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热的正午连知了的叫声都极少,王氏极度不安的走进了永和宫的偏殿,冰块的凉气铺面而来,同外面炎热截然相反,激的王氏打了个哆嗦。德妃穿着半旧的衣裳,依在铺着凉席的榻上,见王氏进来,笑着招手:“过来坐,你是有身子的人。”
德妃的友善让王氏越发不安,扭着帕子忐忑的坐在了德妃身旁,她只隐隐绰绰看到碧纱厨后仿若有人,便听得德妃问:“那个宫女给你换了药,你知道么?”
王氏忙摇头:“一点都不知情。”
德妃点头,神情又凝重了起来:“那就是有人要害你了。你知道,你现在在我宫中,若出一点事情都是我担着,但我毕竟有自己的法子,只你就不好说了,若有的人假戏真做,即害了我又害你,你可怎么办?”
德妃好似在说猜测,但又好似什么都知道,含着笑意的眼看向王氏,王氏只觉得仿佛万箭穿心,吓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即使是炎热的夏季,德妃的手还是冰凉细腻,轻放在王氏手背上,王氏只觉得心都一跳:“你是个聪明人,话我说了这么多,你该明白,安安分分的就行。”
王氏不敢开口只是点头,德妃便满意的笑了笑:“你下去吧。”
“是。”
外面虽然炎热,王氏却觉得安全真实,此时此刻她才觉得,跟德妃这样的人物相比自己不过是个小角色,跳的太厉害,吃亏的是自己,安分守己才是应当,以后别人的恩怨,她在不敢搀和。
权珮从碧纱厨后走了出来:“太子妃还请了我,我便走了。”
德妃笑道:“难道又是去出主意?”
权珮叹气:“不过都闲着,出去散散心解解闷才好些。”
德妃将榻几上一个盒子给了权珮:“要不是你说,也捉不住她的把柄,吓不住她,这几个戒指你拿着赏人也好。”
权珮接到手里,也并没有看,转身给了晓月,时代更迭,朝代交替,流逝了太多宫廷精湛的技艺,就这几样戒指,只怕还入不了她的眼。
权珮浅绿色的身影消失在了宫门口,德妃半躺了下来,觉得凉爽舒适,自有了权珮,似乎日子都逍遥了不少,儿子跟她不亲是真,但到底有个能耐的儿媳妇也不错
皇上要修缮盛京,银子就要从户部过,胤禛找了太子。
“臣弟自己粗略算了一下不过是二十三万左右,他们竟然狮子大张口,一要就是四十万,眼见着葛尔丹也出了大动静,这银子哪能这么花,臣弟以为,这折子不能批。”
太子的正殿即有冰,又有侍候在左右的宫女们轻煽着蒲扇,这正午十分,舒服的人几乎眯眼睡着,太子斜靠着座椅,双手轻轻敲打着桌面,半响才睁开眼,看着即使在他这凉爽的大殿里也依旧出了一脑门汗的胤禛,微微叹气:“四弟,你太较真了。”
胤禛抿了抿嘴:“国家大事上不容马虎。”
到底自小就是这个性子,眼里容不得沙子,所以他才放心吧,太子想着起了身:“这事情你别管了,孤自有论断。”
胤禛出了大殿,跟着的小官同他说话:“四爷别太较真了,您才来,不知道,这户部就是这样,在说水至清则无鱼,您要卡的太严,别人过不下去了,对您也不好。”
胤禛不是不知道这些道理,只自来他就做惯了这样的人,在佟皇后去世之后安然的活到了现在,所以暂时他还打算做这样的人,他不点头也不摇头,明晃晃的太阳下看着别样的坚毅,小官便只无奈的摇了摇头。
太子妃正在窗前看书,身后的铁力木大理石桌面上摆着新鲜的瓜果,青瓷碗里盛满了冰镇的酸梅汤,散发着诱人的气息,榻上的小几上摆着棋盘和棋子。见着权珮来了,同她在桌前坐下:“尝尝吧,刚做的酸梅汤,冰凉酸爽。”
权珮笑着端起来,轻嗅了嗅,喝了两调羹:“这样的味道也只在太子妃这里有。”
太子妃笑意更盛,给了东西就敢吃,这算是信任么?
两人见面喜欢下棋,太子妃习惯的先走了一子,随意的跟权珮说话:“听说从宁夏运往西安十万担的灾粮,运到中间找不到,我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总之陕西巡抚参了甘肃巡抚。”
黑亮的棋子在权珮白皙修长的手指中翻动,权珮有些漫不经心:“十万担的粮食怎么可能说找不见就找不见?但凡稍微查一查就能知道,这些时候黄河一带的水域多暴雨,前行艰难到是真的,陕西巡抚何必逼呢?若到时候船翻在河里,他岂不是什么都没有?”
太子妃若有所思,半响笑着道:“连黄河一带现在多暴雨你都知道。”
“我不过是爱看书而已。书上便是这么说的。”
两人下棋太子妃从来没有赢过,只是输的不难看,她自己也不大在意,只赞了句:“还是你棋艺好。”就放在了一边。
西洋进贡的八音盒太后赏赐了一个给太子妃,太子妃拿出来让权珮把玩:“这个跟市面上的不大一样,你仔细看,盒子里跳舞的这个小人不管从哪看都仿佛盯着你看一般,这就是能耐了。”
权珮打量着:“若不是这样的宝贝,太子妃也不拿出来给我看的。”
才说了几句闲话,李侧福晋也赶了过来,她是个明艳的女子,透着别样的爽利:“听说是四福晋来了,我便也过来凑凑热闹,跟四福晋说话,觉得心里舒坦。”
太子妃沉默了起来,不大搭李氏的话,权珮笑着打量李氏:“几日不见,你也越发漂亮了。”
还不是太子给滋润的,太子不缺女人,李氏在这女子中也并去缺太子的宠爱,李氏轻笑,太子妃只觉得刺眼。
外头有太监匆匆赶了过来:“太子爷让四阿哥在太阳底下已经跪了半个时辰了!”
