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天。
天际之上,逐渐郎晴。温煦却不灼人的阳光懒洋洋地倾泻而下,将整个大地渲染。
未化的积雪,风一吹就挣扎而起。枯枝摇曳,像在奋力地长出新枝。
苏孤容踏进室内才发现夙止脸色有些不正常,她被墨汁染成花猫的娇美脸上,眉头轻蹙,手指轻轻颤抖,站立不安。阿柒躲在夙止身后给苏孤容行了一礼,夙止也附和着柔声开口,“大王万福金安。”
“在说什么?这般紧张?”苏孤容居高临下,玩味地开口。
“禀大王,奴婢方才跟姐姐说大王。”
“噢。阿紫说,今个天气不错。容王的气色也比往日好。”夙止轻轻地扯了扯阿紫的袖口,抢声道。
暗想,姑女乃女乃,你可是不想活了。苏孤容要是承认喜欢自己,那自己就真的要喷血了。
阿紫只当夙止害羞,附和着点点头。
苏孤容却沒放过夙止这些小动作,他走到她面前,柔声道,“抬起头來。”
夙止心脏剧烈地跳动起來,人的潜意识真是害死人。若是阿紫不说,他只当苏孤容霸权主义,想从她身上发掘能力,为己所用。被阿紫一说,总觉得苏孤容对她的态度和举止都怪怪的。
“啊?”夙止疑声。
苏孤容嘴角一抹笑意,他伸手纤细的手指,将夙止的下巴抬起,冰凉的指尖滑过她的脸颊,将她脸上的墨汁轻轻抹掉,细腻的皮肤让人爱不释手。沉着一双狭长而狡邪的眼睛,盯着她的瞳仁,似乎要将她吸进去。“真笨。”他道。
这声宠溺而怜惜的语调,愣是将夙止心口撞得一疼。夙止猛地打掉他的手朝后退,退无可退,腰身撞在桌子上,疼得龇牙咧嘴。
她指着苏孤容结结巴巴道,“容王不是,不是答应我,不,不碰我的吗。君无戏言。”
“本王这样也算碰你?”苏孤容见她结结巴巴的可爱模样,突然想把她拥进怀里。他越來越不明白,夙止究竟有多吸引他。但他知道,这样开朗起來,一双灵活的眼睛如星辰般灿烂的夙止更让他欲罢不能。
夙止一抬眼就看见苏孤容那双如狼一般精锐的瞳仁,闪烁着一种发现猎物时才有的兴奋光芒。
暗叫糟糕。难道。
“我,我去看看我的小弩弩做得怎么样了?奴婢告退。”匆匆行了个礼,就绕过苏孤容往门外冲。
“站住。”苏孤容转身,伸出修长的手臂揪出了夙止的后衣领,硬生生地将她提了回來。
夙止挣扎,“放开。我早该知道你不守信用。小人。”
“本王可沒碰你,本王碰的你是的衣服。”苏孤容不依,将她像提溜宠物一般提溜到自己眼前。
好一个狡猾的贱人。
“奴婢告退。”阿柒望着眼前景象,对于夙止的大胆和逾越并不惊奇,她对夙止眨了眨眼,便要出门。
“唉,阿柒。你去哪啊,别走啊。阿柒。”夙止挣扎着要冲向阿柒,却被苏孤容扯住衣领,扑腾了两下。对苏孤容挤出一笑,“容王,有话好好说。先放开我怎么样?”
“可想跑了?”苏孤容贴近夙止,嘴边的热气在夙止耳垂轻抚。
夙止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摇头。“不跑。我能往哪跑。”
苏孤容却沒有放开她,而是更靠近了她一分,炙热的胸膛紧贴她的后背,低下头,嘴角触碰她的耳垂,用宠溺又让人发寒的声音道,“本王说的可不是这个跑,若你再想着莲迟渊,想着给本王玩小聪明逃出去,本王就算挑断你的手筋脚筋也会把你困在奉天。明白么?”
夙止后背一凉,眼睛沉了一沉。她道,“我从被抓进來的那一刻,就沒想过能活着出去。容王不必担心,我已经沒有那么多的精力,成天想着逃跑。”
苏孤容笑,“最好是这样。你要知道,本王看上的人。若本王不死,她哪都别想去。”
真的。当夙止脑海中闪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差点一口血喷出來。暗自咽了咽口水,挤出一个惨淡的笑意。“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苏孤容放开他,伸手给她酌了一杯热茶,递给她。
夙止却不想自己的待遇从原本的阶下囚上升得如此之快,但苏孤容对她再好,也抹杀不了他杀了他的师主,杀了她的师姐和师兄的事实。
“当真不认识负卿?”苏孤容慵懒而随意地开口。
夙止握着水杯的手抖了抖,转瞬即逝,抬起眼冲着苏孤容无辜地眨眨眼,“容王何需这样问?”
