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位夫人小姐正要散开。
这时,一名青衣小厮自人群里走了出来,他的手里拿着一截红布,对着正要离去的柳氏走了过去。
冷言雪与柳氏站在一起,她看着青衣小厮一步步走近,心一点点的沉凉惶然甚至紧张,这不正是自己正在寻找的那个小厮,他见过自己的样子,往日里她要做什么都会让冷言静去,可是今次她却总是不放心,所以一切都亲自动手…。冷言雪看着青衣小厮一幅神态莫名的样子,心莫名的揪紧,他要做什么,是要拆穿她,威胁她,她该如何应对,然而…。
“夫人。”青衣小厮却看也没看冷言雪一声,只一声响亮的夫人,让本欲散去的众人回过头来看着青衣小厮与柳氏,不明所已。
冷言雪愕然,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你是谁?”柳氏开口问。
“其实我知道这公子为何会出现在此的。”青衣小厮开口道,“我认识这李公子的。”
“什么。”几乎是异口同声。
开口的是冷言雪,柳氏,柳老夫人,还有正欲被人扶下去的御史夫人。
柳氏自然精明,看出不对,抢先道,“胡言乱语,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来…。”
“不妨听他说说。”成王妃此时上前一步道。
柳氏看了眼成王妃,心下面色微变,这成王妃一向与成王一样淡问世事,不管闲事,今日何以…。
青衣小厮拿出手中的红布道,“他定然是看到这个的。”
“这个?”御史夫人道。
众人不明所已,可是柳老夫人却瞬间懂了,她自然知道这是何物,她已六十有逾,经历较常人丰富,又四处访佛,自然知道这一截红布的含义,看了眼柳氏,她眼微一合,一双老眼里似有某些东西沉淀远去不再,眼白微微暗黄让人觉得眼底有异光涌动,遂开口道,“胡言乱语,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低贱小民,定然是妄想攀亲附贵的,来人把他带下去,各位我们去花园继续说话吧。”话落冲柳氏狠狠瞪了一眼。
柳氏依旧懵然不知,但是也不悖自己母亲之意,遂向一旁的家丁招手。
“慢,我觉得倒可以听他一说,免得御史夫人说本王妃无冤无故打他儿子,到头来本王妃还要落得一个殴打表哥的名声,到时莫再把舅舅引了来,倒真让本王妃有苦说不出,何患无辞。”冷言诺手一拦,言辞间俱是刚才被御史夫冤枉的不满。
原本可以称御史夫人一声舅娘,但因冷言诺并非真是柳氏所出,所以常理称呼对方的夫家名衔更是尊重些。
一旁的御史夫人因子伤而悲痛,一张抹了妆的脸都哭花了,也顾不得擦,此时神情微微恢复,于是看着冷言诺的目光也觉得自己刚才冲动了,可是张了张唇,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盼璃王妃不要记恨她才好。
另一边二姨娘看了眼自己的妹妹,面色没有丝毫的同情,拿起帕子状似身体不好,轻咳一声,带着冷言静悄悄退了下去。
此时,冷言雪看着冷言诺的眼神早已不是秋眸仿水,若若盈有意,而是冰中之寒,若雪之仙,此刻却是寒骨毒药。
