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公务员记事 第六十三章

作者 : 贫道跑龙套的

回到玉山后,李芳泽的日子过的很是舒坦,没有什么事情要操心,每天早睡早起,白天就看看书,教教家里的三个小女孩认字读书,天气若是宜人,就带上她们去郊外钓鱼、野炊。

日子一久,李芳泽颇有“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感觉。

人一旦享受惯了安逸,就再懒得去过那种天天操心劳心劳力的日子了,有时候,李芳泽觉得,就这样一直下去挺好,反正她还是汇通钱庄的一个小股东,不愁吃穿,这辈子做个自在悠闲的富家翁也不错。

不过这种想法被三个噩梦所扼杀。

第一个梦是崇祯皇帝来找她,因他是吊死的,所以是以一个吊死鬼的形象出现在她的梦中。崇祯什么话也没说,就吐着一条猩红的长舌,瞪着一双愤怒又骇人的眼睛看着她。

第二个是梦见一家人在杭州过着田园小日子,结果遇上留着金钱鼠尾辫的满洲人,他们挥着大刀,把一家人的脑袋一个一个的砍掉,而李仲和徐氏的脑袋,齐齐落在在她的脚下,面孔对着她,李仲的脑袋说:“要不是你,大明就不会亡,我和你妈也不会这么惨死……”

第三个是梦见老爸在书房里,冷冷地看着她:“历史白学了。”

这三个梦的画面,在她清醒的时候一度时不时地冒出来。

李芳泽的历史观从来不是个人英雄主义史观,不认为一个人可以改变历史的大轨迹。如此,作为一个时空穿越者,她自然也不可能认为将来大明亡国如李仲孟里所说的那样,是因为她纵情田园无作为的缘故。

但是她在看待明清两朝历史的时候,思想变得狭隘,有太强烈的民族主义,所以无时不刻在暗示自己提醒自己,作为一个汉民族穿越者,她穿越到明朝一定是有原因的,而这个原因正是为了改变大明,拯救那些在大明朝苦苦挣扎着生活的百姓们,解决大明朝的北方危机,不能让属于汉人的天下让满洲人夺去了。

这三个梦,九是在这些思想的压力下所产生的,李芳泽认为。

所以,即使是她真的满足于做一个富家翁,身心不可能真正的享受到所谓的快乐。

大明亡的太惨烈,一直是她心理的一个梗。

也许她力量微弱,所做的努力对大明的作用只是隔靴挠痒,可不管将来怎样,即使身累,至少问心无愧。

李芳泽总算明白了,真正的安逸,不是身体上的享受,而是问心无愧。

“呼……”想通了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顿觉浑身舒坦,笑了起来。

“老爷,您终于笑了!”圆圆说。

此时是正午,李芳泽带着小女孩们睡了午睡之后刚起来,正给她们讲故事玩,结果她想到别的事情上了,发了会呆。

李芳泽食指轻点她的鼻子:“难道你一直在看老爷么?”

“嗯!”圆圆咬了一口粽子,鼓着脸说:“刚才老爷好像不高兴,我和七姐和八妹都不敢说话了。”

小八赞同地点头。

李芳泽感动极了,这些小家伙,小不点一个,却都很懂事,偶尔童言童语,也叫人听了开心。

她看了一眼正津津有味吃着红豆馅粽子的圆圆,说道:“圆圆,五月初你就开始吃粽子了,吃了一个月了,还没吃腻啊?”

圆圆把嘴里的东西顿了下去,吐了吐舌头:“吃不腻,我还要吃腊肉粽!”

高贺媳妇正好路过,听了圆圆说的这话,吓唬她:“吃粽子最养人了。住咱们街上的那个‘五里逍’你还记不得?她就是爱吃粽子变成那样的,你再吃以后就成她那样了!”

小八小七听了,捂着嘴笑。而圆圆,则大张着小嘴,嘴里的东西想吞又不想吞的样子,那小模样可爱极了。

李芳泽笑道:“不许吐了,不要浪费粮食,忘了昨天背诵的悯农诗了?”

“五里逍’是一个胖小姐的外号,因为她长得太胖,近两百斤的样子,脸上的肉都挤在一块,看着有点吓人。所以外人给她取了个外号叫五里逍,逍是这里的方言,意思是指快速地离开,五里逍就是有她在,方圆五里的人都走的远远的。贬低的意味很浓。

圆圆也有美丑的概念了,自然觉得五里逍不好看,这会听自己的娘说自己粽子吃多了以后会变成五里逍那样,就不敢继续吃了。

听了李芳泽的话,圆圆这才肯把嘴里的东西给吞了,还说以后都不吃粽子。

高贺媳妇见李芳泽听她提到五里逍没什么反应,心里很矛盾,一边是高兴,一边是可惜。她想说点什么,但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决定还是什么话也别说。她正要走,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喊叫:“喜报!喜报!李相公家的喜报!“

高贺媳妇连忙对李芳泽说:“老爷您坐着,我去看发生什么事了。”

李芳泽道:“我还是同你一起去看看。”又嘱咐三个女孩儿自己先玩会。

来报喜的是衙门里的一个衙役,大抵是一路急急跑过来的,此时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李……李大官人,皇上派天使来了,说是有赏赐……你……你快换一身衣裳,准备香炉,迎接天使。”

李芳泽大感意外,因为对于平乱她的功劳实在不大,且正德皇帝身边都是一群贪功的人,她的那点而事真不够看的,更何况是赏赐?

