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穿心 第一章 灭鬼

作者 : 瑭玥

至元十四年五月初五,莱芜的周家村,西靠幽幽青山,东临漾漾碧水,景色怡人。只是今天,一阵喧嚣的锣鼓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在田间干活的几个人循声望去,只见官道上尘土飞扬,村民们顶着毒日头,敲锣打鼓地往村头走。打头的是两个壮汉,扛了一根成年人手臂粗的竹竿,上面倒挂着一个人。

这几个人扔掉耙子跑过去,走近一瞧,顿时惊诧莫名。

竹竿上挂的竟是一个少女!

少女大概十四、五岁,身着素青麻小褙子,内穿藕荷色裙衫,浑身上下都已湿透,冰凉的衣服裙子紧紧贴在曲线玲珑的身躯上,脸上零乱黏着几缕青丝,发迹末梢和衣角还不断往下滴着水。

少女长得非常俏丽,只是脸色白得好像一张纸,看起来相当虚弱。她的手脚被紧紧捆扎在竹竿上,整个身子倒悬在半空中。一块麻布严严实实地堵在她嘴里,她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音,拼命扭动身子挣扎着。

此时,少女就听到有人冲那几个人嚷道:“赶紧跟上!这是溺死鬼,咱们去问问甲长,看怎么灭了她!”

少女顿时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扭动挣扎得越加激烈,口中不断发出“呜呜”的声音。

我不是鬼!

我是人!

救救我!

你们救救我!

可是她只看到这几个人变了神色,憎恶地看着自己。

她的心沉了。

这几个人立刻加入了队伍,七嘴八舌问个不停。

原来中午时分,周寡妇的独生子不幸落水,没扑腾几下就沉了。几个村民急忙跑到潭边,顾不得月兑掉鞋袜,直接跳进水里去救人。

可是还没等他们游近,这个少女突然从水下窜出,捞起了溺水的孩子。

上岸后,大伙儿一瞧,孩子已经没气儿了。

当时周寡妇就冲过去趴在自己儿子的遗体上哭天喊地。众人也看得心酸,年景世道都不好,她一个寡妇把独生子拉扯到八、九岁是何等辛苦!

如今说没就没了。

他们感叹完周寡妇的不幸,就对那个突然出现的少女好奇起来,都把目光聚集在她身上。

少女茫然地看着四周,一群穿戏服的人正密密匝匝地围着自己。这些是什么人?自己在哪里?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

戏服?自己居然也穿着戏服!

她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只能坐在地上发呆。自己不是在岸边看龙舟赛吗?怎么道这里来了?

少女站起来冲到离自己最近的村民面前,急切地问道:“大叔,这里是哪里?”

那个村民吓了一跳,还来不及回答又听见她喃喃自语道:“不对不对,我一定是在做梦……”

她说着就掐了掐自己的两颊,立刻痛得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更加惊惧地看着这一切,嘴巴越张越大,尖叫起来:“啊——!”

哭得死去活来的周寡妇听到这声刺耳的尖叫,立即收了哭声往少女那边看去。

周寡妇死盯着她,瞬即眼神怨毒起来,忽然起身直直地向她走去,一边走一边指着她说道:“是你!是你害了我的儿子!”说着发疯般扑上去紧紧抓住她的衣襟,厉声叫喊起来,“你还我儿子!”

少女吓得跳起,惊呼道:“你胡说什么呀!你放开我!他是我捞起来的!”

周寡妇鼓睁着双眼,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捞他?你是溺死鬼!是你拖了我的儿子给自己换命!你把他还给我!”说完对着少女又抓又打。

少女觉左右闪躲,拼命拍打她的手,想要月兑身。

周寡妇此时已经处于疯癫状态,力气大得惊人,将少女的衣襟拽得死死的,岂是随意可以挣月兑的?

两个人立刻撕扯扭打作一团,闹得不可开交。

大家见少女既不是张家村的人,又莫名其妙的从水底钻出来,现在还和痛失爱子的周寡妇打了起来,就认定她是一个拖命还魂的溺死鬼。于是一起上了,将两人拉开,拿来绳索,将少女绑了架在竹竿上,准备扛到村头甲长那里问问该怎么办。

少女被倒吊起来,又惊又怒,大喊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你们这是干什么?再不放我下来我就报警了……”

没说完,她就觉得嘴里一苦,有什么东西塞进了自己嘴里。她什么话也喊不出来,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可是这群人还没完。

他们又敲起了锣鼓,锵锵咚咚的,震得少女耳朵直发疼。

村民们扛着少女走了一里路,终于望见了甲长的屋子。他们就停了锣鼓,加快脚步走过去。

少女被手脚朝上地倒悬着,挣扎了一路,此时早已经没了力气。只觉得白花花的太阳光晃得自己眼花。正头昏脑胀的时候,忽然身子一轻,然后后背一痛,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痛得一声闷哼,忍不住蜷起身子,眯着眼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站在自己面前,接着就听见这个黑影生硬地说道:“溺死鬼?”

“是的,甲长。这鬼可凶了!刚才还拖了周寡妇的儿子换命!”旁边的村民答道。

甲长!是个当官的!

自己有救了!

少女用尽全身的气力,昂起头看着甲长。

咦?怎么是个蒙古人!

不过没关系,只要能救自己就行!

少女抱着一丝希望对着甲长拼命摇头,不断发出“唔唔唔”的声音,希望他可以注意到自己的反抗,可以帮自己一把。自己不是溺死鬼,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来了这里,自己没有害人。

甲长注意到她了。

可是她的心又沉了下去。

他嫌恶地看着自己!

接着就听见甲长说道:“你们南蛮子是怎么对付这种鬼的?”

村民相互看了看,一个人出来说道:“甲长,以前都是请神婆神汉来镇鬼,现在村里没有他们,该怎么办?”

甲长就挥挥手:“那你们架起柴堆把她烧掉就好了!这点小事还来烦我!走走走!”

少女没想到这个甲长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一身立时变得冰冷僵硬,煞白着脸,圆睁着双眼死死地盯着他。

大家听了也面面相觑。但甲长已经发了话,他们就抬起少女走到村头一处空地上,架好柴垛子,将少女扔了上去。

少女本来都怔住了。被扔上柴垛,她被摔得回了神儿,立刻不断扭动身体剧烈挣扎着,从柴垛上翻滚下来。

村民们见了,干脆找来一根粗树干竖在柴垛里,把她捆绑在上面。

少女惊恐无比,拼命摇头:“唔唔唔……”

没人理会她。

她看着一个壮汉举着火把向自己走来,然后在离柴垛三步远处停住,一扬手,一道火光就飞起坠落,柴垛子立时噼噼啪啪地烧起来!

少女彻底绝望了,望着那猩红恐怖的火光,眼角流下两行清泪。自己眼前是一大片跳动的火焰,每跳一下,死神就接近一步。在这火焰的烘烤下,那些人,所有人的面目都奇异地扭曲狰狞……

“快救人!”

浑浑噩噩中,少女听到一声尖叫,接着就眼前一黑,被人裹住了头脸,然后身上一松,有人割断绳子,将自己拖下了烧着的柴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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