然后,欲上前的家丁,欲离开的众位夫人小姐都停住了脚步,驻足静听。
然后青衣小厮似乎有些无措的看看四周,方才开口道,“在我们那里啊,是有一些习俗的,是…。一些夫人招唤情郎以相欢好的提示,我们那里很多妇人或寡妇闺中寂寞便将红布挂在门口,或者挂在高处,那些相好的男子,便自己过来,李公子我听说过,极为好……色,想来是看到这个…。所以…。”青衣小厮一口气把话说得抑扬顿挫,又满面羞红,“我也是看到这红布,好奇又看后门没关,就进来看看的。”话到最后,还煞有介事的搓了搓手。
“胡言乱语,来人将他拖下去。”柳老夫人已气得急怒攻心了,或不是顾忌周围这些有身份的夫人们,她就命人赶人了。
人是拖了下去,可是人人心中都留了一点火星。
这些个夫人当中当然不缺嘴烂心眼多的,煽动是非的,这么个天大的爆料,自然背后是要津津乐道的。
而人群中那位冷靖风房的三姨娘,更是得意,若不是碍于柳老夫人,此时怕也要出言相讽了。
这不摆明了,这红布是妇人闺中寂寞挂于门口招情郞的,听闻丞相昨日出使外县,不过一晚,这柳氏……红杏出墙不说,还害了自己的侄儿,可怜了这御史儿子柳老夫人的孙子,定然是无意闯了进来,欲以偷香,或者好奇,然后好巧不巧的正好被冷言诺呼来家丁给打成这样。
然后,柳氏的名声自此将是中断了。
难耐寂寞,红巾招情郎,呵呵,想想就有意思。
还好巧不巧给在柳氏自己院子里…。即使只是青衣小厮片面之言也足可…。这种事,谣言四起,哪里需要真凭实证呢。
看着周围即使没有说但是面色纷纷异样的夫人小姐们,柳老夫人的面色已经不能用黑来形容了,她看向自己女儿的眼神已经满是失望,又想到自己重伤的孙子,心头一痛,再也顾不得,抬手一耳光扫向柳氏的脸。
“啪。”一巴掌将柳氏的自忖,高傲,尊贵狠狠踩在众人眼底,可是打她的是自己母亲,她无言以对,无力还手。
而这一掌更是将柳氏红杏出墙的事实在众人心中笃定。
“母亲,我没有……这是误会……”柳氏终于明白过来这红布的含义。
怪只怪她虽出身大家,可是自小接受都是琴棋书画,于勾心斗角中闯出自己一片夫人之地,却从未涉足过这些市井之…。又哪里懂这些个暗道框框。
……。
柳氏捂着脸,一脸悔恨,一脸疑惑,一脸受挫,一脸颓败。
当众挨打,不留情面,曾经名动一时的柳氏该要如何承受,当你高傲将别人踩在泥地时可有想过今日之辱。
不过,你所认为的辱么?这还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你加注于那个善良女子身上的罪孽又何止这一点呢,既然要她死,一下子解决不更好,却非要一点点折磨,还要将她的女儿打入万劫不复之地,若不是因为……想必当年她也是会死的吧。
眼下这当堂掌掴的滋味如何。
冷言诺看着这一幕,无声的笑了,看着天边晃眼的日光,心神空朗,冷言雪嘛,她才不是重点,暗箭中人,插圈打套,她本知宴无好宴,可是却不曾想冷言雪亲自送上门来,今日这最后一出才是她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重头戏。
