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学生收假了,上完三年级的欢欢也回到学校升入了四年级。
玉兴家的儿子大林虽长欢欢两岁,但入学迟了些,跟欢欢读一个班。起先俩孩子都不知道他们的父母之间有说不清的纠结,再说大人的这些纠结也对孩子造不成什么影响。他们相安无事的处了三年,谁知刚升入四年级的第一星期两人就因争打乒乓球而发生了争执。他们相互对骂了一阵,大林突然指着欢欢说:“欢欢,你敢再对我凶,我就让我爸爸来揍你!”
欢欢哼了一声,说:“我不怕你。你爸爸来了,我也让我爸爸来揍你爸爸。”
大林笑道:“你爸爸是瘸子。我爸爸用一个手指头就能把你爸爸打趴下了。”
欢欢大怒:“我爸爸是瘸子怎么啦?我今天就先揍扁你!”说着,挥起小拳头就往大林的鼻子上打去。一拳砸过去,疼痛之极的大林“哇”的一声,双手捂住鼻子就蹲了下去,眼泪哭声同时爆发,鲜红的鼻血很快就从他的手指缝间流了出来。好多同学看到有人打架,马上就跑拢来围观。好事的同学向欢欢竖起大拇指:“欢欢,你真棒!竟然能一拳打倒比你大两岁的大林!”
有的同学则替欢欢担心:“欢欢,你打了大林,他爸爸会来打你的。他爸爸好凶哦,又不讲理,这回你该怎么办?”
还有的同学在一旁幸灾乐祸,看着欢欢和大林做鬼脸。
看到有血从大林的手指缝间流出,欢欢也有些慌了,他蹲下去说:“大林,对不起。我帮你擦擦鼻血。”
大林站起来就往欢欢脸上踢了一脚,欢欢被大林踢翻在地,左脸上印下一个清晰的鞋印。欢欢站起来模了模了生疼的脸颊,看着手捂鼻子的大林说:“大林,现在我们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就在这时,四年级的班主任夏老师过来了:“哎哎,我说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有好事的同学叫到:“欢欢和大林打架了。好精彩啊。”
夏老师瞪了那个调皮鬼一眼:“喊什么喊?同学之间打架是好事吗?”
那个调皮的同学立即低下头去。
夏老师看了看流鼻血的大林,严肃的问欢欢:“怎么回事?欢欢?大林是你打伤的吗?”
欢欢点了点头:“是的。”
夏老师:“你为什么打他?”
欢欢:“他说我爸是瘸子。我就打了他。”接着又补充道:“他也在我脸上踢了一脚,我们扯平了。”
夏老师侧头一看,看到欢欢脸上的确有一个带着泥巴的鞋印。他的脸色放缓了下来,拿出纸巾递给大林:“擦擦,擦干净了就去上课。”
夏老师看着大林和欢欢说:“你们给我记住了,可不许有下一次。如果下次再打架,我就罚你们站两个小时,直到放学。”
欢欢低着头说:“知道了,老师。”
大林擦干泪瞪着欢欢说:“我跟你没完!”
夏老师严肃的看着大林:“你再说一遍!”
大林又说:“我跟他没完!”
夏老师神色严峻的看着大林:“你没有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你还要没完?你想怎么个没完法?还要打架?”
大林是独生子,被家里人宠坏了,只要受了什么委屈,总要缠着父母爷爷给他讨回公道。自他第一天踏进校门,根本就不管什么是学校纪律。只要跟别的孩子闹纠纷,他就会喊来玉兴跟别人吵。为此事夏老师跟玉兴起了无数次冲突。大林无视夏老师的批评,他倔强的说:“我要让我爸狠狠的揍他一顿。”
看到大林如此蛮横,夏老师一时还真拿他没办法。现在这些农村里的孩子,在家里就是小皇帝,父母长辈过份的宠溺,让这些孩子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根本就不管什么学校纪律。只要跟别的孩子打架打输了,就喊来自己的父母为自己出气。这彝家山寨偏僻落后,有些道理还真跟他们说不通。
夏老师心想:“如果自己对孩子体罚重了,他们的家长非跟自己过不去;再继续这样放任下去吗?以后会越来越难以收拾这混乱的局面。唉,还是开个家长会吧。还是跟学生家长交流交流,一起来说服教育这些孩子。”想到这里,他对四年级的全体同学说:“今天下午就不上课了,你们都赶紧回去把自己的父母找来。你们回去对你们的父母说,今天老师要召开学生家长会。记住了吗?”
孩子们都参差不齐的回答:“知道了。”
夏老师向同学们挥了挥手:“去吧。把你们的父母找到操场上开家长会。”
夏老师的话音刚落,大林第一个跳起来就往家里跑去。
同学们也都陆续走向自己的家去喊父母来学校开会。
这所学校就设在彝家山寨的中心点,属于村完小的一个分校,总共设了两个班,有两个教师负责教这四十来名学生。这里的招生制度是隔一年招生,该升到五年级的学生就到村完小里去读了,是以现在留校的就只有二年级和四年级。二年级的班主任是个女教师,现在她已经吹哨子把自己班里的学生召到教室上课去了。
夏老师搬来教室里的凳子放在操场上,然后就站在操场上等待学生家长到来。
大林的家离学校要比欢欢的家稍远些,他虽然气喘嘘嘘的跑,但还是在欢欢后面赶到家里。待他把玉兴喊到学校操场的时候,欢欢和玉香已经在跟夏老师谈着情况。
玉兴一到操场就阴着脸直奔欢欢,夏老师已经知道情况,一把拉过欢欢藏在自己身后:“你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伤害儿童是什么后果?”
