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公务员记事 第7章 制艺与被打

作者 : 贫道跑龙套的

第二天周汇成没有来,但是铺盖什么的周家仆人第二天清早就给搬过来了。据仆人所说,主母和姨娘们舍不得周汇成,说要留他在家再多享几天福。

李芳泽无语,难道她长了一张刻薄相,一副要虐待周汇成的样子么?

陈展柜那边现在还没有消息,李芳泽索性就宅在家中看圣贤书。既然要参加科举,四书五经肯定是要精通的。

李芳泽决定从论语开始着手,这本书她最熟悉,理学家的注解做课题研究的时候看过,现代历史学家钱穆的注,著名学者南怀瑾的注还有台湾教授傅佩荣的注作为参考资料也仔细读过,对于某些句子各有不同的见解,李芳泽也不是所有的都赞同,但最喜欢的还是南注。

不过现在可不是只管自己喜好的时候,她得老老实实的背诵理解并吃透朱注。

等把四书五经被的滚瓜烂熟之后还得学着写八股文。

只有半年了……时间很紧迫,为了面子,也为了彻底融入这个社会,李芳泽也只能拿出大学期末考前的那股子劲儿使劲学了!

两日后,陈掌柜来消息说侯崇敏侯教谕近日抄完了一部书,终于有时间见客了,

李芳泽收到信息,立刻准备好名刺去拜访了。

不过侯教谕为人比较高傲,不是谁想见就能见了。

李芳泽学刘备三顾茅庐后才取得了相见的机会。说好了时间,她就回去整理礼物了,是陈掌柜吩咐的,整部《朱子语类》。

侯教谕的府邸可以用两个字概括,寒碜,这是李芳泽的第一感觉。由此可以断定侯教谕不是一个贪财的人。在一县教谕这个职位上,捞钱是分分钟的事,但他的住宅却这么落魄,可见其操守。

当然,这不一定代表侯教谕就是一个有真才实干的人。明朝文人喜清谈,大多是“平时静坐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这一类的,谈人生谈文学谈哲学,颇有内容,至于治国治民论实干,真的少有。

张居正王阳明之流,难得一见。

崇祯帝死前说:“皆诸臣误朕。”诸臣,说的就是善于空谈的东林党。

侯教谕不喜收礼,怕影响自己的清名,不过礼物是书的时候那就得例外了。

童仆把书提进宅子的时候,李芳泽分明看到侯教谕的皱纹开放的十分灿烂。

尽管如此,侯教谕把眼睛从书转移到李芳泽身上时,又摆出了一副专业教书匠的脸孔,严肃而不易亲近。

李芳泽上前行礼后,侯教谕也不说什么虚化,开口便直入主题。

“明年你要小试?准备的如何?”

老实说,实在没底。还没出生的著名才子张岱,才华够横溢了,但是这位才子考了一辈子也没考上秀才。李芳泽有自知之明,她那点墨水和张岱肯定不能比,所以对明年的小试十分没信心。但是,这话不能对面前的县学校长说,说了就没戏了。但是,她也不敢打包票,只好含糊说:“四书集注与五经虽不能倒背入流,却也熟知之。至于制艺如何,晚生自觉功力尚浅,还请先生指教。”

侯教谕对李芳泽地谦虚比较满意,所以刻板的脸面松弛了不少。

“小试不比大考,题不难,破题中规中矩便不会有大问题,我且试试你破题如何。”

所谓大考,是童子试以上的乡试、会试。而破题,是写八股文的第一步,其后则是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起中后束股中每股由两段对偶的句子,一共八股,所以被称为八股文。

李芳泽虽然面色如常,其实心里十分紧张。八股文出题从四书中出,但她目前能背诵入流地只有《论语》、《中庸》、《大学》,因为字数少。但是《孟子》将近四万字,要是这会从孟子里找句子,那就不妙了。

正心思百转中,侯教谕出题了。

“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在其中矣。”

听了这个题,李芳泽狠狠松了一口气,这句话她是知道的。出自于论语述而,这句话后面还有一句,是“不义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这是李芳泽自己比较喜欢的一句。

孔老夫子给人的印象常常是忧国忧民的,且游走各国之间而其治国之道不被重视,其心态应该是如李白怀才而不遇那样幽愤的。

但事实并不如此。

论语中写到孔子日常生活中的形象是这样的: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

申申,其容舒也,是总皱着眉头的;夭夭,其色愉也,表情是愉快的。所以,孔老夫子实则是一个时常带着微笑的老头儿。

又说不义富且贵,于我如浮云。李芳泽觉得这句话表现出来的逍遥姿态,不输于老庄二人,颇有几分仙味。

李芳泽想,侯教谕此时说起这句话,怕是明为考校,实则是在以此明志,在形容自己呢。

此题不难,于是她十分快速地破题:“君子忧道不忧贫,箪食瓢饮乐亦在其中。”

“嗯。”侯教谕点头,听语气,表示很满意。

又接着问:“承题又如何?”

承题,就是对破题进一步解释了。

李芳泽答:“盖有志于道,则其乐无穷矣,违于道之富贵,虽有,亦悲哉。

“虽不出彩,亦无错也。”侯教谕再次点头,“此时不好考校你股文如何,今日回去之后,且把这题写完,明日县学下课后交予我。”

李芳泽很高兴,眉目明朗,朝侯教谕又是深深一揖:“谢先生!”