不知道她的便宜爹回来后知道此事会如何呢,纵然不信,纵然他相信,纵然他再疼宠柳氏,可是以她对那个便宜爹的了解,她疼宠柳氏是因为她的娇弱,因为她的善解人意,她的大度,审时度事,可是同样的,这样的人受惯了你对他的给予,不可能容忍你有半分的多想,况且冷丞相已非全盛之年,此事终究会成为他二人心中永难磨灭的沟,柳氏其中一项倚仗,不说柳老夫人,就说冷丞相的爱,从此便再收不起来。
隔亥由此而生。
冷言诺扫眼周围,此时却还是未见寒霜。
人群散尽,楚浴染跨着悠闲的步子走到冷言诺身边,“王妃真是好本事,难道不该道谢于本王。”
想到那枚石子,冷言诺微微恬然一笑,眉眼却显清冷,“是谢定王打翻了加了料的茶,还是谢定王让我湿了衣裳差点落得一个声名狼藉的下场?”语气浅薄没有留丝毫情面。
经过那日酒楼开张含香之死之事,楚浴染已经知道她并非传言中懦弱谦顺的女子,所以也无需要伪装了。
“王妃处事果决毫不留情,真可谓倾刻间翻云覆雨,璃王倒是好运气。”楚浴染言罢,松松一笑双后负后,姿态慵懒的出了院子。
冷言诺总觉得那笑别有深意,偏过头看向后门处,眸光在阳光照耀下,深了那么几分,炫了那么几分,那里,刚才那个青衣小厮已被他趁乱放走。
“得了,事情完成了,还是王爷有先见之明。”那青衣小厮一出后门便犹自嘟囔一声跑了开去。
因着此间事宜,各位夫人虽然当众不说,可是对于柳氏的行为,看法都淡了许多,事已于此,宴会也没必要下去了。
正当众人依次告辞时,柳氏突然手一拦,面色一正,“今次各位来参回宴会的,怎么能半途而返。”
有些人见柳氏如常端庄温重模样,与她交好的倒是有些怀疑,指不定刚才真是个误会呢。
有些人倒以为她是故意为之,好挽回些好名声,虽然心里窃笑,但是表面还是一幅和气模样。
于是,宴会继续。
宴会依然摆在花园,中午时分,席面摆了上来。
冷言诺派香叶去暗地里寻过寒霜,都不见其身影,而冷言月与四姨娘也没消息,清香对丞相府又不熟悉,香叶没有武功,万一……于是席面上,彼此寒喧,她亦有些心不在焉。
“没曾想老夫人今日开的宴会很大啊。”一句温润不急不躁,永远如一抹玉石般凉润凝透的声音仿若自沙漠中吹来,唤醒渴望生水的人。
众人闻言看向门口。
“没想到璃王竟也来了。”上首的柳老夫人站起身笑道。
但是因为之前实在太受打击,现在如果不是后来细想,怎么也要把这席面撑下去,让人笃实,今日之事只是那小厮片面之言,在坐的夫人小姐看在她的面上不要多言,另一则又担心自己受了重伤的孙子,所以面上虽然笑着,可是那笑容着实有些难看。
“来凑个热闹。”慕容晟睿语气温和有礼。
冷言诺看着来人,他微笑着,着一袭墨色锦袍,清姿贵立,袖口玉兰花随意流动,顶着一珠光华踏光而来,心砰的微动,有什么东西搅动了此时平静的血脉。
而他普一出现,便晃得众人心神一醉。
传言只知璃王自幼胎中带寒活不过二十,可是没曾想竟如此天人之姿,某些人那日在清河中一晃而眼便从此心神停留。
慕容晟睿冲柳老夫人打了声招呼,这才看向冷言诺,眸眼深深,径自而来。
“咦,你不是说今天有好消息要告诉四妹妹,我怎么没有看到你口中的冷言月。”慕容晟睿微微宠溺的看了眼冷言诺,抬起手,轻而快的,柔而明的刮过她小挺如玉珠的鼻尖。
一触如一道电流瞬间划过,两人身子齐齐一震。
好消息,对于冷言月来说什么才是最好的消息,母亲?婚事?他为何突然关心起冷言月,她为何知道她关心冷言月,那寒霜呢?
