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那个遥遥无期的作家梦,阿星埋头写作无视春夏与秋冬,却一无所成。耽误了几年时间,田地里的庄稼没别人的好了,核桃也没有别人多了,收入越来越少,生活日渐捉襟见肘。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进了偏僻落后的彝家山寨,寨子里的好多人家都富了起来,东家盖了砖混结构平顶房;西家买了农用车面包车。阿星家却连一间像样的房子也没有,更别说买车买别的奢侈品了。
他明白自己只是个农民,没有固定收入,全家的生存已经受到了严重威胁。
他毅然决然放弃了写作,重新拿起锄头去翻土块,——种植烤烟,维持最基本的生活。
暮春的一天,阿星拖着病残的身体到地里去垄烟墒,还没垄多少地,最后一抹晚霞已在西山边消失,原先葱翠欲滴的群山变得黑魆魆的,失去了原有色彩。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只好歇手准备回家。放下锄头坐在地上,月兑下旧布鞋磕掉里面的土,把鞋复又穿上。穿好鞋,他双手撑在地上艰难的站了起来,拄着锄头一瘸一拐的往家里走去。天越来越黑,崎岖不平的羊肠小路变得模糊起来。他只好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好在这小路他是熟得不能再熟,即使没有一丝光亮,也能模索着回到家里。
刚到家门口,有个点着手电筒的人向他走来,那人老远就看清了走路大异常人的他:“阿星哥,这(么)晚才归家?我都已经吃了晚饭了。”
阿星本没看清来人,一听说话对方声音就知道是本家兄弟小兵。他用衣袖揩了揩额头上的汗珠子,气喘嘘嘘的说:“本想再垄几墒烟墒才归家的,这不,这么晚才归家还是只垄了几分地。唉,身体残废了,干什么都不如别人喽。——小兵,到家里去玩玩吧。”
小兵向他走来:“我就是来找你玩的。阿星哥,你身体带着病不要猛干,悠着点,累垮了就不好了。活儿今天做不完明天做就是了,又不活两百岁,何必那么苦累?”
阿星苦笑道:“不苦累不行啊,欢欢读着书,乐乐还小,不干活拿什么吃用呢?”两人边说边走,说着话,已进了家门。
阿星在院场角落放好锄头,到堂屋里开了灯,转头向厨房里喊道:“玉香,给小兵泡杯茶。”
正做着晚饭的玉香应道:“哎,好的。”
阿星对小兵说:“你先坐一下,我先去洗把脸。”给小兵递了支红山茶牌香烟,让他坐在堂屋中的破沙发上。
小兵:“阿星哥,你去洗吧,不用管我。”
玉香在厨房里喊:“小兵,茶泡好了,是到厨房里坐呢,还是在客厅坐?如果在客厅坐的话,我把茶给你端过去。”
小兵笑道:“你们要吃饭,我还是在客厅坐算了。——茶我来端罢,不劳你大驾。”
玉香端着茶杯走进堂屋,笑道:“你到厨房里坐又妨碍我们什么了?”说着话,把茶杯放在小兵面前的小桌上:“你有没有吃饭?”
“吃过了。有劳你大驾,嫂子。”小兵道谢。
玉香一笑:“不用那么客气吧?——既然你吃了饭,就在这里看电视,我们先去吃饭。”说着又指了指热水瓶:“喏,水壶在这里,没了水你自己添上哦。”
小兵:“好的,你们去吃饭吧。不用管我。”
玉香招呼完小兵返回厨房,阿星洗完脸正准备洗脚。玉香快步走上前去用手试了试洗脚水,叫了起来:“阿星,我一再嘱咐你洗脚水不能太凉,就是不听。——不要把脚伸进去,我给你加点热水。”玉香转身去取开水。阿星皱着眉头在抚弄膝关节。他咬牙试了几次,膝关节就是弯不起来。玉香边往洗脚盆里续热水边唠叨:“你呀,又痛了不是?自己的脚自己不知道爱惜……”看到阿星那痛苦的样子,关心的问:“弯不拢来么,要不要我帮帮你?”阿星摇了摇头,用手指使劲掐捏膝关节。一阵钻心的疼痛,膝关节终于弯了起来。阿星双手抬起左脚往洗脚盆里放去,掬起一捧热水泼在膝关节上,直起腰来轻轻抚弄刺痛的部位。双脚泡在热水里,感觉疼痛减轻了好多;扭头往蹲在身侧的玉香看去,心里好温暖。
玉香起身用手模了模阿星的膝盖,转身去摆放碗筷。
阿星问玉香:“乐乐睡了么?”
玉香:“睡了。这小犟牛,闹了一天,晚饭没吃就睡着了。明天一早又要嚷着肚子饿。”
阿星:“明早起来就赶紧热点饭给他吃。”洗好脚,他双手撑着凳子站起来一瘸一拐的往饭桌走去,在靠墙的一张椅上坐了下去。
玉香盛了饭放在阿星面前,叹道:“唉,土豆又涨价了,照这样下去,我们是菜都吃不起了。”
阿星夹了些土豆片放进碗里:“那就吃小白菜吧,菜地里还有。”
玉香“扑哧”笑了出来,却不说话。
阿星皱起了眉头:“你笑什么,我说得不对么?”
玉香拿筷子指着阿星的鼻子说:“你呀,你可是穷人命富贵嘴呢,没有炒菜你吃得饱肚子么?顿顿小白菜,你受得了吗?我看三天不到你就熬垮喽。”
阿星端起碗吃饭:“过一天算一天,想那么多干什么?吃饭吃饭。”
玉香默默的舀了一勺白菜汤倒进碗里,端起饭碗往嘴里扒饭。
阿星见玉香不吃炒菜,夹起土豆片放进玉香碗里:“干嘛不吃炒菜?多吃一点吧。年轻时的你苗条美貌,没想到嫁给我后越来越苗条,都快苗条成竹竿了。唉,当年有那么多棒小伙追你向你提亲,你真不该众叛亲离的选择我!”
玉香:“又来了又来了?我早说过路是我自己选的,你是我自己选的,为了自己所爱的人受苦,我无怨无悔。真的,我永远都不后悔。如果有来生,我还要选择你做我的丈夫!”边说话边用深情的目光看着阿星。
“唉”阿星摇头叹息:“我倒但愿没有来生。”
玉香一谔:“为什么?”
阿星黯然:“因为,我不想让你再跟着我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