心翼翼地看着玄青真人的脸色。
玄青真人还是冷冰冰模样：“嗯。”
“这是什么？”
“这是你之前住的地方。”
“这个呢？”
“你的佩剑。”
“佩剑，我的？我能拿着？”
“嗯。”
玄青真人略略失望，转了一圈，戚瑶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至于那把剑，确实是戚瑶的，之前将戚瑶抓起来的时候，他夺了，顺手收到储物袋里。
戚瑶现在连个凡人都不如，也不怕她翻了天。
玄青真人是个有耐心的人，他带着戚瑶转了许多她曾去过的地方，也见了不少戚瑶会认识的人，甚至走了一遭秘境、去了趟坊市，观摩了一回修真人士的打斗。
很遗憾，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
玄青真人还打算再和她磨下去，但有一个人受不了了，那就是，玄青真人的命定之人，普天之下都知道他们是一对的——白素。
戚瑶失了忆，极为依赖玄青真人，他们几乎同进同出，白素心中像堵了石头，这还不止，戚瑶总是借着玄青真人不在的时候故意挑衅她，有时候，甚至会当着她的面，与玄青真人凑在一起，朝着她笑得得意……
琼花树下，戚瑶盈盈浅笑，玄青真人静静站立，二人说着什么，有琼花飘落肩头，远远看着这一幕，白素心如火烧。
这一天，玄青真人又问戚瑶：“有印象么？”
戚瑶摇摇头，很无辜，像是犯了错的孩子。
玄青真人眼中划过冰冷。
这时，有一道粗犷的声音传来：“玄青真人，我们等你的消息，已经等了太久，你，该不会是，变卦了吧。”
一个女声紧随其后：“是啊，玄青真人，不是我们不信你，实在，实在是……你瞧瞧，白素仙子孤零零站在一旁，你和……这真怪不得我们多想。”
顺着她的手，众人，紧随着他们一同来到玄青真人洞府的人，看见了远处树荫下独自站立，神情颇有些落寞的白素。
再看看紧紧揪着玄青真人袖子的戚瑶，众人眼中闪过明悟。
白素却摇了摇头，抿着唇严肃状：“没有的事，你们误会了，误会了……这，这怎么可能？”
谁都看得出来她是在强撑。
玄青真人心中了悟，他这一段时间为了套戚瑶的话，冷落了白素么？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玄青还真人没发话，先站出来的竟是戚瑶，只见她颤抖着挡在玄青真人之前，面对着这群咄咄逼人的人，虽然吓得瞳孔紧缩，还是满怀坚定：“你们胡说什么，他……”甜甜笑着看向玄青真人，“他可是我的道侣！”
“你爱我的，对不对？”戚瑶哼了一声退到玄青真人身边，期盼地看着他。
一瞬的静默。
玄青真人没说话。
戚瑶问他时候，为了显示亲密，他是这么说了。事实上，戚瑶确实还挂着他道侣的名号，虽然谁都知道那是名存实亡了。
十年了，戚瑶死撑着不愿与他了断，似乎是为了膈应他们，占着这位置不撒手，以死相逼也是常有的事。他又不好用强，怕毁了白素的名声——戚瑶出了事，很容易让人怀疑到白素身上。
这次戚瑶偷了镇派之宝，才给了他借口。
他敏锐察觉到戚瑶扯着他袖子的手一僵。
戚瑶仰头问他：“你告诉他们，快点！”手越抓越紧，看来是紧张了。
在场的众人纷纷用看向戚瑶，同情有之，怜悯有之，看好戏有之，幸灾乐祸有之。
玄青真人还是没说话，他当然舍不得白素受委屈，何况，他也觉得那什么等待恢复记忆的法子不靠谱，是时候，换个新的了。
演戏，已经够了。
“真是个傻子，傻姑娘哈哈哈哈！”有人这么笑。
“是傻，不傻干嘛自取其辱，插在人家天命之人中间？”
“我可是听说，玄青真人从来没对她有意思，她，可是一直一厢情愿呐。”
戚瑶也不傻，僵硬转身，惊骇欲绝地看向玄青真人：“他们……他们……你真不是……”
颤颤悠悠模索他的袖子，玄青真人这一次却直接甩开了她的手。
用上了法力，戚瑶直直被甩出几十米，重重撞上琼花树的树干。
狼狈跌在地上，艰难爬起身来。