似知了冷言月的想法似的,慕容晟睿在冷言诺手心里写了一个字。
冷言诺遂抬起头看了眼慕容晟睿。
这一眼有各万种思绪瞬间走马观灯般掠过,快得看不清。
这厮是什么时候知道她与皇上的关系的?压下心中疑惑,随即冷言诺开口道,“是啊,我倒是忘记了,前日里听你说了,我倒是迫不及待想说呢。”冷言诺话落,偏过头道,“对了,大娘,今日为何没有见到四姨娘与四妹妹。”言辞间似乎亦对刚才花园红布一事犹过而忘矣。
“呃,这…。”柳氏看着冷言诺的表情犹豫着开口,“冷言月病了,四姨娘在陪着她呢,王妃有事不妨与我说吧。”话落注意着冷言诺的表情变化。
“那本妃与王爷一起去看看吧,这么个好消息,定是要当面告之的,毕竟是李状元曾经亲自所求的。”冷言诺违心的拖了一个垫背出来。
而远在某处赶往云谷郡的李若风此时正带着队歇息在某片树林里,突然不顾形象的打了喷嚏,他许是没想到,他不过出京半月,他忠于的那个皇上最是喜爱的诺姐姐便连老婆都给他找好了。
然后,一些闺中小姐闻言,都将心思凝在“李状元”那三个字上面。
说话间冷言诺站起身与慕容晟睿同样看着柳氏,意思就是带路啊。
柳氏忙站起来,王爷王妃都不坐着,你还坐着干嘛,于是在背对人处朝下人打了个眼色。
这才一摇半慢的领着冷言诺去向四姨娘所住的荷花苑。
冷言诺看着前方柳氏的背影,也不得不叹,这脸皮厚起来真是人无敌,明明名声已毁,却还偏要端着主人的架子,一幅仿然不知,真是掩耳盗铃。
一入荷花苑,大片大片的荷花便铺面而来。
但是整个荷花苑还是稍显冷清。
推门而进,果然见冷言月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一旁四姨娘正坐在一旁担忧的看着冷言月。
一见冷言诺与慕容晟睿进来,面色刚要一喜,却看见其身后的柳氏遂的收住面色。
“四姨娘,四妹这是怎么了,平日里说话虽然挑刺儿些,看着硬朗,今次怎么突然病了。”冷言诺上前担忧的问,整个身子上前正好隔开柳氏意欲打量的目光。
怎么回事?冷言诺用眼神询问四姨娘。
四姨娘面色一暗,看向床榻上的冷言月,意思是不好。
冷言诺往床旁一坐,“四妹妹虽说与我不太对付,但是我还是挺喜欢她的性子里,这真是…。”说话间,手去掀被子。
“王妃。”柳氏急声出口,“大夫说四姑娘这是突染伤寒,休养阵子就好了。”
“原来如此。”冷言诺收回手,可是心却一冷,掀被子不过是虚晃,她真正的目的早已做到。
她把了冷言月的脉,虚弱浮浅,明显是受伤严重,不用说,再看四姨娘憔悴的神色,她们这阵日子过得非常不好。
深吸一口气,冷言诺轻拍三下冷言月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她知道她是醒着的,不过是不能睁开眼睛说话而已。
心有灵犀的,冷言月轻捏了悄冷言诺听指尖,意思,我很好,没死。
那就好,冷言诺同样捏了悄她的指尖。然后冷言诺站直身子,“四姨娘好生照顾着四妹妹吧,前段日子,李状元出京前曾向皇上提过对四妹妹曾经一见倾心,说是待四妹妹及荓之后便要求娶四妹妹,后来因为要出京,此事就耽搁了,亦未下旨,待到李状元回来,定然是要下旨的。”一段话说得不偏不倚,没有多余的情感。
冷言诺知道,在古代这些个高深大院里,有它自然的运行体系,她可以立马接出冷言月与四姨娘,可是以后呢,别人会如何说冷言月与四姨娘,她是现代人,她可以不在乎,可是她们不会,赠人以鱼,不如赠人以渔,才是永生。
明显看到冷言月微微动了下的手,然后冷言诺对着四姨娘安抚的一笑,四姨娘了然。
能得新科状元倾心,丞相府之后是不可慢待了这两人。
冷丞相是个识大礼的,指不定还会凭借此事,想让冷言月将李若风拉过这一边呢。
至于李若风与冷言月,先挺过这一段吧,反正也没听说李若风有什么心上人未婚妻什么的。
