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动斋”。
韦然见掌门及师父面沉似水,知是此次的祸大了!
董青额上青筋突突直跳,起身一掌拍在茶几上:“灵田尽毁!你……你,你竟做出如此唐突之事。从今往后,我无风山何以立足水月境天?!”
转身胀红了脸,又对杜鹏道:“师弟,你今日倒让我如何是好?无风山的基业啊……”
杜鹏脸上铁青,行下堂来:“韦然,你既是我无风山杜鹏弟子,当知门规师训何如?纵使这一柄‘离焰精剑’乃天赐神兵,也不可与我派千年命脉可比,今日须好生给掌门一个交代!”
齐于简不断摇头,公孙倩也是面上晦涩,心神不守。
神海里黑厮怅然坐地,纤枝萎顿,脸上五官挤作一团,不辨耳目。
“师父,徒儿未能尽弟子之道,有辱师父声名,更是愧为无风山弟子,陷门派于危困,弟子愿领受掌门、师父责罚!”
“你且把此剑让掌门一观!”杜鹏拉着脸说道。
韦然依言解下‘赤焰精剑’,杜鹏一招手,剑自飞起,眼看就要落入杜鹏手中。
异象顿生。‘赤焰精剑’红光崩现,在空中停顿不动,剑身无声无息突出鞘刃两寸,一道尺长五彩火线自剑锋闪出。转瞬火线身形如灵蛇盘旋,藤蔓般绕剑身数周,线头化为一金色花朵,五瓣花叶张开,其神生动如人面正对杜鹏,无目自威!
董青杜鹏对视一眼,各自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之色,一时皆无言语。
剑在空中仅一顿,飘然飞回韦然手中,五彩渐淡,复又寂寥。
齐于简见状忙立身站起,神色肃穆:“此剑是末白承人之赠,凝脉修士尚不能催动,何况韦然?我看此中大有隐情。神兵名器自古有德者居之,灵田之事已成定局,也是气劫数使然,请师兄三思。”
杜鹏踱了几步,回身对韦然道:“你且去,稍后我另有责罚,待得役满之时,再一同向掌门师伯处讨门派训诫!”
韦然诺诺然,魂不守舍地去了。
董青杜鹏相视一笑,然后对齐于简、公孙倩一招手,四人聚拢。杜鹏手上金光一现,已是布下一个结界。
齐于简公孙倩大眼瞪小眼,齐于简不解:“掌门师兄,二师兄,此为何事?灵田灵脉被这小子一锅端,你们还笑得出来?”
董青笑吟吟不答,道:“不忙心痛,且先说说,今日你们所见,是为何剑?”
齐于简道:“我方才也觉奇怪,此剑似乎跟传闻中的‘赤炎’有相似,不过既然从未有人亲见‘赤炎’,怕是一时不好定论。”
公孙倩却是摇摇头,一片茫然。
董青看了看杜鹏:“师弟,还是你来说,你刚才应该看得真切!”
杜鹏也是目光炯炯,隐隐有喜色:“刚才那剑当是‘赤炎’无疑,传闻中的‘赤炎’与直夜的‘破天’齐名。虽然‘破天’一直无人见得,而且万年前早已化作迷夜的界河,无迹可寻,可是这‘赤炎’确有传说。据传其无鞘直柄,正似今日所见,最关键的是祖师札记有言,‘赤炎’有兵魂依附,而且是所有兵器中绝无仅有的‘幻魂’。刚才那无名火线花,我猜测其实应为‘幻魂’,从品阶看应是远不如前,尚不能以幻生实形。我无风山开派初期,用灵力修行幻术其实类同‘赤炎’的路子。为何剑体只有五阶上下,恐怕其中大有文章。”
言罢,神色间笑意渐淡,沉吟不决。董青在一边笑道:“师弟莫要多虑,可是怕那剑落在韦然手上,日后有灾有祸?”
“我确有此虑,韦然根基尚浅,便是凝脉,若有变故怕也保不住此剑。”
董青摇摇手:“师弟,你多虑了。一来嘛,此剑目前品阶虽不及绝顶,但只要不是金丹以上出手,肯定讨不了好。二来嘛,此剑若确是‘赤炎’,又与韦然灵性相通,正所谓神器择主自有天命,我等无须揣度。最后一事,倒是要说与三师弟与师妹知晓。”
说罢自怀中取出一张灵签。灵签简简单单,一团金色宝云浮于签面,飘然如活物。
齐于简、公孙倩两人一看灵签,不觉站起,脸上一片潮红。
董青道:“天书剑派达奚胜掌门,前些日子传来祖师法令一道,各位自是识得。达奚掌门另有附书,以此令遣我派全体迁往‘汉津渡’驻守。我本意择个日子知会大家,今日既灵田灵脉尽去,我打算这就把无风山无关人等散了,带上凝脉以上弟子,去‘汉津渡’以尽我派之力。其余之事如有异议,诸位不防提出来。”
众人都长叹了一口气,脸上失落之色显然。
董青续道:“我无风山宗自‘天书剑派’,虽说立派已有千年,可祖师之令不可违。况且有此结局,本是早已注定之事。这些日子,水月天各种异象不论如何都不乐观。退一步说,事关迷夜大陆生死存亡的大事,咱们无风山绝不能作壁上观。”
杜鹏深思半晌回道:“掌门师兄,我无风山之‘八风洞’乃迷夜地脉的要处,也需要有可靠之人驻守,此事关系重大。我本想在冯岸和末白中挑一人,现在看来,不如让韦然去。他虽说没有未凝脉,我猜境界也差得不远。再说此去‘汉津渡’,韦然‘赤炎’在手,人多眼杂我总觉得不妥。不如让他在‘八风洞’磨炼一番,你看可好?”
