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府,容家的众人便被容定远请到了朱惜玉的院子。
容暖心知道,这件事还没有结束,方才在静安寺,容定远不过是顾及了缘师太的面子而退了一步。
此时,一回府,他便要发威了。
容暖心随着众人一块进了屋子,刘大夫已经不在了,只余下哭作一团的下人守在那里,容定远在窗边立着,满脸阴戾,想必对这件事是极愤怒的。
容秀梅是他的亲妹妹,如今容秀梅被强制出了家,而她的一对儿女却惨遭毒手,心里只怕是极为不安的吧?
想到这里,容暖心四下张望了一番,发现那朱旺并不在房内,好些日子不曾瞧见那人了,也不知道他整日里在做什么,容定远也不多管他,由得他出入自由。
容暖心的心中微微诧异,这般说来,倒有些蹊跷了,就算兄妹的关系如何的不好,但朱惜玉好歹也是朱旺的亲妹妹啊,出了这么大的事,容定远也不可能不去通知他?
“多可怜的孩子!”二夫人不忍的瞧了一眼那躺在床上只剩下一口气的朱惜玉,一张本就不美的脸,此时更是被火烧得狞狰可怕,乍一看上去犹如鬼魅,可怖极了。
她抽出腰间的手帕子,揭了揭脸上的泪珠。
“谁来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夫人也是不忍的,毕竟是她的亲外孙女儿,如今弄得这副模样,以后还如何嫁人?
火烧起来之时,她因为过度的激动而晕了过去,醒来便被人送回了容府。
因此,后来的事,她是不知情的。
但问了好半天,容定远也没能给她一个安心的答案,似乎要等所有的人到齐了,他才肯将这事说个明白。
秦氏有些不安,遂退了一步,握住了女儿的手。
眼神中满是担忧,都说母女连心,秦氏微微有些感应,这事定和容暖心有关,如若不然,容定远也不会偏要等在这里。
“老夫人,这……这事估模着大小姐最清楚不过了,您便问问大小姐吧!”二夫人为难的瞧了老夫人一眼,用眼角的余光又瞟了瞟容暖心的脸色,见她一直抿着唇不说话,心中便也畅快了一些,只希望容定远能给这小丫头寻个理由,治个什么罪。
太子那一头,二夫人一直是清明的。
容蕙乔都与她说的明白了,那一晚,太子压根以为那女子就是容暖心,因此才会欣喜若狂,若是他日洞房,发现自己娶错了人,岂不是要将自己的女儿活活逼死?
容暖心微微握紧了些秦氏的手,侧头投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却是,那笑容里却是没有了平日里的明媚,这叫秦氏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若不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暖心是不会表现的如此沉重的,看来,这一回,她是真的遇到麻烦了。
秦氏咬了咬牙,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若是容定远一定要将暖心怎么样的话,她便弃了这候府夫人的头衔领着暖心再回去从来的日子。
想到那时的清苦,秦氏的心间却是微微松了一些,即使清苦,但她们母女却是活得简单的。
“老夫人,昨儿个夜里,惜玉妹妹吵着不肯与我同榻,我又怕叨扰了寺中人,因此,才会跑过与您同睡的,如若不信,您可以问问良辰,她可是被惜玉妹妹打得好不凄惨!”
说罢,容暖心的眼中亦含了些许泪花。
即使是委屈的,但她的眼底却是冷得出奇,说到底,容定远还是不肯信她,为了一个名姓的侄女便要将她这个亲生女拉下台么?
她本不稀罕这个名份,但重活一世,她必不会让这些人活得如此的快乐。
老夫人点了点头,似有顿悟,惜玉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平日里对下人也是打骂惯了,因此,说她与容暖心不和,老夫人倒是相信的。
正在这时,容定远突然冷哼了一声,恶狠狠的上前一步:“是,便是她千错万错,你也不该用下三流的手段引蛇来咬她,你的心肠为何如此的狠毒!”
这便是容定远窝在心间,窝了一夜的话。
即使容暖心早已猜到他会这般想,但真正说出来,心还是微微刺痛了一下。
这便是她的父亲,母亲日思夜想的男人。
秦氏震惊的看着容定远,暖心是怎样的人,她这个做母亲的最清楚不过了,如若不是别人先冒犯了她,她又怎会出手反击。
以往种种的留恋,似乎便由着这句话,击得粉碎,心猛的往下沉,身子冷了又冷。
他这般看待自己的女儿,压根就没有给容暖心解释的机会,看来,今儿个他是势必要罚容暖心了。
当着老夫人的面,当着容家上上下下的面,她真的毫不留情面。
“住嘴,我不许你这般污辱暖心,暖心便是这样入不了你的眼么?那好,我现在便带她带开,免得碍了你的眼!”