身后的柳氏闻听冷言诺言,心下微思,但也不得不叹冷言月好命。
回头让人好生待着,不能再关暗室折打不给吃喝了,今日见冷言诺对冷言月表现,二人的确交情甚浅,无任何异常,许是自己想多了,不过冷言诺,今日之事,我怎么能放过。
坏我名声……。柳氏问过冷言雪,知了她的计策,觉得冷言诺不可能未卜先知未雨绸缪,也没太把事情联系在她身上,但是却越发觉得这冷言诺邪乎得很,似乎每一次她都完好无虞,当真是上天眷顾,还是她那个早死的娘阴魂不散。
……。
最后前来参加柳老夫人讲佛经趣事儿的人都疏疏而散。
“去信问问谨娘事情办得如何了?”出了丞相府,冷言诺对身后的香叶吩咐。
香叶点点头。
主仆二人对话语声虽低,可是却没有特意避开慕容晟睿。
“京中能人多不胜数,以后清五清六拔给你身边差谴吧,可好?”慕容晟睿看着冷言诺温润开口,语气竟似征询的意味。
冷言诺抬头望进那清润的眸子,里面似有万倾岚山,风流碧泉般让人如沐春风。
冷言诺抬眉,“似乎这京中大小事情都瞒不过你。”
“只是看我关不关心。”慕容晟睿笑答。
冷言诺纳闷,刚才这人在她掌心中只写了一个字,“皇”。
她便明透这其中关键,至于李若风自然是临时拉出来的靶子,不过这人不是个弱病鬼吗,虽然她在平常行事时从未避过他,可是在与小破孩子的关系上可是一直隐避甚深,这厮到底是有多大能耐呢。
想着冷言诺偏头,眼底余光瞥见丞相府大门口露出来那一抹明丽衣角,莞而一笑,“既然送我人手,那我就却之不恭。”
慕容晟睿同样偏过头看到那抹明丽衣角,只是淡淡一笑,仿若无物般与冷言诺一起上了马车。
女子清丽明亮,男子美如天人,竟相沐浴阳光中暖化三尺春水,却寒了某颗万丝缠绕红粉心。
丞相府大门后,冷言雪手握成拳,指尖发白,她自然听不见二人在说些什么,可是见二人姿态,必然是极为亲密,为什么是冷言诺笑,为什么是她这个庶女趾高气昂,她明明该死的,为什么,冷言雪越想越不甘心。
“小姐,刚才夫人说让你这几日不要出门,等待南太子亲自登门造访。”在冷言雪身后丞相府管家急匆匆而来,想来是怕冷言雪这厢出门了。
冷言雪回头,南木宸,她从小最爱的南木宸,自小心心念念的人,一国太子,天作之合,命……能做一国太子妃,未来的南国皇后,到时冷言诺在她面前又算个什么呢,思及此,连冷言雪自己都没注意到,美若天仙般的脸上那抹初露狰狞的笑容在阳光下竟显得犹如鬼魅般艳气可怖。
丞相管家见此,心一跳,悄然低下头,主子的事最好少管。
……。
回璃王府的路上,冷言诺看着慕容晟睿,良久,才轻声道,“谢谢。”
闻言,慕容晟睿眸光微微凝了凝,似乎极度无奈的轻叹了一声,从怀里拿出一张布递给冷言诺,“这是寒霜留下的。想来她走很很急。”
冷言诺接过慕容晟睿手中绢布看着上面的字。
“安。”
以血泣字,笔画纤细而仓促,慢慢模了模布料,冷言月眼神微微沉冷,这是寒霜今日衣衫上布料,是在如何仓促的情况下要让精明鬼怪聪明的寒霜撕下布料需要以血泣字。
冷言诺没有问慕容晟睿何以得到此书,因为她想到了那个青衣小厮。
车厢静静,明亮而安然,男子美如冠玉,淡若闲花,阳光穿透窗帷递进来落在他的面上容颜如玉,更衬得他如天人,华彩益彰,他就这样静静的眸光似粘在冷言诺脸上,女子面若朝霞映雪,娇艳如花,发丝轻挽,五官精致而天然,每一点都恰似巧夺天工,夺人眼目,此时她眉目微微轻蹙,炫在淡淡晕散的光线中,退去平日里的温婉,退去面对丞相府时的冷然假装,她的表情除了灿若桃礼,鲜妍明媚之外,还有一丝坚韧冷凝,这是历经了些什么,才让一个千金小姐脸上有着沧桑凭栏看世间的表情与气态。
心突然一紧,慕容晟睿抬起手,似乎想要抓住那空气中虚晃着的光线,正好挡住那抹映实在冷言诺面容上的光点。
“你怎么会来?”冷言诺问,没有特别去留意慕容晟睿的动作。
“来给诺儿赔罪。”慕容晟睿答。
冷言诺收起绢布,抬头不解,“赔什么罪?”