离开侯家后,李芳泽立刻奔向书铺去买时文集。时文集里面收集的是优秀科举考生的文章,相当于后世的中/高考优秀/满分作文大全。后世中高考的时候,考生们都会买历届优秀满分作文书来参考,古代的科举考生们也是这样,会买这样的时文集去研究。

作为一个八股渣,时文集是必须要买的。

时文集不便宜,因为畅销,不愁卖,所以比一般的书要贵。李芳泽是个大手大脚的人,花钱没数,想着不久之后就会得几百两银子,这回买起来可是一点都不心疼。

十年内的时文集都给买了!

老板高兴地差点抽了风,把库房里的存活都找了出来,堆放在鸡公车上,叫人推到李芳泽家。

买这些书的花的银子可不少,等会把钱带回来的时候,也得用这鸡公车推。

回去的路上李芳泽接受到了不少商铺老板的注目礼,哎呀呀,这家伙买起东西来可真是一点也不心疼银子,这家底得多丰厚呀!

有些家里有待字闺中的商铺掌柜,早就把李芳泽惦记上了,心想这孩子长的斯文,家里又富足,花钱如流水,自己又还是读书人,要是当了自家女婿,日后中了举,那可好的不得了了!

只是李芳泽来玉山县的时间尚短,到底还需要等个一两年,待扎了根也不迟。

李芳泽付了钱后,照旧把罗汉床搬到了院子里,随手拿出一本时文集看了一会觉得找到了感觉于是开始小声诵读。

正读到兴起地时候,突然上面来一阵笑声,头上的树叶纷纷坠落。

起初李芳泽吓了一大跳,颇有些点仓惶惊恐地跳到院门口,等惊吓过后,才发觉树上有人,葳蕤地树叶遮挡住其身形,但听他笑声,李芳泽知道树上的人是周汇成。

她皱着眉头:“你没有钥匙,难道是翻墙过来的?”

周汇成在树上动了动,然后跳了下来,神情愉悦。

李芳泽见他从高处跳下时姿态轻松,也没崴着脚,心想这熊孩子大概跟着他爹周葛学过一点功夫。

“是也,除了越墙而入,还有什么法子?墙脚打洞不成?”说完,也不问主人的意思,直接把罗汉床上的书推到一边,自个儿躺了上去。至于旁边的时令水果,也遭了秧。

李芳泽觉得头疼,她这个学生,看来比想象中的更加顽劣。

“你几个母亲不是舍不得你要多留你几日么?怎么今天就来了?”

周汇成并不答话,信守拿起一本书,一目十行地翻了几页又仍在一边,反问她:“这等文章,不看也罢,脏了我的眼睛!你如何看得下去?”

李芳泽怒极反笑,想到之前周葛说的,这熊孩子可是在县学里骂朱熹是儒家败类呢,而根据朱熹观点写的八股时文,看不上眼自然是情理之中的。

她心下一动,既然周汇成看不上朱熹,那么对于四书肯定又自己的见解。现在出个句子问他一下也好,看他是真有水平还是只是厌学而已。

李芳泽露出一张十分和蔼可亲的表情:“汇成呐,你父亲说让你跟着我读书,所以你得叫我老师。”

周汇成闻言,支起半个身子,一手摇扇,满脸写着“我很鄙视你”。

“李叔叔爱看我不喜欢的,与我不是一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敢叫李叔叔老师。”

被鄙视的李芳泽也不生气,她见过不少这样的学生,狂傲自负,私底下还会吐槽老师:就这水平,还当老师?讲的狗屁不通。有的老师或许真是如此,只把教书当做谋生的手段,讲课照本宣科而已。但有些却是真的吐槽的不着调,好像把老师骂的越惨就越能体现自己的水平。

而现在她在周汇成心中,无疑和受理学思想影响很深的一般儒者没什么区别,刻板且顽固,更甚的话,还酸腐。

李芳泽沉默了半晌,故作深沉地问他:“你知道什么叫话语权?”

周汇成微愣,虽没听过这词,但顾名思义,他觉得大概是说不说得上话的意思。

“虽未闻,然约莫懂得。”

李芳泽继续说:“嗯。话语权就是说一个人说的话有多人愿意去听,会去听,并相信。”

“我看时文,写时文,研究时文,是为了科举,为了功名。有了功名才算一个有身份的人。一个人有了身份,他说的话才有人愿意去听,愿意去相信。”

“你如今未成年,还是个白身,所以你反对朱晦庵的话会遭到侯教谕以及诸读书人的驳斥。若你日后能入翰林做阁老,权利在握,你再说这话,纵使依旧被反对,那反对的人总也要先思考而后再驳,又还会有人被你洗脑……额……我的意思是赞同你。”

这番话虽平常,但还真的把周汇成震撼住了。

他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李芳泽:“这便是读书的好处?”

李芳泽点头:“是。你看二程、荆公、东坡,哪个不是官职便利才更好宣传其学说的?”

周汇成皱着眉头嘀咕:“这道理我似乎懂得,却从不像今日这般透彻。”

寻常读书人谈起读书所为何,便说什么明明德,学仁义做君子,又或者报君王利百姓,嘴里说的比花还好看,其实还不都是为了钱?千里为官只为钱,做了秀才官府每月给六斗廪米,当了举人后,也不用交田税了,还有一堆的人愿意把田转在其名下,把该上交的税抽一部分给他。就算不做官,也饿不死。谁都知道这个理,可谁也不说破。

但是李芳泽说破了,还说的不一样,且更深刻。

周汇成朝李芳泽展颜大笑:“李叔叔,汝可为我之师也!

正此时,院门被捶地大响,好像有什么分外紧急的事。

李芳泽去开门,才开了一个缝,一个彪壮的汉子闯了进来,朝李芳泽就是一捶,李芳泽惨叫一声,随即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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