权珮转头向外看,毒辣的太阳晒的花草都蔫头蔫脑起来,跪上半个时辰怕是已经中暑了,太子妃看了一眼权珮,对太监道:“到底是怎么了?”
“说是政见不合,四阿哥又强着不走,太子爷便生气了,说让四阿哥在太阳底下清醒清醒!”
太子妃皱眉道:“这样的日头哪里能晒这么久?”她说着起身仿若要去劝,按现在权珮和她的关系而言,能或不能去她总要表个态的。
权珮嘴角笑意一闪而过:“我听说,大阿哥最喜欢管事的。”
即使是在太子宫中,大阿哥照样能很快得到这样的消息,四阿哥较真又不是坏事,但若真的晒的不大好,大阿哥在一闹,皇上必定要恼怒,说太子没有兄弟情义,实在没必要为这样的事情在惹的皇上不高兴的,不好的事情已经越来越多了。
太子妃脸上的神情有些尴尬,叫了身边的的太监,轻说了几句,太监小跑着出了偏殿。
胤禛已经热的有些迷糊了,被两个小太监半抱半抬的弄回了阿哥所,往常清凉的屋子这会也一点都不凉快,闷的他大口的喘气,他一把抓住在他身侧的权珮的手,似乎那冰凉滑腻的手才让他舒服了起来:“我闷的难受。”
温热的毛巾在他额头和面颊上擦拭,旁边跟着的李氏忙又按着权珮的意思扇风,胤禛这才觉得有了片刻的喘息,权珮将颗绿色的丸药递到胤禛嘴边,又给了一杯水让他送服下去。
胤禛只觉得有一股冰凉的感觉顺着药丸滑过的地方传遍了他的全身,他才觉得不那么燥热,头也不大疼了,丫头们侍候着他洗了热水澡,换了一身干燥的衣裳,喝了半碗淡盐水,他便觉得舒服多了,迷迷糊糊的在榻上睡了过去。
太子有些烦躁的坐在太子妃的屋子里:“孤难道怕他一个大阿哥?”
太子妃叹气:“这并不是怕不怕,只是看的眼睛多了,我们要万分小心才行。”
太子哼了一声,太子妃顿了顿,又道:“您也别为那十万担粮食担忧了,多半是卡在了半路上,不会是丢了的,您难道忘了,黄河一带最近正是暴雨的时候,派个人下去查查,那么多粮食一查就知道的。”
太子皱眉一思索,忽的就展颜了:“还是你通透,一语点醒梦中人,孤这就让人下去查!”
太子妃浅笑:“能帮到您就好。”
只是想起李氏,她嘴角的笑意又淡了下去,估模着是有身孕了,这一次在不能失手了
傍晚的凉风习习的送了进来,桌子上摆着几样还沾着水珠的水果,炕上坐着权珮穿着家常的衣裳,手指顺着目光在泛黄的纸页上滑动,专注又神圣,胤禛一看便知道又在看宋朝历史,也不知道这女子怎么会如此喜欢历史,看起来往往能入迷。他轻咳了一声到是一旁的晓月先听到了,忙过来问:“爷您醒了,还难受不?”
胤禛摇了摇头:“备了热水我先洗个澡。”
胤禛进了净房,权珮才反应过来,轻揉着脖子,丫头忙上来替她捶背,晓蓉端了熬好的芙蓉汤,权珮接到手里尝了一口,微皱着眉:“说了要早起太阳还未露头,但却未沾水的荷叶,怎的还这样粗糙?”
晓蓉吓了一跳,忙低下头:“下头的太监大抵没用心吧,明儿奴婢亲自去摘。”
福晋吃饭挑剔,往常膳房送来的吃食也只略微是几口,平日里到是常用自己的小炉子炖些汤喝一喝,福晋到能多喝点,只是若稍微有哪不对,福晋又必定能尝出来。
胤禛一面系着扣子,一面从净房里走了出来,见晓蓉手里端着碗汤,他几乎能嗅到荷叶的清香,接过了尝了一口,几下就喝了个干净,转头看权珮:“这样好喝你还嫌?”
权珮舒展着身体,依着窗台轻笑:“您喜欢就好。”她展颜而笑,仿佛一朵徐徐盛开的牡丹,流露出别样的风情。
胤禛便坐在她身边,又握住她凉爽舒服的手。权珮看胤禛带着几分冷清的侧脸,终是开口道:“你今儿怎么到跟太子对上了,这样热的天。”
胤禛转头看权珮漆黑的眼璀璨耀眼:“你怎么知道的?”
“我刚好在太子妃那里,是为了修缮盛京的事吗?”
胤禛转头看向窗外:“是。”
权珮伸出葱管一样的手指轻点了点他的肩膀,胤禛好笑的转头看她:“戳我做什么?”
权珮笑着道:“你真是这样打算的?”
“是啊,暂时先这样吧,这里或者以后慢慢就好了。”
丫头们听不懂两位主子在说什么,两位主子却似乎心有灵犀,完全明白。
要在朝中站住脚,即要让太子信任又要让皇上信任,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或者真的艰难了些,权珮依在胤禛肩头:“一定会好的。”
夕阳染红了小院里的一切,安宁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