“李大官人,您可是高兴地愣住了?”见李芳泽一副发呆的样子,送信的衙役忍不住问。

“噢,啊……确实是愣住,这可真是想不到啊……“

“嘿……”衙役道,“这只是论功行赏罢了。好了,李大官人,衙门里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马上天使就要来了,你们先准备着。”

李芳泽忙掏出几个碎银子递给他:“辛苦了,拿去喝茶。”

“诶!谢谢李大官人!”衙役收了银子,笑眯眯地离开了。

李芳泽这边自然是通知家人都换了身体面衣裳,摆上香案,开敞着大门,而后齐齐站在院中,等天使到来。

不消片刻,便听到院外哒哒的马蹄声,李仲和徐氏颇为紧张,不知道摆什么姿势好,往后看李芳泽见,见她气定神闲。

李芳泽轻声道:“爹娘勿需太紧张,等会人来了,我上前去,您二位只管看着我做就行。”

“好好。”李仲点头,这才安了心,只是手还有些抖。他老百姓当了这么多年,只看大戏的时候才听说皇帝天使,没想到今天自己也有幸遇上了,真是祖上积德啊……

外面忽然高声传唱:“圣旨道——”

十几个人齐齐进了李家宅院。

打头那人,正是传旨的天使,二三十岁模样,面白无须,身着鲜红曳撒,十分神气。

“谁是李芳泽?”

李芳泽走上前来:“草民李芳泽,见过天使。”

天使细细打量了一番李芳泽,说道:“看来这玉山是钟灵毓秀之地呀,出了周千户那样的英雄儿郎,又有李相公这样品貌不凡的,好极,好极!”

李芳泽心中一突,周千户,难道是霁云?不容细细思量,客套道:“天使过誉了。”

天使道:“李相公,杂家要宣旨了,跪下听旨吧。”

“是,草民李芳泽皆旨。”

后面的一群人见了,也跟着照做下跪。

“皇帝谕李芳泽:我闻你与周霁云在上饶平乱事迹,深感你忠义之德,又闻你学问甚好,如此德才兼备,应有治国之能,我特赐你正德十二年丁丑科进士出生,让你去荆门县做知县,你好好做,莫负我望。正德十三年五月廿六日。”(大明的圣旨大多都很白话,看惯了正儿八经圣旨的孩子们不要感觉别扭。)

李芳泽拜谢:“谢主隆恩!”

天使把圣旨交与李芳泽,又对身后的人道:“把东西拿上来。”

一人则端着托盘上前来。

天使从托盘中拿出一个折子:“李相公……哦李大人,瞧杂家这张嘴,乱叫。李大人,这是您的红谕。”。

李芳泽疑惑,不知红谕为何物

天使笑盈盈解释:“这红谕是您上任后要去湖广承宣布政使司和荆州府衙门验明身份的,没有这东西,您可就上不了任。”

原来如此,李芳泽道:“多谢公公提点。”

“原本这是要交给衙门再下发给你的,杂家嫌麻烦,就一并给李大人带过来了。”

李芳泽忙掏出准备好了的大荷包,悄悄地递过去:“公公劳累了,敢问公公尊姓?”

天使把荷包在手中一掂量,诶哟,挺沉,笑意更浓:“杂家姓赵,在张公公手下差。”又怕对方是乡下人不知道张公公是谁,于是加上一句:“张公公就是现下的掌印太监张永公公。”

“哎呀呀!原来您是张公公爱将,失敬失敬!“李芳泽做出一副极为吃惊又惊喜的模样,“来来来,公公旅途劳累,且到寒舍吃杯茶。”

“李大人客气了。”

“应当的应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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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吃喝喝搞了大半天,李芳泽给足了那位赵公公面子和好处,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不少周霁云在南京的消息,得知他现在一切安好还很受宠便放心了。只是一想到宫廷斗争险恶,只怕一处不小心,就会深陷万丈深渊……

赵公公走后,张寓当晚就过来道喜。

“我真没想到会遇上这么一出,赐进士出生……不用考试就能得到进士身份,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李芳泽说。

张寓却摇头:“此言差矣,读书人虽向往中进士,可不会妄想这样凭空而得的。纯阳兄,皇上的恩赐,虽是喜事,可于你来说,我以为,弊大于利。”

“哦?此话怎样?”

“我做官五年,深知官场无人不好办事的道理。你没有考试,就没有同年,更没有座师。你可知道,同年与座师都是人脉,而你都没有,将来行事恐怕很是艰难。且你不知道,你这样被皇上赐的进士于清流来说,是浊流,向来不被正正经经考试出生的他们瞧得起,日后你必会遭到他们轻视。如此两难,比之你所得的,难道不是弊大于利么?”

李芳泽这才醒悟,在官场上,没有人脉,寸步难行。而且她要做的是地方官,不是京官,有皇上的恩宠也没用。

她无奈一笑:“虽如此,我能抗命不去做官乎?”

自然是不能的。

“路虽千难万难,但还是要走的。”张寓叹息一声,又问,“你看了红谕没,上面说叫你什么时候到任?”

“七月初八。”

“那你还有大半个月的好日子可过,到时候,你就像我这样喽,天天操不完的心。”

李芳泽说:“我就要走了,你把和四妹的婚事办了吧,不然我走的都不安心。”

“好好好,大舅子发话了,我不敢不听,我这就回去选个黄道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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