夏老师完全没有料到玉兴竟然会一到操场就对欢欢出手。在往日,为了大林跟同学之间争吵的事,他们曾有过无数次冲突,但那都是言语上的,出场就对欢欢动手的场景,夏老师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站在当地愣了愣,一时回不过神来。
玉兴打不到欢欢,一巴掌又往玉香脸上打去,边打边骂:“什么样的畜生就生下什么样的种!”
玉香早知玉兴会跟她动手,在玉兴冲向欢欢的时候她就已拿好了凳子。玉兴打不到欢欢转而奔向自己的时候,她就有了应付的心里准备。他们兄妹俩其实都是同时出手的,玉兴的手刚要打到玉香面前,玉香甩起的独凳已狠狠的砸在玉兴的腰上。
这时,家离学校较近的学生家长们都已站在操场边上观看,却没有人上前阻止。
玉兴还没反应过来,玉香挥起的独凳已再次砸落在他的肩上。“啪”的一声爆响,玉兴颓然坐倒在地。玉兴不动了,众人都把目光移向玉香,只见她手中的独凳已只剩一条凳腿在手里,其它的凳子组件全部散落在地下。
这只是几秒钟的事,即使有人想阻止也根本就来不及。更何况也没人想去阻止玉香打玉兴。夏老师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柔弱如水的女人会如此剽悍凶猛?
夏老师哪里知道,玉香的怒气并非突然爆发,她的这两下猛击可是积郁了十几年的愤怒。玉香本是心地善良面慈心软的女人,但玉兴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上门来欺负他们,这使得她那颗柔弱的心变得强硬,她不愿再无休止的忍让下去。玉兴夫妇俩密谋中伤阿星的谣言尚没有完全平息,这次又要当着她的面打欢欢,这还能让她继续忍下去吗?好呀,既然你无情那也别怪我无义了。在无比愤怒的驱使下,她浑身竟然生出了千钧之力,只两击就把玉兴给砸趴在了地上。
趴在地上的玉兴已经起不来了,腰部的伤加上肩胛骨上传来的剧烈疼痛已让他喘不过气来,差点就休克过去。
看着眼前的一幕,夏老师呆了,其他人傻了,看着眼前这秀脸通红的女人,他们怎么也不敢相信玉香会有那么大的力量。
众人都呆呆的看着气喘嘘嘘的玉香,谁也不出声,就那样傻乎乎的看着。直到大林蹲在地上大声哭喊起来,众人才回过了神。阿明和阿光走过去准备扶玉兴起来,伸出的手刚碰上玉兴的手臂,玉兴就杀猪般嚎起来:“哎哟,别,别碰我,痛得厉害,骨头好像断了。”
阿明说:“哎,那怎么办呢?你起不来我们还真把你弄不回去了。”
阿光说:“我们得想个法子把他抬回去,总不能把他撂在这操场上不管吧?”
玉兴突然看着玉香大叫起来:“我要告他们,把他们搞得倾家荡产。”
阿雄站在一旁笑了起来:“哦哟哟,若说上法院的话,那你还真是输定了。我们这么多人站在这里看着你先动的手。你要怎么告?”
别人听到玉兴说要上法院告玉香,都默不作声的退到了一旁。不管怎么说,人家亲兄妹打架你去瞎掺合什么?
夏老师这时才合拢了因惊愕而张开的嘴巴。他“咕”的咽了口唾液,又用有些发干的舌头在嘴里搅了一下,这才说道:“我说大家,大家还是先想办法把这伤者处理一下,是他错在先,这大家都看见了,但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啊,毕竟人命关天的,大家说对不对?”
这时,二年级的同学放学了,于老师也随同学们走出了校门。见趴在地上的玉兴不停的瑟瑟颤抖,转头问夏老师:“呀,这人怎么啦?是不是抽羊角风?”
夏老师摇摇头说:“不是,他是被欢欢的妈妈打伤了。”
于老师转头向气得浑身微微颤抖的玉香看去,只见玉香手里还紧紧的握着一条独凳腿。
于老师以为玉香是在害怕,走过去安慰她:“嫂子,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也不用那么紧张。大不了送他到医院治治就好了。”
玉香这才把握在手里的那条独凳腿扔了,喘了口粗气,说道:“我,我不是害怕,我是,我是生气。我真恨老天爷让我投胎在这样一个家庭里,更恨我会有这么个绝情的哥!”
于老师诧异的看着玉香:“他是你哥?那你……”
夏老师轻轻拉了拉于老师的手,低声说:“这些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他们兄妹之间的过节,嫂子已经跟我说了个大概。当务之急是,是把这位伤者安顿起来。你说,对不对啊?唉,我说,我说咋就会搞出这个事呢?”夏老师心里乱成一团麻,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