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泽之所以要当东西,想要弄点钱伴身是其一,主要还是因为在当铺当东西能开当票,而当票上会有日期,这样她也就能知道现在是哪个皇帝在当政。
眼前的这个当铺规模很小,毕竟这是在小县城,陈掌柜在来的路上说,玉山县也就这么一个当铺。
里头窄小,就一张矮桌四张椅。只坐着一人,是个身穿乌青圆领长衫,头裹棉布巾的中年人,此时一边喝着茶,一边拿着书在瞧。
这人正是此间的朝奉,姓赵。
赵朝奉听到动静,往外头一瞧,是老熟人,衙门隔壁茶馆的掌柜老陈,后边跟着个白面后生,却是不认得的.
“老陈啊,你怎生到了我这来呀?”赵朝奉起身,表情有些揶揄。到了当铺自然是要典当东西了,这陈掌柜不是个没身家的人,这时候怎么到了当铺?其中必有蹊跷呀,这日子过的平淡,就指望着别家出点事好拿来娱乐。
陈掌柜眯缝着一双眼,精光暗闪,指着李芳泽答道:“这是我远方的子侄,有些玩意要典当。这是铺子里的朝奉,赵叔。”后面那句话是对李芳泽说的。
李芳泽朝他唱了个诺。
赵朝奉也看到李芳泽手上提着的纸袋子,上面印花精美,有些奇怪。
李芳泽把纸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打开其中一个盒盖,是一副手表。
手表是李芳泽买给老哥的礼物,花了她近六千大洋。她自己有一副手表,所以这副男士的就显得多余了,还不如卖了。
赵朝奉和陈掌柜走近了看她手中的东西,却也看不出是做什么用的。
李芳泽自然要为他们解释一番:“这玩意是个……西洋物,出海的时候从夷人手中购得,叫做手表。”她说着,把手表往自己手中套上,“戴在手中的表,所以叫做手表。有了这手表,可以随时知道时间,两位请看。”她指着表上的秒针,“这针头是永远可以动的,和滴水漏一样,漏是滴水,这表却是针头在转。咱们国人把一天分为十二个时辰,一个时辰为四刻。西洋人不同,他们把一天分为二十四个小时,比咱们更细,一个小时为六十分钟,一分钟为六十秒。实在是精细得不得了……”李芳泽一口气把表怎么看怎么用都介绍完,说的也十分浅显,所以赵朝奉陈掌柜也都听懂了。
这玩意的确是稀奇,又小巧,做工之精细,一眼便知。
末了,赵朝奉问道:“却不知这手表我国中多否?”
李芳泽笑说:“实不相瞒,只有两副,这是其一,还有一副正在小子腕上。”说着伸出手给他们看。
赵朝奉捏着胡须,沉吟了半晌:“这的确是个宝物,但也有些鸡肋。这时辰么,不需这般精准。那些个大户人家的老爷少爷,要知道时辰,只管吩咐下人看就知道了,又哪里需要这个手表?”
李芳泽噎了一下……在她看来这话说的有些道理。她愣愣地问:“这手表您收不收?”
赵朝奉摇头:“好是好,却不能收。贤侄可还有什么好东西?”
李芳泽很郁闷,要知道她当初也看过些穿越文,貌似有不少一穿越没钱就当手表的,而且一当就是几百两到手。怎么到她这就不成功了?不过好在她还准备了其它东西。
书!
因为专业问题,她手上的古典名著不少。出门在外也常常带着几本,这次她的箱子里就有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不过除了书名是竖版的,内容都是横排的,还好字是繁体的。
幸好史记和三国志是竖版繁体的。
这几本书的印刷和纸张自然遥遥领先于这时候,不过她除了手表之外也就这基本书可以当了,之后有什么后果她完全顾不上,于是她从袋子里拿出史记。
书一拿到手上,翻了几页,赵朝奉和陈掌柜一翻就惊呆了。
纸这么白这么平滑,字这么小这么工整,怎么不叫人连连惊叹?
赵朝奉立刻问道:“贤侄啊,这书是中华书局印的?怎有这般高的技艺,能印出这么小字?这纸又是哪里出的,怎么比咱们玉山的玉版纸还要好?”
李芳泽又被噎了一下,于是只推说这书是在西洋印的。
“这西洋到底是个什么稀奇地方,似乎比咱们大明还强了许多,非如此也造不出这样好的东西呀!”赵朝奉喃喃自语。缓过神,又问道:“贤侄啊,这书你是要活当还是死当?”
“死当。”李芳泽不可惜,她还有手机,这些书的电子版她都有。
赵朝奉心中一喜,把史记来来回回翻了几遍后又问:“贤侄想当个什么价?”
李芳泽笑:“这书能值多少钱,赵叔肯定比我清楚的多。”
皮球被踢了回来,赵朝只能接下了,不过这事他不能做主,于是朝二人拱手,去了里间找掌柜的。
不消一会,此间掌柜带着无比兴奋的表情出来,赵朝奉跟在他后头。
掌柜的笑道:“想不到世间竟然有此奇物,老夫今日开了眼界。李小哥,我不欺你,这本书,我出一百两,你看如何?”
一直站在旁边的陈掌柜倒吸一口气,一本书书能卖一百两,那可真了不得。
李芳泽不为所动。按照她对明史的研究,明朝初期一两银子相当于人民币九百左右,而中期贬值到六百左右,晚期更是不如。她不知道现在是明朝什么时候,但不管是什么时候,这掌柜的都把价说低了。
于是,她摇了摇头。
“一百二十两。”
李芳泽笑而不语。
“一百五十两!”