董青一番计较道:“就依师弟所言。事到如今,我便直言,这韦然竟然是何等来历?师弟如能说便说,不能说便罢了。”
杜鹏微笑:“‘赤炎’之前经过余际、末白之手,百般无所应。师兄可曾想过,为何偏偏这小子与‘赤炎’有缘?之前‘双星化日’阵法以及阵眼的妖气,恐怕不是偶然之笔。至于神海里能见到玉符,倒是这小子存心搪塞。实不相瞒,韦然是天生妖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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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之前,天书剑派剑宗台。
天书剑派掌门达奚胜,为天书剑派第一百八十七代掌门,三十五岁就修炼成金丹,近二十年更是孜孜不倦,水月天境修士提起达奚掌门,无人不赞。
数月前,各境巡守的军主,先后共有四人发来界河异状的书函,其中无风山‘青衣’杜鹏最早提及‘汉津渡’有强大妖识闪现。
只是短短的一月,各种迹象让人吃惊。比如灵田退化、妖兽癫狂,如今加上界河异象。
达奚胜与门派十长老商议许久,终于定议分派迷夜大陆各境门派去界河要塞驻守,以便加强值守各处要塞防御。此外,灵鹤传书给无风山发去一道无风山祖师灵签。
调派之事毕,达奚胜前来剑宗台求见大长老苏侃。
苏侃乃天书剑派上届掌门,传掌门位给徒弟达奚胜后,便在剑宗台潜心修炼。传言三年前已突破金丹三重,晋至化身期。
静立良久,剑宗台上轻风拂过,石台上多出一名黑发老者,却如本来即在一般。只见老人垂目端坐神色不动,眉宇间意态淡淡,又似宝剑在鞘,剑气若有若无。
达奚胜长跪在地。
“禀师父,迷夜恐有变故将生,请师父示下。”
“近来迷夜状况,我已知晓。天书弟子历代奉‘直夜’祖师之命,倾力守护我迷夜大陆。自从八十年前域外封妖战屠灭妖巢以来,妖族始终视我迷夜为眼中刺。这次妖族蠢蠢欲动,恐怕是又有新的妖巢在域外产生。”
“师父,无风山天生妖体弟子,可要接引回门派,以预不测?”
“无防,此次妖识异象,并非针对无风山,为师估计妖族当是寻找妖巢溃灭时消散的精魂。界河要处严加防范即可,你等静观其变。另当加紧督促灵儿修炼,此事不可轻视。当年精魂一分为三,已是数十年寂静无事,眼下妖迹频现,妖族定当有所发现。若是一旦被妖族接引回精魂,怕是又有一场风云。”
苏侃言罢,一丝伤感浮现,似想起什么,口中喃喃:“八十年了,精魂也该复苏了……”
苏侃指尖微动,达奚胜面前现出半部残卷:“且拿此半卷,与你手中的半卷合起,差人送至无风山,交给那妖体弟子。勿复多言。”
言罢石台上轻影微摇,苏侃踪影全无。
达奚胜立起,躬身执礼:“谨遵师命!”
***************************************************** 日薄西山。冯岸来到落云涯韦然小院,怀中抱着一坛酒。
杜鹏昨晚来到小院,把无风山移往界河之事交待了一遍,另罚韦然驻守‘八风洞’一年,叮嘱一番后这才去了。
自从杜鹏走后,韦然心乱如麻。今日韦然一整天都在院中呆呆地坐着,听得有人进来,头也不抬,也不言语。
冯岸近前坐了,放下酒坛,两人无声坐了半个时辰。恍恍惚惚,韦然终于抬起头来。
冯岸站起,拿起酒坛一掌拂去封泥,仰头就是一大口,长呼一口气开声说道:“师弟,这就要离开无风山了,掌门既是让你看守‘八风’洞,也胜过你去界河冒险。别的不多说了,为兄我今天是特意来找你共饮。”
韦然脸上落寞之色渐渐散去,长身而起:“师兄,且稍等。”
说罢转身从屋内擎出丈四长的‘惊天木’来,双手交到冯岸手中:“四师叔昨天差人将此‘惊天木’送来,昨晚我把剩下的晶石全用在‘聚灵阵’上催生,今早我便结了芽顶,可惜不能达到丈五,请师兄原谅。”
冯岸笑道:“师弟,男子汉大丈夫,区区一尺,于你我兄弟有何要紧?为兄倒要谢你,不是你,一年一尺,今日怕是丈四也不可得。”
冯岸接过‘惊天木’,把手中酒坛递过。韦然长饮一口,抹了抹嘴:“师兄保重!”。冯岸拍拍了韦然肩头,转身出院门,慢慢地下了落云涯。
红日沉下,远山红云散尽。
落云涯上一片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