“就是这样……”慕容晟睿身子向前微倾,手轻柔的覆向冷言诺的眼睛,气息压下……
两唇轻碰,刹那电流激射而来。
她的唇很软。
他的唇很温。
原本只是想蜻蜓点水,可是却在那一触间,似捣弄了磁吸,想要狠狠沉沦,于是轻舌忝慢抚,细细描绘,车厢里气氛一下子暖上三十六度,似乎闻到了雪中花的味道,旖旎情韵。
冷言诺心头一跳,只觉自己正在凝思间,便觉眼前一暗,眨眨眼睛,触感柔和,刚要动,却觉唇上一重,然后,她忘了动作,心跳都似不再,只觉得有温而暖细而柔的东西夹着如雪似花的味道在自己唇间流连忘返,轻轻柔柔如坠云端。
一吻,温暖。
然后,脑中突然什么一闪,冷言诺手猛然的一推,唇上一轻,身前一空,眼前一亮。
她看着面前因她动作而用手臂斜斜支撑着身体的俊美无俦的男子,男子如玉容颜微微发红,唇色瑰丽如艳,而那双温和怡然的眼眸里此时含着默默情绪夹杂一丝氤氲的雾气看着自己。
那样的眼神,像是遥天海际广洒的白雾花与曼珠沙华,迷蒙又魅惑。
明明前几日里不是还一幅冷淡吗,如今又,这是吃了哪门子药,以为帮了她就可以吃豆腐?
冷言诺恨瞪着慕容晟睿,用眼神妄想将对方看得自惭形秽,其实却没发现此时自己媚眼如丝,眸中色彩芬芳,不像生气,倒更像是在撒娇。
气氛一下子有些怪异,慕容晟睿品着唇上那温滑如泉般清新的味道,看着面前粉腮含怒却更是嗔的小女子,蓦的眸色一深,只觉心间一道火蹬蹬往上蹿……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弥漫上整个心间。
“慕容晟睿你非礼我。”冷言诺于这般尴尬的境地,却只能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的说了这一句话。
好吧,我们的冷尴尬害羞了。
一句话平了慕容晟睿身体里一股无名的邪火。
“非礼是相互的,你也可以非礼我。”良久,久到冷言诺觉得快过了一个世纪时,慕容晟睿普才开口,语声浅浅,似乎还夹着笑意。
话出,冷言诺冻住了,她先是面色微红,然后看着慕容晟睿,使劲揉了揉耳朵,这厮真是慕容晟睿,他这话什么意思,那日于马车里明明感觉到他的疏远冷谈,她本来于他也无别的心思,也无甚在意,可是现在谁能告诉她,他是个什么意思是。
她冷言诺刚才是被强吻了吗,强吻了吗?而且这厮还一幅我就是要强吻你的模样摆给她看。
冷言诺这妞虽然于情爱方面不太开窍,便是从来就不是个会吃亏的主儿,既然你非礼了我,我定然也要非礼你,你还都说了,我不做,那不是显得我很没品,长这么好看,让我尝尝吧。
想就做,于是冷言诺掀掀袖子,模了模袖口,一个倾身,狼扑向羊……
“主子到了。”马车外响起某个声音让正要向慕容晟睿扑过去的冷言诺悬崖勒马,身子一震,然后不着痕迹的退回身子,冷言诺面色一正,全当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她刚才一定是脑子短路了,真的。
而车外出声的清一却在出声后,感觉到身后一道异常冰冷的声音直向自己,然后他听到了催命符。
“清一,清扫一个月的茅房。”声音温润温凉。
清一愕然,不要吧,才被王妃解救出洗内裤的命运啊……
冷言诺却觉得多亏了清一啊,于是出声道,“扫什么茅房,不许。”话一出口,连她自己也未料到自己为何如此说,听上去竟然有些堵气的意思,而深沉的意思是竟然有点像当家夫人的感觉。