李芳泽笑道:“掌柜,喜好藏书的达官贵人遇到这么样的一本书,恐怕就是上千两也是愿出的。小侄不需这么许多,但求诚心价就够了。”
掌柜的自然也知道这本书的价值,刚才也就随便说了个价试了试,现在看来这个李芳泽不是好骗的。
他做出个十分诚恳的样子,说道:“贤侄说的也是有理的,我也不说虚的了,五百两,不能再多了。再多我这小店也拿不出了。”
好个精明的商人!李芳泽心中暗道,进当铺的都是急需要钱的,他现在说店小拿不出再多的钱了,就是逼着人去别处当,远的南昌不说,至少要去广信府的治所上饶。上饶离玉山县很近,顺着信江坐船当天就能到,但人生地不熟的,店大又欺客,指不定给的价格更坑。
如此,她也只好点头了。
双方合作愉快,赵朝奉拿着笔写了当票,递给李芳泽。
李芳泽仔细看那当票,上面写着当的事物、典当人、负责人和当的时间
时间是:正德十二年七月甲寅。
原来现在是明武宗朱厚照当政,今天是甲寅,李芳泽在心里按照天干地支推算了好半天,才推出今天的日期。
七月十六日。
五百两银子有三十多斤,很重,称也要称一会的。当铺里的工作人员用麻袋提来银子,先是用大秤称,又用天平称零头,然后敲敲打打的,弄了好大一会。李芳泽不会认称,便交给陈掌柜了,就是之后检查银子纯不纯和真假也由陈掌柜帮忙看了。
李芳泽很感激陈掌柜,她也不吝啬,回到陈掌柜家里后就拿出了两锭银子作为报酬。
一晚无事。
第二天,李芳泽就有的忙了。
因为语言不通,陈掌柜便给她介绍了一个牙婆子,这牙婆子走过两京四省,见识也广,什么话都会说,正好可以教她玉山方言。
那牙婆也姓陈,正好这段日子闲着无事,有人肯出五两银子请她教说话,她自然高兴得不得了。
李芳泽初见陈婆时,陈婆自吹的厉害,说这国朝南北东西甭管什么地的方言她都能说,没有她不会的,只有李芳泽不想学的。
李芳泽当时就调笑道:“陈婆且管说句岭南话来听听。”
陈婆傻眼了,牛皮吹大了呀!她从来只管富裕的地方跑,岭南那穷旮旯地,她怎么会去?就别说说岭南话了。
不过她能说会道,即使被噎住了,也能找台阶下:“我小官人哟,老身看你就是个富贵身,只这两京成都杭州去得。”
她这话说的巧,两京是指北京和南京,地处大明北边和东边。成都和杭州是大明的西边和南边,这四个地方正好是大明东西南北四个最富裕的城市,说李芳泽是个富贵身,只需会这四个地的话就行,岭南那个穷地方的话就不需要了,她这个富贵身将来也不会去那。
李芳泽一笑而过。
下午,李芳泽穿着陈掌柜儿子的衣裳,带着陈婆子就上街去逛了。
陈婆子平日里走街串巷大户人家里跑,能说会道,些许小事在她口中也能说出花来。虽然李芳泽对明史有些研究,但真正身处历史社会,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她现在对古代的一切都十分感兴趣,所以对陈婆子的聒噪也不感觉烦,相反,还很聊的来。什么市井小事,异地怪闻谈的津津有味。
话说李芳泽如今没有户籍和路引,很长一段时间她将要住在玉山县了,买间房子很有必要。于是问起了玉山县里头的房价。
陈婆道:“这事问老身就对了。敢问小官人可要有门面的?”
有门面的就是沿街带商铺的房子,李芳泽心想,她没计划做生意,来了这古代,正好研究研究写点书什么的。既然不做生意,那就不需要有门面的了。
“不需门面,我一个人住,只要两间住房一间客座一间厨房就够了,最好还带个小院。”
“巧了!”陈婆大笑,“小哥若是要那几厅几厢的屋子老身大抵要打听几日了,只你说的这样,老身正好知道一间。就在二拐巷里头,风水也好,去年这屋里头还出了个进士呢!如今这户人家都跟着去享福了,就把那房契地交给族里人管着,正卖着呢!”
的确是巧的很,李芳泽本来就是那种怕麻烦别人的人,在陈掌柜家中住了一晚很过意不去,又因为在别人家住很不习惯,所以打定了主意快点买房。本以为至少要个十几天时间,没想到今天就找到了房子,若是今天把手续给办齐了,再花两天时间一收拾就可入住了!
李芳泽兴奋地说:“陈婆,您可知道那房子约莫要多少钱?”
“却是不多的。那主人家如今富贵了,这么个房子哪还放在眼里。族里人帮着卖房子,得的钱还不等于凭空得来的?之前听说要三十五两,有老身在,定能少些钱。”
三十五两,完全在李芳泽的接受范围内!如今她知道现在是正德年间,一两白银约莫七百的样子,照这样算下来,两室一厅还带小院的房子只需两万多,想起后世的房价……现在这房真心便宜的让人泪流满面……
李芳泽立刻道:“陈婆,您老现在这等我一下,待我回去取了钱过来就跟您去看房子!”
这也真是说风就是雨了,陈婆在看时,街上已没有李芳泽的影了。
却说李芳泽取了钱之后,用了一下午的时间看房谈价格,最后以三十一两五钱成交,然后签合同转房契地契。
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