众人眼见得，戚瑶眼中的泪一滴滴落下，身下落花沾染血迹，绝望蔓延。
“你一直在说谎骗我！”她瞪大了眼睛控诉，玄青真人看着她，冷冷淡淡，唇角勾起轻薄的笑意。
他看向身边站过来的白素，宽大的袖下，握住她的手，满眼情深。
“不，我不信……我不信！”戚瑶重重甩头，眼泪却一滴滴越掉越多。
“你们都在演戏骗我……一定是骗我，玄青是我的道侣！”
“别演了……”
“别演了！”
回应她的，却是依稀而起的嘘声，和越来越清晰的笑声。
戚瑶根本不理会他们，只直直盯着玄青真人，一步一步踉踉跄跄走到他身前，脚下落花成泥：“你敢不敢发誓！”
她盯着他的脸，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有泪珠从眼眶掉落，滴滴砸在地上。
“我们是道侣，是道侣，你爱我的，对不对……”
玄青真人这才撂眼皮看她，眸中漆黑，唯有冷漠。
“你敢不敢发誓……”她唇抖着，眼睛一瞬不转盯着他看：“你敢不敢发誓，确实………不爱我……”
“你敢不敢！”
玄青真人似叹了口气，看看白素，见了她眼底的关怀，心中一暖，十分郑重地，对着青天白日，浩浩苍穹，举起了自己的手——
“我玄青，对天道起誓，此生此世，只爱白素一人，终生相伴，上穷碧落，下黄泉，至死不变！”
白素盈盈笑了起来，执起他的手：“我白素，愿与君相伴，生生世世不离不弃，共度长生，共享仙缘！”
戚瑶跌坐地上，长发扑面。
众人看着并肩而立的玄青和白素，心中也生出一丝艳羡。
再看看戚瑶，已是凡人，蝼蚁而已，如何能与白素仙子相比？
其实，戚瑶一片痴心，也算是可怜，可叹。
但这天道无情，他们是玄青真人，也会选择白素仙子，而不是那什么疯疯癫癫的戚瑶。
他们觉得事情已经可以该一段落了，嗯，既然玄青真人问不出来，那就换他们好了，一个废了的女人，谁还没几种折腾得她死去活来的办法呢。
可这时，他们却听见一声低笑。
“哈哈。”
是……咦，是戚瑶啊。
彻底疯了？……这可不好办了，镇派之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惊骇地看见戚瑶站了起来，风拂过，吹起她额前长发，露出她带笑的眼……
疯子……疯婆子……
走火入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戚瑶仰天长笑。
“你终于说了……终于说了！”戚瑶一把抹去唇角的血，眼中的喜意几乎溢出来，“我等了足足两百年，两百年，你终于说了！”
“上天，你，待我不薄……”
众人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深，连玄青真人和白素也是一惊。
戚瑶眼中又落下泪来，可，众人惊惧地承认，这是……喜悦的泪。
她冲着夕阳笑得爽快。
“两百年苦痛煎熬，一夕了断！”
“冥冥众生，天道无情，何人可问真仙！”
众人惊惧万分，戚瑶身上竟散发出——冲！天！剑！意！
剑荡层云！
这是……这是……
识货的人脸一下子惨白。
玄青真人脸上耻辱与杀意交织。
“你，你竟用我渡情劫，做修无情道的工具！”
戚瑶冲他巧笑：“要么呢，你以为？”
“你……”玄青真人发誓，他这一生没受过此种侮辱。无情道，先入情，再出情，怪不得，要他发誓。
挥剑斩情丝。
他是用过就抛的工具。
“之前说爱你是真的，不爱怎么能断爱呀。”戚瑶笑着叹息，“可惜……”
她的脸莹白如玉，她的眼望着茫茫苍天：“我这一生追求天道，一切尽可抛却，纵是艰难险阻，纵是苦痛加身，死亦无悔。”
她看着手中之剑，似是倾尽一生温柔。
“情爱如浮云，唯有此剑，不可轻负。”
伴着这句话，一阵剑意铺面，众人喘不过气来，下一刻她……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