慕容晟睿看着冷言诺面色一笑,这一笑,不知晃了谁的眼,反正我是不知道的。
“既然王妃说不许,那就不许吧。”语气颇为复杂含有深意。
冷言诺心下一跳,她怎么觉得这家伙这话说得怪怪的。
而车外清一闻言,显然想到什么,难怪刚才自己觉得有些热,连忙感恩载德状,“多谢王妃美言。”
这里坐在后一辆马车里的香叶与清香下了车来,正好听到这一句“既然王妃说不许,那就不许吧。”两人眼神一对,心照不宣。
王爷这是疼王妃呢。
而某个当事人冷言诺啥也没想啥也不觉得的,除了嘴上有些异样外莲步轻移的进了自己的西厢院子。
可是细心谨慎的香叶怎么都觉得小姐的步子比平时快了那么零点零一秒。
一直到晚间寒霜也确实没有回来,即使知道,冷言诺还是看着窗外。
一旁的香叶见此也没有多说什么,可是寒霜也不知去了哪儿,小姐给她看过布料,既然写了“安”那定然是生命无豫的,好在寒霜也会武功定然是办什么急事去了。
可是有什么急事能让她都不能及时与小姐亲自说一声呢,虽然她跟在小姐身边时间晚一些,但是与寒霜感情却相当要好,思及此,眉间也抹上一抹轻愁。
突然眉上一抹温软,香叶眼睫眨了眨。
冷言诺指尖在香叶眉上一梳,语气明亮,“寒霜会回来的。”
“嗯。”香叶点点头。
“事情办得如何了?”冷言诺虽在问香叶,目光却越过窗外看着院落里错落有致,并蒂而开的兰花,眸光一晃而波动,她的院子里何时种植了兰花?
还是如此多的并蒂兰?
“谨娘说很顺利。”
闻言,冷言诺眉头绽开,“好。”
……。
“这几日京城似乎多了一些人。”璃王府书房内,慕容晟睿对着书房一角暗影开口。
“形踪很隐秘,正在查。”暗角一男子声音答道。
“南木宸有什么动静?”
暗角男子似乎沉默了一下,道,“他此次进京似乎真的只是为了冷言雪,自那日街上……付了一万两银子后都没什么动静。”
窗户旁,慕容晟睿长身玉立,整个面容沉寂在月夜下,良久才道,“上次之事查清楚了。”
“嗯。”
“天机老人从不虚言,南木宸真是上心了。”
暗影处男子似乎皱了下眉,“或许吧。”
“是么。”慕容晟睿虚虚一笑,目光没有实处。
暗景处男子见此,身形一掠,此时一抹月光正好照在那暗影处,瞬间明亮,早无人影。
而慕容晟睿眸光依旧紧锁院外在月色朦胧下错落有致并蒂连绕的兰花,光晕深处似有暖暖温泉汩汩流动。
“王爷。”门外传来何伯中气十足又甚为恭敬的声音。
“进来。”说话间,慕容晟睿转回身子,看向门口。
在何伯身后,一名看上去十四五岁,穿着普通,小脸腊黄,一双眼睛暗淡无光的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普一进来,似乎被屋内明亮的光线虚了眼,下意识的抬起手捂住眼睛,神情间略显呆愣。
半响,女子似乎习惯了屋内光亮,这才放下捂着眼睛的手,抬起头看着慕容晟睿,“你终于…。肯…。找我。”话语暗哑沉重,吐字缓慢不清,更似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孩,但是却不能忽视那每一字落音的重力。
慕容晟睿看着女子,如玉的容颜上不见任何情绪,眼眸隐在月光下更是清华光隐。
“去找他,他会告诉你做什么事。”慕容晟睿道。
“呵呵。”女子笑,笑容中有种苦涩,“我沉寂…。了…。十年…。每一日都盼望…。出山,可…。是每一…。日又希望…。就这样浑噩度…。日。”
“山老说我的寒毒越发的深入了,活过这一年,很难。”