“她往东浦江的青林岛方向去了,想必是去找浮华。本王想,你和浮华关系也不错,兴许认得。”苏孤容依旧云淡风轻的态度。
夙止的心跳了跳,我的亲姐啊,你跑浮华那里干嘛去了。想起浮华,熊熊火焰就冲上头顶,不知为何,她对浮华总是觉得存在着某种特殊的感情。也许,是曾经生死与共过吧。
“我跟他不认识。”夙止闷闷道。
苏孤容听到这话忍不住嘴角扯了扯,他喜欢听夙止道与别的男人隔绝关系,他越來越强的占有欲,迫使他想尽快的得到她。她的人,还有她的心。
“那,莲迟渊你可认识?”苏孤容似笑非笑地问道,直直地凝视着她的瞳仁。
夙止手上的茶水骤然变得炙热,似乎要从手将她的全身焚烧成灰烬。
这些日子以來。沒有一日不思念,沒有一日敢忘却,他的名字,他的模样已经成了她心里一根柔软的刺,每每提及都感觉钻心疼痛。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夙止淡笑道。
苏孤容在夙止这句话音落时,轻轻地笑出声,他起身将她手中的茶接过來。
“茶凉了。”他道。
夙止不答话。是,茶凉了,心也凉了。
“本王会慢慢告诉你,你只能是本王一个人的。”苏孤容将那凉茶饮入喉间,一字一句道。
夙止的眼神紧了紧,“我想去守城。”
“为何?”苏孤容蹙了蹙眉。
“赶制这弓弩若快不过几日,主城无法试用,守城靠近灵山空旷之地有余。所以恳请容王给我半月时间,让我专心研究此事。”
苏孤容只望着她,沉浸了好久,薄唇微启,“夙止。”
“嗯?”
“日后喊我的名字。”
夙止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这句话如此熟悉。许久之前,那个人也是这般跟她说的。
“不好吧?”夙止嘴角抽了抽。人格分裂又來了。
“本王让你喊,你就喊。”苏孤容冷声道。
“苏孤容。”夙止病恹恹地开口。
“姓字去掉。”
夙止头顶的青筋跳了跳,蹬鼻子上脸。你不嫌恶心,我还嫌恶心呢。抬起头嘿嘿一笑,“我觉得加上挺好的。去掉太别扭。”
“你在跟本王讨价还价?”苏孤容道。
“你看你,你让我喊你的名字,又给我摆这个架子,到底几个意思?”夙止嗤之以鼻。
苏孤容心情莫名大好,他起身走到夙止身边伸手轻轻地敲了敲她的脑袋,“现在是你在跟本王摆架子。”
夙止朝后退退,摆手,“沒有。不敢。”
“本王会在守城帮你先安顿好。明日一早出发。”
“你也去?”夙止大惊。
“本王还有国事要处理,怎会去?”
“那就好。”弱弱地喃喃。
“想本王的话,本王会抽空看你。”
“不想,不想。”
“是吗?”阴寒之气外泄。
“想,想呢。但大王需以国事为重。我不会逃跑的。”夙止举起双手。
“守城戒备森严,七号也会一同前往。你就算想跑,也跑不了。”苏孤容笑。
“容王英明。”夙止讪讪道。
“对了。本王以为莲迟渊会來救你,特意为他准备好了大礼,却不想他竟迟迟沒有动静。你说,他是不是将你忘了。”苏孤容将夙止长发捏在手里,缠绕,语气淡然。
夙止眉眼一笑,“我本來就可有可无,他怎会因为我燃起两国大战。致使生灵涂炭呢。”
苏孤容也笑,“也对。可若是本王,宁愿毁掉天下,也会去救你。信吗?”
砰砰,心跳蓦然跳动。不是她夙止虚伪,不懂。只是在这乱世,她不愿意将情感之时阐明。苏孤容对她时好时坏,正是因为内心那份不安定的情愫。从未挑开,从未挑明便有了曾保护彼此的隔膜。
但现下,他如此轻易果断的将那层隔膜挑开,倒让她半分惊愕。
夙止眯着眼睛笑笑,却不答话。
门外逐渐靠近的窸窣声响成一团,“大王。不好了。”
门被拉开,福寿连滚带爬地冲进來。夙止一眼就将福寿认了出來,他就是一直跟在苏戏子身边的小太监。
“大王。”福寿满脸的泪水,说不出是真情涌动还是作秀。
苏孤容冷眉轻蹙,眼神冰冷,“成天慌慌张张的,脑袋不想要了。”
“大王恕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福寿说着就往自己脸上扇巴掌,看得夙止心酸的。
“什么事?”苏孤容瞧他一脸窝囊样,更是脸色铁青。
“公主,公主出事了。”福寿道。
苏孤容的神色一顿,他俯身一把将福寿从地上提溜起來,浑身散发着凉气,“你说什么?”
福寿被扯住衣领,憋红了脸。“公主,公主失踪了。凤域女王递來消息,说正为了此事來奉天的路上。”
夙止站在原地,却感觉手脚慢慢变凉。戏子不见了?不可能是负卿,因为负卿去找浮华了。不可能是莲迟渊和莲殇,翌昼国事繁忙,根本无暇顾及她。是谁。
突然莫名的鼻子一酸,眼眶无原有的涨热。难道是,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