秦氏一个剑步挡在了容暖心的面前。
眼眸深处是对眼前人深深的失望,就如同那一年,他决定离开那个家跟着那个人去了军营开始,她便知道,这个男人是留不住了。
十五年前如此,十五年后仍旧如此。
秦氏不禁在心中冷笑,自己究竟爱了一个怎样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压根就不值得她去爱。
说罢,她一把抓起容暖心的手,转身便要出去。
容定远却又哪里肯让她走,快步拦了上去,冷冷道:“便是要走,也要罚了再走!”
“好,我便代她受罚!”秦氏冷笑了一声,扬声应道。
两人的关系从未变得像此刻这般僵持,容暖心知道母亲定是对容定远死心了,如若不然,她绝不会这般强势。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真有证据证明是我容暖心所为,我甘愿受罚,但是,如今无凭无证,即使告到皇上那儿,我也不怕……”
容暖心握了握秦氏的手,第一回感觉母亲是与她站在同一条线上的。
母女对视一笑。
容定远的眉心拧了起来,额头青筋暴跳,眼中的血丝似乎便要迸了出来。
“我便不信,我连自己的女人和女儿都治不了!”突然,他一场手,身后的人立即将他事先已经准备好的家法递了上来,是一条手腕粗的棍子。
看来,容定远是势必要给容暖心一个下马威了。
“住手,住手……”老夫人急得大叫了起来,却被二夫人强行挽扶到了一边,眼看着那棍子就要落下来了。
“唔……”一直昏迷不醒的朱惜玉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吟。
紧接着,那对久久不曾睁开的眸子拉开了一条细缝。
容定远咬了咬牙,还是决定先看看朱惜玉的情形如何,只见她那张已然看不清本来面目的微微往众人的方向侧了一下,一双痛苦迷茫的眸子突然紧紧的缩了起来,进而带动了面部的其他表情,被烧伤的嘴巴微微张了张,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想必是声带烧坏了,除了刚才的那一声呓语,如今她即使再痛苦,也只是不甘的瞪着眼,嘴里奇怪的张着,模样真真的吓人。
在发现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之后,朱惜玉却又激动的狂蹬着双腿,似乎见了鬼一般。
容暖心恶趣味的把玩着手中的黄色牌子,正是昨儿个壮子在她身上搜出来的。
而朱惜玉之所以会突然着了魔一般,想必便是与这块牌子有关!
“老爷,老爷……德馨郡主来了!”门外突然传来家丁急急的报喊声,众人未来得及迎出去,便见一名妙龄少女匆匆走了进来。
她身着桃色对襟长裙,袖口与领口都像是撒花似的绣着无数的花瓣,衬上她原本就白晰的肌肤,真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妙人儿。
“容候爷,本郡主有事相告!”德馨郡主扫视了一圈,发现容家的人都聚在了此处,心中暗道甚好,便也不再绕弯子,上前便直言道。
“郡主请讲!”容定远弯腰微微行了个礼,心中却是狐疑到底有什么紧急的事,郡主一个女儿家竟会独自跑到容家来?
“候爷可知昨夜那突然到访的贵客是谁?”
“不知!”容定远如何答道。
“正是本郡主,前几日太后娘娘突发噩梦,差德馨去静安寺理佛三日,求个心安,候爷可知本郡主昨儿个看见了什么?”
德馨勾了勾唇,脸上竟带了几丝冷意。
容定远仍旧猜不透她心中所想,只得再次说道:“不知!”
德馨却是柳眉一勾,纤纤玉指凌利的指向了那床榻之上正奋力挣扎的女子,厉声喝道:“本郡主便是瞧见这个女子在静安寺后头的山间一路撒着香粉,撒到了后院里,本郡主当时只道是女孩儿家贪玩,却不知此人竟是如此的狠心肠,真真是可恨至极……如今整个静安寺都被封了,太后她老人家若是怪罪下来,这女孩就算有十个头只怕也不够砍的”。
德馨话语凿凿,不留半分情面。
却也是,替太后理佛,这是何等的大事,若是真要追究下来,只怕容家的人都要遭殃了。
只是,容定远却又不甘的问道:“郡主何以一口咬定便是惜玉?如今她这副模样,怕也是受害者吧!”
人证物证俱在,容定远居然还企图替她挽回局面,连德馨这个局外人都有些看不过眼了。
故瞪了容定远一眼,冷冷道:“以这个女子的身段,只怕昨儿个整个寺院里也寻不出第二个吧?”