“王爷…。”女子呆愣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慌急。
“所以,你帮她。”
女子闻言微怔半响,方才道,“王爷,你要守住你的心,你既然……拒绝过云落的希望,就不要再……”
慕容晟睿抬起手打断女子的话,声音不见喜怒,“她不是谁,她是冷言诺,她为你……”
“王爷。”女子声贝拔高,似乎不想再听慕容晟睿说下去,而后知道自己逾矩了,双后在胸前交握,神情极为虔诚,吐词也越见清晰起来,“我会帮她。忠于慕容氏的命令是我终生的使命,我不会违背。”
“残雪。”慕容晟睿看着面前暗淡无光的女子,眸光复杂。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去找他。请放心。”女子话落,如一抹烟般消散在屋内,一然无痕。
地上干净无任何气味,全然不似刚才此地站了一名面黄机瘦的女子。
……
此时,冷言诺院子里。
冷言诺对着院子里两名黑衣男子来回巡视笑看却终是不言语一声。
清五嘛,竟然是张女圭女圭脸,还有两个小酒窝,这么好的货慕容晟睿从哪儿搞来的。
清六,比清一好了点,没有那么木愣,长得也不错。
啧啧啧,这家伙真会挑人。
冷言诺的怪异打量,看得清五清六浑身莫名起疙瘩,二人终于明白为何清二如此怕王妃了,这滋味…。
许久,冷言诺开口,“王爷把你们给我了。”语气肯定。
“是,以后但凭王妃吩咐。”清五清六齐声道,中气十足。
冷言诺状似受惊般轻轻跺脚,“别这么大声,我胆子小。”
闻言,清五与清六互看一眼,齐齐站立,随后身子微恭,“请王妃指示。”
冷言诺闻言,身子一正,笑容一收,打了个响指,“痛快,本王妃就喜欢聪明人,以后你们跟在我身边,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总是要明白的。无伤大雅之事可以去回东厢院子那家伙,至于什么打家劫舍啊,抢人妻女啊,放火烧屋啊,贩毒……”清五与清六齐齐睁着眼睛盯着冷言诺,如看怪物般,额头掉落一把汗,王妃也太强悍,没听清二说要…。
主屋旁香叶一个劲的捂着嘴害怕自己笑出声。
冷言诺给香叶飞去一个眼刀,又看着清五与清六,话头一转,“当然了,这些呢肯定是不会干的。”
清五与清六舒口气,他们堂堂璃王府高手云集中的十八暗卫真要去做这些……
“偶而也可以干干。”清五与清六刚舒口气,冷言诺的话又让二人凛神,收眉。
还是清六最先明白过来,“王妃放心,但听王妃吩咐。”
清王反应过来,同样道,“但听王妃吩咐。”这回二人声音也不大了,中气也不敢放太足。
冷言诺满意的看着清五与清六,随后挥挥手,“没事,你们先下去吧,我不需要守夜,你们可以休息。”
“这…”清五与清六犹豫。
“刚才……”冷言诺意有所指。
“是。”清五与清六几乎是有些像逃似的奔出了院子。
看着二人逃离的背影,香叶终于是笑出了声。
“你这丫头跟着寒霜都学坏了。”冷言诺点点香叶的额头打趣道。而提到寒霜时眸光微微晃光一片暗郁。
香叶一躲,当没看到冷方诺的面色,拉着话头娇笑道,“哪有。”
“没有就好,早点睡吧,明天陪我去行侠仗义,惩恶扬善。”
“啊?”香叶头顶一排问号。
冷言诺突然笑了,看着远方天际银河洒下的星光灿灿笑得一脸春软风意,“去抓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