提到这个,容定远终是哑口无言了。
确实,朱惜玉那满身的缀肉,放在人群里,一眼便能认出来。
再说了,德馨已经口口声声认定是她,自己再执意要指证容暖心,便只会触怒太后,到时候,自己的下场可想而知。
德馨不屑的移开目光,想不到这天底下还有如此狠心的父亲。
别说这事不是容暖心所为,即使真是她所为,作为一个父亲,也该千方百计的替她辨解,他便好,一门心思便想将这祸事往女儿的身上泼。
方才,她也是听了寺中人嚼舌根,才匆匆赶了过来。
“告辞!”说罢,她转身便走,不愿再看着这一家人的嘴脸。
“郡主,我送你!”容暖心的心里是非常感激德馨的,自打第一回见到她,她便觉得两人心意相通,奈何上一世竟没有多相处一些。
德馨紧绷着的脸这才露了些许笑意,冲容暖心点了点头,便亲昵的挽着她的手臂出了院子。
秦氏也随后回了院子,她对容定远终究是失望到了极点……
“郡主,今儿个真是多谢你了,如若不然,暖心真不知道如何替自己辨解!”容暖心笑得有些凄楚,德馨毕竟是外人,竟看到了她们容家如此丑陋的一幕,心头也是有些难过的。
“快别这么说,不知为何,我便是喜欢你,感觉能与你成为朋友!”德馨弯了弯眼眉,这一笑,哪里还有半分凌利,亲和的如同邻家小妹妹。
容暖心却感觉她的身上总是散发着一股子淡淡的哀愁,似乎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事……
接下来的日子,据闻容定远连御医都请进了府,却只能保住朱惜玉的命,她那张脸却是如何也恢复不了了。
没过几日,礼部便发了公文,容蕙乔入门的日子倒是挑得迫切,想必是太子的意思。
皇上也不好担搁,毕竟是辱了人家姑娘的清白,早些办了,也早早了了这桩烦心事。
容定南未从边疆赶回来,便又被召了回去,说是燕王再犯。
这一日,容蕙乔在母亲哭哭啼啼的送嫁埋怨中终是坐上了入宫的花轿,夜里,按照大齐的规矩,容家上上下下是要入宫给皇上和太后见礼的。
夜幕刚刚降临,容定远便带着容家上上下下等在了府门前,老夫人因为身子一直不爽,故自请不入宫,三姨娘也因为身子重,被容定远强行留在了家中。
秦氏与容定远第一回以夫妻的身份出门,不知怎的,秦氏的心中竟没有半分喜悦。
二夫人一直垂着泪,她的心中却是极担忧的,不知道洞房花烛太子那边会闹出怎样的动静来。
到了皇宫,虽说只是侧妃,却还是大张旗鼓的准备了一番的。
皇室的人都一一到场,庆贺声不断,到天黑透之时,宫宴便摆了起来,众人正纳闷太子怎么不出来敬礼,只闻那一头一片嘈杂声响起,千暮辰一手提着利剑,一手却是拽着一个女子的长发……
那女子穿着一身大红的嫁衣,发髻早已凌乱不堪,她痛苦的尖叫着,却没有换来那男人一丝一毫的怜惜。
“贱人……容家好大的胆子,本宫要娶的明明是容暖心小姐,为何偏偏送这个丑八怪来我的房里?”
太子许是喝了些酒,说起话来不太利索,但手上的动作却是十分不留情的。
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就这么被他提在手里,一路从东宫拖到这里,脚踝处早已划伤了一大片,鲜红的血流了一地……
“乔儿……”二夫人没料到太子竟会这般狠心的对待一个女子,她心疼的正要扑了过去,却被身后的宫女给拦了下来。
容定远的脸青黑一片,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入门的第一日,便被夫君揪着头发打。
这打的何止是容蕙乔,根本是容家的脸面。
容定远的拳头在袖子里紧紧的握了起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转瞬间,他便作了一个久久未曾想通的决定。
既然皇上如此的辱他容家,那么,便休怪他无义了。
“混帐……你这是做什么?”皇上已从高位上走了下来,一把夺过千暮辰手中的利剑后,便扬手狠狠的掴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终究是将太子打醒了。
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仍旧不甘的高喊道:“父亲,容家欺君枉上,儿臣要立的是容家小姐,这个丑八怪根本不是儿臣的意中人!”
他这话说的不清不楚的,容家小姐?容蕙乔便不是容家小姐么?
真真是可笑至极。
那圣旨上可是明晃晃的写着,容氏蕙乔,他可曾好好瞧过?
皇上气得额头青筋暴跳,他看着自己这个蠢笨的儿子,只怕是给他人做了嫁衣,被人在暗处摆了一道了!
但此时,却也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当下之急便是好好的安抚容家。
想到这里,皇上又狠狠的掴了千暮辰一巴掌,直将他打得晕头转向的:“还不快快向容候爷认错,今儿个这事,你若是再犯的话,朕定不饶你!”
太子不甘的咬着牙,却也彻底的清醒了过来。
若不是他今儿个高兴,与一些狐朋狗友多喝了几杯,也不会听人的挑唆早早的便撩了新娘的盖头。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的抬头在人群中搜索了一番,只见千胤常立在皇上的身后,正似笑非笑的瞧着他。
一股强烈的怒意自千暮辰的胸口迸发了出来。
“本宫向候爷认错!”这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逼出来的,但容定远却是识相的跪了下来,诚惶诚恐的回道:“太子殿下何错之有,蕙乔嫁给太子,便是太子的人了,定是她做的不好,太子才会管教她!”
却也只是老狐狸。
皇上的唇微微撇了一撇,之后便笑呵呵的将容定远又扶了起来。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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